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焦灼間,秦尋雪忽然垂眸,歎氣道:“白郎君還是不打算告知我,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嗎?”


    白木熙平靜道:“沒有幕後之人,娘娘不必再試探白某。”


    “可惜了,”秦尋雪的話裏帶著幾分半真半假的惋惜,看著白木熙的眼神卻意味深長,“若是真的沒有幕後之人,又何必匡扶正統?你要匡扶正統,必然要扶皇室上位。如今皇室子嗣凋敝,被我打壓得差不多了,白郎君的選擇可不算多——那便隻有慶玉了。”


    白木熙八風不動:“白某不知娘娘在說些什麽。”


    秦尋雪搖搖頭,握緊了小皇帝的手:“若是想要依靠世家登上皇位,自己躲在世家背後,做貪生怕死之輩,想要坐收漁翁之利,怕是不行。慶玉,你想要依靠世家登上皇位,如今卻不肯站到堂前來,是怕日後世家沒辦法把控你嗎?自古以來,倚仗旁人坐上皇位的,總是要受製於人一段時日,短則一兩年,長則十幾年,你真的等得起嗎?”


    秦尋雪說完後便停了下來,等待慶玉長公主的出現。


    白木熙自聽到秦太後說的第一句話就知道要不好了,但他如今不能動秦太後,隻能眼睜睜看著秦太後把話說完,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處理。


    秦太後的話也不無道理,世家確實想要借著慶玉長公主的手重新在大齊站穩腳跟。他們根本不在意坐在皇位上的是誰,找上慶玉長公主隻是因為她野心勃勃,並且手上有底牌,能同秦太後打擂台罷了。


    空氣都因著秦太後的話靜謐了一瞬,小皇帝迴握了秦太後的手,沉默地打量著白木熙。


    不一會,大堂之外便傳來一聲歎息,慶玉長公主緩步走入大堂,站在秦太後麵前,眉目慈悲。她站在白木熙身前,側過一點身子看他,語氣冰涼:“時候不早了,崇寧第一次見這種陣仗定是嚇壞了,白郎君為何還站在這裏,不該去看看崇寧嗎?”


    這便是尋個由頭讓他出去的意思。縱然再不甘,白木熙也知道該忍一忍,於是他恭敬拱手,很是謙卑:“殿下提醒的是,我這就去照看郡主。”


    這樣說著,他便麻利退下,堂中清醒著對峙的,便成了慶玉長公主和秦太後,這兩人五年前便同對方鬥過法,且秦太後贏得很徹底,但五年後,慶玉長公主做了十足的準備才出現在秦太後麵前,不僅僅是因為被秦太後這麽一激。


    慶玉長公主已經老了,她當然沉得住氣,但再三思索後,她還是決定出現在秦太後麵前。


    秦太後笑眯眯的,毫不意外慶玉長公主會出現。


    “也該清算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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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意思。”齊永橡被關在自己的屋內,門口站著的是蒙著臉的死士。他們沉默寡言,不會迴答齊永橡的問題。


    “看起來,白郎君已經開始了,”齊永橡不知前院發生了什麽,他早早便被齊雅韻勸下,如今連房門都出不去,“為何要把我關起來,怕我通風報信嗎?真是可笑。等到事成了,我定要到白郎君麵前好好告你們的狀!”


    這樣氣鼓鼓說著話,齊永橡打量著死士的動作,卻毫不猶豫往房間裏走。他冷靜地坐在床榻邊緣,望向被死死合上的窗,心中祈禱著秦太後無事。


    “還是太冒險了,但願娘娘無事,阿姐也無事,陛下也要無事。”這幾句話他翻來覆去在肚子裏說了好多遍,卻不敢發出聲音讓死士聽了去,他默默祈禱著,心情也平靜了不少。


    “不知阿姐如今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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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們未來的當家主母,也要被關起來嗎?”齊雅韻被一群死士送到了自己的小院,他們倒是沒為難她,甚至很是恭敬,但齊雅韻卻找不到任何的空隙,被盯得死死的。


    為首的死士地位很高,他說話也很活絡:“正是因著郡主是屬下未來的主母,屬下更應當好好護著郡主。外頭要亂起來了,郡主的安危很重要,自然要派許多人看顧著郡主,以免有不長眼的傷到了郡主。”


    齊雅韻冷笑一聲,並沒有揭穿他這些聽起來好聽的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她隻是擺擺手,讓這些人站在她院子外頭,不準踏入一步。


    齊雅韻褪去楚楚可憐的假象,露出內裏暴虐的本性。她沉著臉,眉眼冰冷:“我的院子可不是你們這群雜魚能進的,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別輕易來招惹我。在事情塵埃落定前,我自然不會離開我的院子,你們也不能進來,懂了嗎?”


    這要求也不算太過分,在院子外死士也能看得到院子裏是否向外頭遞了什麽東西,若是有信鴿直接射下來便是。


    於是死士和齊雅韻各退一步,齊雅韻乖乖進了自己的院子,承諾在事情結束前不會離開院落半步,死士也不能跨進她的院子,但凡走進一步便會被她斬殺。齊雅韻當年兇名橫行京都,武功自然不是虛的,雖說不一定能完全勝過這些死士,但大部分應該是沒問題的。


    齊雅韻轉身進了院落,換下了自己一身喜慶的紅衣,換了一身湖藍色的衣裳,頭上戴著的金釵也卸下不少,倒是素淨不少。


    她坐在桌前發呆,輕輕敲著桌麵,像是在思考什麽。好一會,她發出一聲輕笑,不知是在笑誰。


    “也確實該盯著我,”齊雅韻這樣痛快地想著,“我當然會往外遞消息,隻是白木熙啊白木熙,你不知道的是,我早就把消息遞出去了。”


    白木熙不信她,但這次計劃裏很關鍵的一步需要齊雅韻來做,所以他還是透露了一點實情,不過也隻是寥寥數語。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白木熙控製了今日進出瀚王府的一切人等,若是不服的便殺了,就算坐在自己的院子裏,遠離了那些血腥的事情,齊雅韻的鼻尖依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白木熙此人確實狠毒,手段果斷,他不在意人命,隻在意世家的榮耀,明知這些榮耀是由無數血汗構成,明知世家的榮耀都是建立在旁人的性命之上,他依舊要維護這冰冷血腥的榮耀。不過皇族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古以來能坐上皇位的,哪個手上不沾著血?齊雅韻沒有資格指責白木熙,也沒有資格指責秦尋雪,但她既然選擇了秦尋雪,理應相信她。


    齊雅韻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甚至還端起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備下的茶水飲了一口,靜靜等待著。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做了。


    ——————————————


    “郡主來信了,將軍。”


    “呈上來。”


    “……世家果然還是忍不住動了手啊,魚上鉤了就好辦了。清點一下,跟我去瀚王府外候著,給世家和慶玉長公主一個驚喜。”


    “那麽,我是否能同將軍同行?”


    “……你?你要去也不是不行,隻是阿尋看到你出現,怕是會生氣。她好不容易把你送出了京都,你卻還是要違背她,偷偷迴京。……不,阿尋肯定會生氣,我不能帶你,要是她遷怒我怎麽辦?”


    “將軍,哎……娘娘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是心中記掛著娘娘,我自知不該出現在這裏,也自知武功不高,不該去瀚王府托將軍和娘娘的後腿。可……我真的,真的很擔心娘娘。”


    “……好了好了,我帶你去便是,但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自己擔待著,我可不管。鄭奕,你看著點殿下。他比起你還要弱上不少,真怕他死了阿尋找我問罪。還有你,秦景禮,也該是時候做點什麽了吧?你要賭,便賭個大的。”


    “……是,將軍。”


    “將軍這話倒是折煞某了。某什麽時候敢拿娘娘和陛下的命去賭?”


    “得了吧這話騙騙旁人就是了,你到我麵前說這些話是想惡心誰?秦家上下誰不知道你秦景禮手段最似我爹,誰都能利用。”


    “嗬嗬,某不敢。”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該準備出發了。也不知道阿婭在府中等得著急了沒有,我剛剛新婚不久,都怪……咳咳,我什麽都沒說。”


    “將軍不擔心娘娘嗎?如今娘娘才是直麵危險之人,我心中記掛著娘娘,也不知娘娘有沒有受傷。娘娘的傷都沒好,就要涉足這樣的險境。”


    “我說榮王,你別想那麽多,秦太後就是這樣的人,誰都攔不住的,早年間她不是太後的時候還有人敢勸勸,如今有誰敢攔她?不必擔心,她次次都拿自己的命賭,次次都賭贏了。”


    “……”


    從許州奔襲京都,為了趕時間,一路上風塵仆仆,周澤年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秦景盛神采奕奕,身上披著屬於將軍的盔甲,帶著秦家軍埋伏在瀚王府外,耐心地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周澤年正在往身上披上一套盔甲,他神情肅穆,望向瀚王府的眼裏全是擔憂。秦景禮和鄭奕低聲交談著些什麽,他們已經把私鑄貨幣一案查得水落石出了,風塵仆仆趕迴京都,就是為了趕上想一出是一出的秦太後的計劃。


    周澤年看著緊閉的瀚王府大門,抿了抿唇,很是緊張。


    阿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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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活動很明顯嗎?”慶玉長公主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這樣問。


    秦尋雪搖搖頭:“並不是。你該知道的,我不會輕易相信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皇室裏的每個人我都不信,都被我監視著。這段日子我重傷昏迷,跳得最兇的那幾個不是一眼就看得清嗎?”


    慶玉長公主微微皺眉,最後到底是想通了,她輕歎一聲,道:“娘娘還是如同原來一般實誠。”


    縱然如今看起來身處弱勢,秦尋雪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麵前的慶玉長公主才是落在下風的那個。


    “我雖不知你是何時同世家聯係上的,但我知道你最是恨我。”


    慶玉長公主閑庭信步走到堂中布置的圈椅旁,慢慢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偏頭看向秦太後,問:“娘娘不問我為何最恨你?”


    “有什麽好問的?”秦尋雪冷漠道,“你曾經是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至今還有人念叨著玄清帝是否正統,我了解你的,你哪裏會甘心。”


    “娘娘以為是這個原因嗎?”慶玉長公主的神情微微鬆動,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她同秦太後卻像是舊相識一般在話些尋常家常,顯得有些詭異。


    “可能,還因為我打敗了你,讓你散盡一切,失去了長公主的榮耀,失去了很久以前玄煬帝送給長公主的府邸,隻能蝸居在小青山上,長齋禮佛。”秦尋雪隻是平靜地陳述事實,她見慶玉長公主倒茶,姿態也隨意了些,向後一仰,倚在了圈椅上。


    慶玉長公主卻依舊搖頭苦笑:“娘娘當真以為我在意那些俗物嗎?我是父皇的嫡長女,是他青梅竹馬、最寵愛的中宮皇後所出,母後生下我後病故,父皇將我視為母後留給他最後的禮物,疼我入骨,我要什麽有什麽,就算是皇位也不過是我的一句話罷了。”


    這些往事她很久找不到人傾訴,不知為何今日對著秦太後卻能說得出口。


    秦尋雪也確實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那是屬於玄清帝的過去,她哪裏知道得清楚。她隻隱隱約約知道玄清帝並非是第一任中宮皇後所出,他是繼後的嫡子。雖占了個“嫡”字,但大齊又不是沒立過皇太女,而且玄煬帝多年未曾立儲,玄清帝為何坐上皇位,秦尋雪隻是一知半解。


    “娘娘可有興趣,聽我說一些陳年舊事,再決定該如何麵對這一切?”慶玉長公主看起來有些懷念,但她依舊給了秦尋雪選擇權,不像當年那個一定要同秦尋雪鬥個死去活來、意氣風發的長公主,而是溫柔的長輩。


    秦尋雪覺得稀奇,於是她道:“長公主想說,那我便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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