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膳廳。


    小皇帝屏去眾人,留下雲夏伺候在身邊,坐在高高的皇宮椅上晃著小腳,天真可愛的小皇帝嚐試偷偷摸摸伸出手去夠坐在身旁的太後,拿著書的太後一個冷淡的眼神掃過來小皇帝瞬間收迴手,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太後,試圖裝傻。


    太後向來對私底下小皇帝的各種小動作頗為縱容,隻要小皇帝在外人麵前不出錯,太後會縱容小皇帝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習慣。


    比如這種坐在高高的皇宮椅上無法夠到地板所以喜歡晃腳的習慣,太後就是非常縱容的。偶爾心情不錯的時候也會抓著這點嘲笑小皇帝是還沒有長大的小孩,總是把小孩氣得淚眼汪汪,頂著雀枝和雲夏不讚成的眼神才肯住嘴。


    小皇帝臉圓圓軟軟的,遺傳自父母的優秀外貌讓小皇帝做什麽都賞心悅目,小皇帝晃著小腳,手撐著腮幫子,拉長了聲音,語氣軟軟:“母後——什麽時候用膳呀——”


    太後將手上的書遞給雀枝,淨了手後才看了他一眼,看起來頗為冷淡:“哦?齊不齊餓了嗎?聽說齊不齊今日又被王太傅罰抄大字?怎麽會餓呢?”言下之意,你怎麽好意思說出口要用膳的。


    齊不齊小嘴一嘟,被太後帶著跑偏了話題,看起來頗為泄氣:“嗚嗚母後,齊不齊現在真的好不喜歡大周的那個質子呀。”


    太後懶得理他,這個話一聽就是要作妖。齊不齊不在意母後的冷淡,繼續可憐巴巴地賣慘:“母後,他才來兩日,每日的功課都做得比我好,我好沒有麵子哦。策問、背書都做得比我好,課後我被太傅罰抄大字的時候,大周的質子特別有心計地湊到太傅麵前發表自己的見解,說得太傅一直點頭,轉頭看到我就皺起眉,太傅看我越來越不順眼了嗚嗚,今天還打算多罰齊不齊寫大字,齊不齊真是大齊最慘的小孩。”


    太後嘴角一抽,恨鐵不成鋼,但也沒舍得太打擊自家小孩,最終還是溫聲安慰:“太傅氣你年歲小,總是容易走神,這幾日講學時太傅提問你總是答不出,加上大字總是寫的不好才會動怒。母後看過了齊不齊國策的迴答,已經很是不錯了,太傅也看過了,說齊不齊做得很好。大周的八皇子比你年長那麽多歲可不是白長的,雖一直被困在宮中,但閱曆和見識總是比齊不齊要多一些的,自然做的會好一些,太傅自然不可能因為這個事情生氣。但齊不齊是天子,太傅對齊不齊的期望總是要高些。若是齊不齊今日能好好完成大字的功課,想必太傅會高興的。王太傅向來喜歡聰慧的弟子,大周的八皇子確實聰慧過人,也不怪太傅偏愛他,齊不齊好好完成功課,太傅也會喜歡你的。”


    齊不齊年歲小,在太後麵前情緒波動總是很大,看起來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哭包。聽到太後的話後,小皇帝淚眼汪汪,看起來很是感動:“嗚嗚母後最好了嗚嗚,那今日的大字可以少寫一點嗎?齊不齊真的好累呀,還有奏折沒有改完嗚嗚。”


    太後掐滅剛剛那一點柔情,認為剛剛覺得齊不齊有點可憐的自己腦子有問題。太後麵無表情地盯著齊不齊,語氣森冷嚇人,帶著幾分咬牙切齒:“不行,想都別想。齊不齊,在這等著我是吧。若是今日的奏折批不完,還有大字寫不完,你等著明日的大字翻倍吧。”鋪墊了半天在這等著她,果然還是不能小瞧皇室的幼崽。就算是她自幼養大的齊不齊也是黑芝麻小湯圓。太後不覺得有點心計是什麽壞事,但幼崽不能在她麵前使壞騙她。


    嚐試減壓失敗的小皇帝像是蔫了的花朵,垂著頭嚶嚶嚶哭泣。雖說知道齊不齊帶著幾分表演性質,但太後還是撐著頭,被他鬧得有些哭笑不得。太後抬起另一隻手,輕輕伸出手戳了戳捂著臉一點眼淚都沒有掉下來的小皇帝,臉上肉乎乎的小皇帝沒有辦法把臉全部捂住,倒是給了太後可乘之機。太後聲音依舊冷淡,少了幾分森冷,多了幾分溫和縱容:“別裝了,母後看過了,今日太傅布置的功課不算多,齊不齊大抵是能寫完的。況且,奏折母後也已經批過一遍了,你隨便寫寫就成。齊不齊,沒什麽好怕的,左右母後會給你兜底,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騙我。”


    太後總是這樣,對自己種下的小樹苗很是心軟,會心軟地給幼崽兜底。


    小皇帝乖乖放下手,雖未成功給大周質子上眼藥,但感受到了母後明顯的偏袒和維護,小皇帝彎了彎眼,真的很高興。小皇帝笑了起來,聲音甜甜的,帶著恃寵而驕的快樂:“母後,齊不齊最喜歡母後啦!”


    太後向來不喜歡追究小皇帝的小心機,此事便就這麽過去了。太後給雀枝遞了一個眼神,雀枝會意,特意安排禦膳房上了不少菜。小皇帝年幼,處在喜歡甜食的年紀,但太後確實不喜甜食,桌上兩種菜係涇渭分明,看起來割裂又和諧。


    “先用膳,有什麽要說的事待會再說也不遲。”


    小皇帝在侍從魚貫而入的時候停止了晃腳,坐得端正有禮。齊不齊驕傲地想著,他也是要麵子噠。


    待到太後宣布可以用膳時,小皇帝乖乖將碗遞給雲夏盛飯,看起來十分乖巧。


    用膳時,小皇帝嘰嘰喳喳講著這幾日他的一些見聞。皇室規矩大,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小皇帝這些日子都未曾同太後一道用膳,憋了一肚子話想和母後分享,太後確實喜靜,平日裏用膳時身旁伺候的人不多也不敢說話驚擾太後,但太後從未約束過小皇帝,因為太後並不反感這種有人願意毫無保留分享所有給你的感覺。而太後不提,進不來慈寧宮的嬤嬤即使知曉此事也不會為難小皇帝。


    待到齊不齊從今天上午寫得頭疼的大字帖講到今日課上來的三位伴讀時,太後眸光一轉,看起來有些感興趣,停了玉箸開口:“齊不齊,雲夏可告訴你,晚膳前大周的八皇子來過了,同哀家說,察覺到鄭家子有些問題。”


    齊不齊也停了下來,仔細想了想,語氣肯定:“鄭家子?鄭廷?鄭閣老的十三孫嗎?母後,那個小夥伴沒有問題的呀。不齊聽他說想多留會也不是沒有在意,不齊暗示雲夏盯著鄭小夥伴看了好一會,但鄭小夥伴的眼神隻落在了勤政殿的各種孤本和臨帖上,之後便隻是盯著給大周八皇子講課的王太傅,眼神好像……有點羨慕?這有什麽羨慕的,不齊不明白嚶嚶,天天罰不齊大字帖的王太傅是大壞人,讓王太傅教課有什麽可羨慕的。”


    雲夏侯在小皇帝身後伺候,在小皇帝講完後,太後的視線轉向雲夏,雲夏點了點頭,表示小皇帝的話和他觀察到的沒什麽區別。


    太後從這個細節中忽然想起,鄭閣老雖出身清流,但他是家中嫡出長子,自幼接受的是當年還沒有被玄清帝強製更改的嫡庶觀念,自然是嫡庶觀念的維護者,很是在意所謂的嫡庶。因玄清帝在位時便已經弱化了嫡庶之分,太後向來認為嫡庶不重要,能力最重要。大齊對女子倒是沒什麽嫡庶要求,不少世家的主母可能就是家中的庶出女兒,自然都視庶出女兒為己出。大世家可能還有嫡女對庶女的壓迫,但生活水平上,庶出女兒其實和嫡出差不多了。若是鄭閣老想要在這種環境下還堅持嫡庶那一套,自然會被朝中彈劾。故鄭閣老並未表現對庶出子孫的微妙差別,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但太後是誰,手握兩支大齊最強大的暗衛的女人,她想查的事情一定能查出來。作為大齊權力中心的不少朝臣都被她調查過,事無巨細,褲衩子都被扒的差不多了。太後了解到,鄭閣老表麵給子孫的資源都是一致的,但庶出子孫根本沒有機會得到他的指點,還有一些大儒入了鄭府給各位少爺啟蒙講課,但課後隻會指點嫡係嫡出。對,是鄭閣老指使。在這種情況下,頗有神童美名的鄭十三能從嫡庶壓迫中殺出來,自然是才情出眾的,若非自身足夠優秀,怎麽能壓過那些嫡出子?


    雖說鄭十三這般優秀,但鄭閣老似乎還是沒有給這位神童太多資源,據謝逸說,當初給小皇帝選伴讀時,這位鄭家的小少爺的名字,是走了自家嫡兄鄭蘊鄭知府的關係才被送到他麵前的,鄭閣老舉薦的,是鄭家的一個嫡係孩子。這種情況下,鄭十三會羨慕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但太後從不信表麵上的事情。鄭十三羨慕確實合情合理,但這種羨慕下是否還有其他情緒,看似合情合理地留下是否還有其他計劃,誰也不能保證。


    小皇帝有些忐忑,問道:“母後,齊不齊要不要盯著鄭小夥伴呀。”


    太後看了一眼小皇帝的碗,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先用膳。這件事情不必你管,母後另有安排,不必擔憂,照常便可。”


    小皇帝乖乖吃飯,悶悶地應了一聲,聽起來有點不太開心。


    太後輕嗤一聲,似是已經飽了便再也沒有拿起玉箸,淨了手後用帕子擦了擦手,伸出沒帶著護甲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小皇帝的額頭,饒是如此小皇帝還是被尖尖的指甲戳得捂住額頭,泛起一點淚花,雙眼寫滿控訴:“母後!好痛呀,不要戳呀!”


    太後笑了笑,語氣溫和帶著幾分嘲笑:“痛就對了。齊不齊,你怎麽總是不長記性呢?母後安排下去的任務不隻有一個嗎?盯著大周的八皇子就好。其他的事情母後自然會處理好,齊不齊隻要好好長大就可以了,無需擔心。”


    “齊不齊擔心母後嘛。”小皇帝也用完了膳,淨手擦拭後撲到太後懷裏,太後沒躲,滿滿一懷都是小皇帝,“齊不齊有比去年長大一點哦,母後可以放心交給齊不齊更多的事情哦!”


    “不需要。”太後笑著捏捏小皇帝的臉,看起來很開心,“大字都寫不完的小孩沒資格講這種話。”


    小皇帝垮了臉,像是被擊垮一樣滑了下去,太後撈住癱下去的小皇帝,語氣嫌棄:“齊不齊,很晚了,還不要完成今日王太傅布置的大字嗎?”


    小皇帝:“嚶嚶嚶母後不喜歡齊不齊了嘛?”


    太後麵無表情:“剛剛說的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嗎齊不齊。”


    小皇帝大驚失色:“哇母後怎麽能這麽懷疑齊不齊,齊不齊都聽了,要齊不齊重複一遍嗎?”


    太後反應過來,聲音無奈:“……齊不齊,還拖延時間是嗎?”


    滿心不甘的小皇帝三步一迴頭地離開了慈寧宮,痛苦地趕迴勤政殿完成今日的奏折批閱任務和大字帖。小皇帝想,以後他一定要消滅大字帖這種東西,一定!!


    雲夏並未隨小皇帝一同離開慈寧宮,小皇帝習慣了雲夏在他之後走,熟練地拉上雀枝姐姐監督他練大字。


    雀枝:有沒有一種可能奴婢也不想監督陛下練大字。


    待到小皇帝離開後,膳廳的氣氛壓抑了下來。雲夏上前一步,單膝跪下請罪:“奴才有罪,請娘娘責罰。”


    太後沒有看他:“是謝逸的責任你請罪做什麽。哀家今日留你並非要責罰你。說說吧,哪一隊分給八皇子了?”


    雲夏低著頭,明白太後是真的沒有遷怒於他後稍稍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太後的問題讓他再度緊張了起來:“是第八小隊,最擅長隱匿身形的小隊。”


    “嗯,做得不錯。”太後輕飄飄地開口,語氣似是不在意,“你好像越來越怕哀家了,雲夏。”


    雲夏低頭,對那些陳年舊事一言不發,看起來很不想再提。


    太後並不在意雲夏是否迴答了這個問題,隻是自顧自發起了下一個話題:“哀家不意外伴讀之中有人有問題。隻是,謝首領選了一個月有餘,選出來的三個伴讀,其中的鄭家子不是世家的人,讓謝首領好好去查查,給他五日,要他查出鄭十三背後到底是哪股勢力,哀家絕不允許有變故。”


    雲夏有些不解,也開口問了出來:“屬……奴才不明白,鄭十三為何不是世家的人?”


    太後輕笑:“讓謝首領去查,鄭十三仇視世家,還是走的鄭蘊的路子,不論是否是世家 終歸是能有其他收獲的,謝首領是收集情報的老手了,若是查不到,暗示他去找鄭夫人。”


    雲夏垂眸,低著頭低聲應道:“諾,奴才這就去安排。”


    “退下吧,記得讓齊不齊批完奏折。”太後起身,繞過跪在地上的雲夏,往寢殿走去,背影透露出幾分清冷的感覺,雲夏默默抬起頭,盯著太後的背影,莫名覺得太後一如既往,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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