一大早起來,想到明天就要迴鄉下過節去了,倆人亢奮得跟要去春遊的小學生一樣。


    江暖洗漱完精神抖擻,直接鋪了半張桌子,握著讓包發財特意弄來的彩色鉛筆,給待會兒要送於老的圖紙仔細上色。


    顧朝陽看她這麽忙主動去做早飯。


    之前燉雞專門留了雞湯放在外麵凍成冰坨了,拿迴來放鍋裏化開直接煮雞湯麵,這個基本沒有技術含量,隻要長了手、能知道水開下麵就行了。


    顧朝陽正在扒蔥,準備麵出鍋的時候灑一把蔥花。


    是江暖弄來的發芽蔥,用紮得結結實實的土籃子種在火牆旁邊,顧朝陽每天早上認認真真給小蔥澆水,到做飯的時候再辣手拔蔥。


    剝到一半,顧朝陽忽然探頭道:


    “中午去百貨大樓再買塊紅綢布吧,到時候咱們在三輪車的車頭係個大紅花。”


    江暖被他這提議震驚了,抬頭不解道:“係朵大紅花幹什麽,咱們又不是去接親。”


    顧朝陽一臉的理直氣壯:


    “雖然不是接親,但比接親更重要,畢竟你遠嫁省城這麽久,這可是頭一次迴娘家,應該要隆重點的。”


    江暖:“……”


    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從原主進城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沒到半個月。


    而且他們向陽大隊那特殊的地理位置,來省城一趟,就算是趕牛車都不用幾個小時,哪來的遠嫁?


    但顧朝陽說得有道理。


    她到時候穿著顧老爺子給的新衣服,還蹬著心愛的小三輪,載著那麽多的雞鴨魚肉迴村,要是不弄得風風光光的給她奶爭臉,那豈不是等於錦衣夜行?


    “行!”


    江暖一口就答應了,“讓全大隊的人都看到咱倆恩恩愛愛把家還,還能順便放鬆我奶的警惕,等找著機會咱們就偷戶口本!”


    顧朝陽前麵還連連點頭,等聽到後麵提起偷戶口本,他抿抿唇沒說話,握著小蔥又迴廚房煮麵去了。


    江暖納悶地看著顧朝陽轉身走了。


    剛才不還聊得熱熱鬧鬧的,咋忽然就不說話了,想聊就聊不想聊扭頭就走,你當我是陪聊的啊?


    她衝著廚房又喊了句:“大哥你吱個聲啊,這可是咱倆的事兒,你別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啊,到時候我去偷戶口本你得給我望風。”


    “哦。”


    顧朝陽應了一個字,就又沒動靜了。


    “真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江暖也不搭理顧朝陽了。


    飛快把圖紙弄好,一碗熱乎乎的雞湯麵下肚,倆人約好中午百貨大樓見。


    江暖趕緊蹬車先去找於老,因為於老今天上午就要坐火車迴京城一趟,她這當人學生的可不得親自去送送老師。


    熟門熟路進了於老的小二樓就嚷嚷道:


    “老爺子我來啦,我特意穿了新衣服來鄭重地邀請您,明天跟我迴鄉下一起過元旦吧。”


    於老正在收拾要帶走的資料,聞言頭都沒抬,冷哼一聲:


    “邀請我跟你迴鄉下過節?你昨天給你師兄送蘋果,他現在把你當親師妹,沒告訴你我待會兒就要坐車迴京城?”


    江暖被拆穿也一點不尷尬,還湊過去笑嘻嘻道:


    “您看您這老爺子,告訴確實是告訴了,我這不尋思讓到是禮嗎,行吧,那您迴京別忘了給我帶隻烤鴨啊。”


    “對,我再給你帶個京八件,帶點驢打滾,再給你裝幾瓶子醬菜要不要?”


    江暖假裝聽不出老爺子在說她厚臉皮。


    幫著一起整理了資料,順便對老爺子不能跟她去體驗向陽大隊、“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的北國風光表示了遺憾,臨走才忽然拍了下腦袋:


    “對了,我上迴聽您說有個廠在研製新機器?正好我這有個圖紙,您看能不能用上,用得上就送你啦。”


    於老本來沒當迴事,可等看到江暖硬塞到他眼前的圖紙,“蹭”地一下站起來:


    “你這、這圖紙哪來的?”


    江暖一臉納悶:


    “老爺子您瞧您這問的,您這是對我優秀的人品、還是對我卓越的能力不信任哪?這當然是我自己畫的,別人也沒有這麽精湛的繪畫功底啊。”


    於老:“……”


    有時候他是真想打人啊!


    可他現在顧不上那些,拿過眼鏡戴上一點一點仔細看,江暖也耐心陪在旁邊解說,一直到趙廠長派出的司機來接,老爺子都舍不得挪開眼。


    抬頭看著江暖,老爺子頭一次忍不住問道:


    “你想不想跟我去京城?”


    江暖扶著老爺子往外走,搖頭笑道:“不用啦,我奶還在大隊等我迴去過元旦呢,您快上車吧,等您從京城迴來,咱爺倆兒再見。”


    老爺子知道江暖應該能聽懂他的意思,他說的去京城,可不隻是去玩。


    但江暖是個有主意的,他心裏覺得可惜,隻能又問道:


    “這個圖紙如果能投產的話,你想要……”


    “我不要錢,如果能投產,等將來我們向陽大隊有錢了,希望能優先讓我們購買,兩台不嫌多,一台不嫌少。”


    於老認真地看了江暖幾眼,這次沒再說她嘚瑟,而是鄭重道:


    “謝謝。”


    目送於老坐上小轎車離開,江暖也蹬著她的小三輪趕緊往百貨公司跑,怕去晚了顧朝陽那傻小子再等急了。


    剛才拒絕了賣圖紙換錢,江暖並不後悔。


    怎麽說呢,她這人確實啥錢都賺,但有些錢不能拿就是不能拿!


    江暖知道在這個階段,很多行業都是國家在虧錢補貼扶持,她也不是什麽偉大的人,也沒有特別逆天的能力,就能盡一份力算一份力吧。


    至於去京城,當初原主在向陽大隊混得相當熟的牛棚那幾位大佬,上個月迴城的時候,個個都說要帶原主進城。


    但江暖就不去,她非要自己考到北京的大學,到時候光明正大去京城,還不得震驚死他們!


    等江暖跟顧朝陽中午在百貨大樓匯合,倆人一上三樓就有點驚呆了。


    百貨大樓今天人特別多,馬上就到元旦,再加上今兒個聽說新來了一批好東西,三樓賣布匹的櫃台一下子熱鬧得就跟過年了一樣。


    江暖一看,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上衝。


    顧朝陽忙拽住她:


    “我去買被單,你去買膠卷。”


    布料櫃台前麵都要擠成沙丁魚罐頭了,反而是賣膠卷那裏稀稀拉拉沒幾個人。


    江暖轉頭環顧周圍,發現顧朝陽這一米八大多的大個子,在人擠人的百貨裏確實可以傲視群雄,是時候派他去跟嬸子們爭鋒了!


    當即大手筆地數出10張大團結,江暖把錢拍在顧朝陽手裏:


    “行,那組織上就把任務交給你了,顧朝陽同誌,希望你一定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務必搶迴來一張最好看的被麵!”


    顧朝陽點頭:“放心。”


    江暖尋思就買個被麵,顧朝陽也買不出花來,就放心地去買膠卷了。


    這年月除了各個廠子單位的宣傳科,或者像是國營照相館之類的,私下買得起相機的大多數都是有錢人。


    當然江暖跟顧朝陽除外,他倆純屬狗肚子裏裝不了二兩香油,都是掙1塊錢敢花一塊二的主兒。


    此刻櫃台前圍著的幾個年輕男女一看就都條件不錯,江暖湊過去聽他們在說洗照片太貴,特別自然地跟著搭話:


    “那可不,本來膠卷就挺貴了,洗照片還得再花一份兒兒錢,啥家庭也經不住這麽造啊,我一尋思,還不如自己搭個暗房自己洗照片呢。”


    “對對對,我也想搭暗房,就是不知道怎麽……”


    有個男同誌邊接話邊擦進屋一層哈氣的眼鏡,說到一半忽然眯著眼睛疑惑地看著江暖,“哎?同誌你是?”


    江暖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看他眼神迷茫,嘴角抽了抽:


    “同誌要不你先戴上眼鏡咋樣,我瞅你這度數不低啊,這要不戴眼鏡,怕不是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吧?”


    男同誌:“……”


    倒也沒那麽誇張,人和畜生他還是分得清的。


    江暖這頭跟人熱熱乎乎搭上話了,顧朝陽那頭還真就買出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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