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大中午吃飯的時候,書店不會有很多人,而且她潛意識裏總覺得,這個時候限製多,沒有那麽多種類的書可以看,所以來買書的人可能不會太多。


    沒想到基本上每個櫃台前都有人,甚至有個賣連環畫和日曆的櫃台前麵,還有不少人在排隊。


    江暖踮腳看了看,櫃台裏的書被擋著,她隻能看到牆上高一點的地方貼著的畫,都是一些賣的很好的很有年代氣息的宣傳畫。


    剛想找人問問,就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同誌,正在迴答顧客的問題。


    江暖連忙湊過去:


    “同誌你好,請問,課本在哪個櫃台賣啊?”


    “買課本要上二樓,從那邊兒走。”女同誌氣質很好,態度也很和氣。


    江暖看她不站櫃台,好奇問了句:“您是售貨員嗎?”


    “不是,我是咱們新華書店的會計,今天中午到了一批新書,顧客多,我過來幫忙的。”女同誌笑著朝後頭指了指。


    靠樓梯的櫃台後麵,有一名售貨員正在往櫃台裏擺書,櫃台前麵眨眼的功夫排出去一條長隊伍,邊排隊邊還在熱烈地交流著什麽。


    江暖才想起來,其實這時候文學青年不少。


    很多人愛好創作詩歌、散文,或者給報紙寫一些通訊報道,還有些單位會專門組織創作會,有人會通過寫信的方式,結識來自天南海北的愛好文學創作的青年們。


    謝過女同誌,江暖穿過排隊的人群上了二樓。


    二樓人就少多了,江暖很快就買齊全了課本,甚至以為要花些心思才能買到的《數理化自學叢書》,竟然也有一整套。


    17本32開的書,疊在一起足有20多厘米厚,這套書可以說真的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也就是江暖買得早,如果等過幾個月宣布恢複高考之後再來,那她就算是徹夜排隊,都未必能買到其中一本。


    售貨員還有些驚訝:


    “同誌,這一套你都要?”


    “對,最近跟著師傅學習,發現自己基礎不行,就想買套書迴去多琢磨琢磨。”江暖憨憨笑著解釋道。


    售貨員一聽就懂了,這年月有不少學生初中畢業就進廠了。


    等跟了師傅學手藝才知道,上學時候老師不太敢管,他們就啥都不學,現在給他個尺子都不懂怎麽畫圖怎麽找角度,可以說是很廢物了。


    又挑了幾本政治相關的書,江暖付錢之後朝售貨員要了捆書的繩子,加一起將近四十本書,這點重量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一路拎著下了樓,走到門口的時候,正準備把書都騰到左手,好空出右手來掀開厚厚的棉簾子,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天生溫潤的聲音:


    “需要幫忙嗎?”


    “謔!”


    江暖一個激靈,飛快往旁邊躲了一下。


    她剛才從隊伍擠過來的時候,身後根本沒人,沈行之走路又根本沒聲,忽然出聲嚇了她一跳,幸虧她反應快,要不差點撞到腦袋。


    “抱歉。”沈行之也察覺他這樣有些唐突了,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歉意道,“嚇到你了,沒事吧?”


    江暖底盤穩得很,手裏書還好好拎著,搖搖頭:


    “沒事兒,謝謝,我能拎得動。”


    說完有些詫異地看了沈行之一眼。


    她以為沈行之拍完照早就走了,沒想到也進了書店。


    早上才在家屬院遇到過女二,來逛個書店又遇到了男二,所以這些原書的主角,都是紮堆出現的嗎?


    見江暖往外走,沈行之連忙伸手幫忙掀開簾子,側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


    “你先走吧,對了,我們之前在國營飯店見過,你還記得嗎?”


    江暖:“……”


    記得是記得,但是她當時除了跟那個麻花辮李翠玲吵了一架,並沒有跟沈行之說過話,就記得他麵前那又是魚又是肉的三菜一湯了。


    這種大家各吃各的,貧富差距如此明顯的見麵場景,不如就不要提了吧。


    見江暖沒說話,沈行之誤以為她對自己沒印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搭話。


    他剛才以為江暖來書店,也是為了排隊買新書,在一樓隊伍那裏找了半天沒找到人,一轉頭看到江暖從二樓拎著書下來,他才連忙追了過來。


    兩人默默往外走。


    江暖以為沈行之隻是順路一起出門,沒想到沈行之跟著她過來,而且一路跟到車邊,忍不住一臉驚訝。


    瞅瞅沈行之,又瞅瞅沈行之的目光落在她的座駕上,江暖忽然猜到了沈行之的意圖:


    “你不會想讓我蹬三輪車拉你吧?”


    沈行之:“……”


    不是,這小姑娘想法怎麽這麽奇特。


    怎麽會覺得他一個一米八多的男人,會讓一個小姑娘拉他啊?


    他跟過來,隻是因為剛才在書店這小姑娘沒怎麽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太主動,想著有沒有機會自我介紹一下。


    “也不是不行。”


    江暖見沈行之沒否認,看他一身清爽幹淨的打扮,再想想因為昨天下大雪,這附近的電車都擠成罐頭了,當即覺得賺零花的機會來了。


    雖然肯定不如焊車賺得多,但沒魚蝦也好,是錢她就不嫌棄。


    當即輕咳一聲,把書都放進車裏,江暖扭頭指著大街一本正經道:


    “你看看啊,昨天下了大雪是吧,出行不便坐電車的人肯定特別多,不坐電車呢就隻能自己走路,如果走路的話,你看見那個大哥沒,他跟你差不多高吧,那雪都到他小腿肚了。”


    “這麽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迴去別提多累了,說不定鞋還得灌包,灌包你懂什麽意思吧?就是雪進了鞋裏,冷不說,迴去還得刷鞋。”


    說完又伸手“啪啪”拍了她的三輪車兩下:


    “你再看看我這三輪車,幹淨吧,罩著塑料也算擋風吧,就咱這三輪車拉你,就單獨送你一個人迴去,沒人跟你擠的話,你看……”


    沈行之原本想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想認識一下她,然而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他咽了迴去。


    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順著江暖的思路想了想,沈行之試探道:


    “我給你一塊錢車費?”


    “咳咳咳。”


    江暖被他大手筆嗆到了。


    這是什麽絕世冤大頭,坐個倒騎驢就給一塊錢,那他一個月生活費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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