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四十一年,一月。


    明臨帝國太子蘇銘親赴北凜,同北凜王李潮共同製定長臨山脈掃蕩計劃,


    合神機營精銳一萬,北凜軍五萬,深入長臨山脈北部,清掃越過絕境長城廢墟,躲入長臨山脈的妖族。


    浩浩蕩蕩的掃蕩持續兩月之久,麵對成規模的人族精銳,躲入長臨山脈的零散妖族毫無抵抗之力,一觸即碎,


    兩月時間,聯軍斬妖萬餘,大獲全勝。


    有狐妖者被剝去皮囊,懸於凜寒城外,凡入城者皆可見之。


    太子蘇銘於長臨山脈北部石家村舊址,立墳塚數百,告慰被妖族虐殺的人類,以此彰顯人族大軍誓要剿滅所有妖族的決心。


    ……


    青落四十一年,六月,酷暑,大旱。


    騰瀾運河,武州段。


    毒辣的驕陽高懸天穹,灼熱的烈陽孜孜不倦的炙烤著世間的一切,


    土層龜裂的河床上,零零星星的河工聚集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麽,


    “頭,上麵怎麽說,工錢有著落了不?”


    “半年了,整整半年都沒發工錢,說好的工錢一拖再拖,那些個老爺們也不能這樣啊!”


    “頭,西村的王老漢昨日走了,活活熱死的。


    這太陽如此毒辣,氣溫高的嚇人,都熱死好些人了,還讓我們繼續挖,


    那管事的還說什麽人不是熱死的,給這些熱死的人編了病名,取了個奇奇怪怪的名字,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止我們,其他幾支隊伍也是,熱死的人一個接一個,


    就這樣都不肯停工,這些混蛋根本不把我們的命當命,


    這才六月,就熱死了這麽多人,


    在這樣下去,怕是熬不過這夏天,我們都得死在這。”


    憤怒的聲音在河道的角落響起,聲音不大,似是在小聲議論,卻又帶著極度的憤怒,帶著說不出的憋屈,


    在抱怨的同時,這些皮膚黝黑,身材瘦削的漢子還不忘環視四周,警惕著那些人麵獸心的監工。


    毒辣的陽光灼燒著河工那粗糙黝黑的皮膚,每日不足量的糟米讓他們本就瘦削的身體變得愈發單薄,比起人,更像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骨架。


    被人群圍起來的是一個身材稍稍壯碩些的漢子,


    說是壯碩,實則也算不得壯實,接近一米七的身高,看著不到百斤,隻是那暴起的青筋,變形的肌肉讓他顯得壯碩些。


    真正身體好的,壯實些的早就在前些年的征兵中被帶走,剩下的這些被抓來挖運河的都是挑剩下來的老弱病殘,


    就這樣的條件,工程的進度卻半點沒有減慢的意思,各級部門層層加碼,等任務分派下來早已同最初的命令截然不同。


    好似是永遠繞不出去的怪圈一般,戰爭剛剛結束,貪腐的風氣就再次盛行起來,


    最開始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試探,


    發現底層的人不敢反抗後,那些卑劣無恥之徒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肆意剝削著這些最底層的可憐人。


    更可笑的是,最擅長剝削的往往不是那些達官顯貴,而是那些同樣從普通人中走出的趨炎附勢之輩,


    倘若說那些高高在上的貪官尚且隻是撈上一筆,還給這些底層的人留了條活路,


    這些趨炎附勢之輩則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往死裏了剝削那些曾經和自已一樣的普通人。


    最開始說好的工錢先是減半,拿了一年多的功夫便開始一拖再拖,


    每日的夥食也是越來越差,從最開始帶著肉沫的米麵,到現在飄著糙米的米湯,


    夥食差了,工程自然就慢了,但那些個監工的狗腿卻是越來越兇,稍有放鬆,一鞭子就抽了下來,


    以前極端氣候還有的休息,現在倒好,這烈日高懸,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不見半滴雨水,


    這些個狗腿不僅不讓他們休息,反倒揮著鞭子讓他們在烈日下趕工。


    想起這些日子倒下的一個又一個同鄉,領頭的漢子眼中說不出的憤怒,


    他們說的沒錯,在這樣幹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陳姓的漢子也曾聽長者閑聊時說過,這朝廷已經不是以前的朝廷了,


    本該是他們的錢糧,全被那些領頭的混賬玩意給吞掉了,


    這些事上麵的人也知道,但朝廷根本不管他們這些賤民的死活,


    又或者說,從一開始朝廷就沒想讓他們這些人活著迴家。


    類似的流言蜚語在河工之間越傳越廣,從一開始的無人相信,到現在私下裏的交流,


    近些日子更是有其他的領班,明裏暗裏的邀請他去參加討論。


    想到這裏,陳三眼中的情緒愈發複雜,


    看著那些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鄉親們,隻是個普通人的陳三許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連那些長者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一個連書都不曾讀過的普通人又知道些什麽?


    “啪!”


    “都聚在這幹什麽呢!一群肮髒的泥腿子!還不給老子去幹活!老子抽死你們!”


    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靠在外圍的一名老漢身上,將老漢抽倒在地,一道血痕從老漢黝黑的背上浮現,


    穿著個馬褂的監工揮舞著鞭子,對著人群就是一陣亂抽,


    一旁剛剛還在罵著的河工們怯懦的躲到了一旁,沒有一人敢去護著老漢,生怕鞭子抽到自己身上,


    隻有陳三腆著一張臉上前,將老漢護在身後,臉上的滿是討好的笑容,一道道褶子顯得極其諏媚,抬起的手更是悄悄的放進了衣袖。


    “林爺,林爺,您息怒,息怒,李老頭不懂事,泥腿子一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計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舔著臉說著讓自己無比惡心的話語,陳三的手卻無比熟練的拿起懷中的二兩碎銀,放入那被稱作林爺的監工懷中。


    熟練的舉動讓林爺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朝著陳三點了點頭後,繞開陳三,一腳踢在了倒在地上的老漢身上,


    “滾!再讓老子看到你們這些泥腿子偷懶,老子就讓你們都嚐嚐鞭子的滋味!”


    “是是!林爺大人有大量,小的這就帶他們去挖泥!”


    “快滾!”


    ……


    夜漸深,燃起的篝火照亮了髒亂的營帳,約莫三十餘人共同住在這不大的帳篷內,所有的人皆是一言不發,默默的喝著那混了沙粒的稀粥,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那些惡毒的監工對他們的警告,


    再有下次,怕是連這稀的看不到米粒的粥都喝不到,


    而這僅僅是因為他們頂不住烈日,多休息了會。


    看著眼中寫滿了麻木的眾人,陳三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的他隻好開口吸引大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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