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三年,北部諸州,暖冬,無雪。


    遠道而來準備救援困軍的漠北大軍莫名其妙的打了場完全無法理解的勝仗,


    明明軍心不在,且被餘人設計埋伏,


    但天命實實在在的讓漠北又一次體驗到了開掛的爽感。


    一時開掛一時爽,一直開掛一直爽。


    天降流火,一夜之間餘人自潰。


    六十萬可戰之兵在短短半月之間盡數覆滅。


    如有天助,同開掛無異般的情況讓本就沒什麽見識的漠北大軍人心振奮,士氣高昂,


    目標從一開始的多占餘人幾州到現在的隻想一路打到餘人的老巢去,一統整個天下。


    開玩笑,雲京一次,寧州一次,神靈如此庇佑,此戰豈有輸的可能?


    至於先前三州之地的佛陀,必然是餘人神隻最後的頑抗。


    小小餘人的神隻又豈是他們偉大的天狼神的對手?


    偉大的天狼神正在那遼闊的草原之上注視著他們每一個人,他們也必然將勝利的喜悅帶迴給偉大的天狼神。


    數百年來沒有任何迴應的天狼神此番卻接連弄出這般大動作,


    這是天狼神降臨的最好證明。


    一個比一個離譜的說法在部落之中廣為流傳。


    偉大的天狼神在注視著每一個自然的孩子,凡英勇善戰者,都有進入偉大神國的可能。


    偉大的天狼神在挑選自己的從神,此戰之中,表現最為英勇者,將得到天狼神的召見,成為天狼神的從神,從此侍立在天狼神左右。


    謠言愈傳愈盛,最終被各大部落廣泛相信,


    信仰的加持之下,整個漠北都陷入了癲狂之中,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騎上了戰馬,隻想在偉大神靈的麵前展現自己的勇猛。


    這是草原子民千百年來最佳的機會,亦是他們最接近天狼神的時機。


    一時之間,無需王庭給出任何說法,所有徘徊在北部諸州的漠北部落紛紛調轉方向,再次朝著南方殺去。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僅僅是掠奪,而是要將那最崇高的勝利帶給他們偉大的神靈。


    在漠北陷入狂歡之時,南餘的朝堂之上則是一片慘淡,


    六十萬大軍的毀滅徹底擊毀了新帝和朝堂諸公最後的希望,


    將他們北伐的夢以最殘忍的方式打的粉碎。


    冰冷的朝堂之上鴉雀無聲,無論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還是那權傾朝野的諸公皆是麵若冰霜,一言不發。


    王座上的君吉冷著一張臉,環視著下方低著頭的朝堂諸公。


    鬼知道兩年前還是西南的肅王的君吉突然接到自己那如同仇敵一般的兄長的聖旨時有多麽高興,


    在他看來,君言必然是發了瘋,失了智,被人蒙蔽,才會想到把這天下拱手相讓,


    哪怕後來雲京陷落,君言殉國,


    君吉也隻是感慨了些許,稍稍有些傷悲,


    到底是兄弟,哪怕為敵數年,但就這麽死在了那雲京之中,多少還是會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傷,


    但天子守國門,倒也沒丟他們君氏的氣概。


    但從心裏,君吉是瞧不起君言的,


    一手好牌打的稀爛,偌大的大餘在君言手中竟被些許蠻夷給打的國破人亡,


    君言推動的種種變法在君吉眼中皆是愚蠢至極,直接導致了大餘最終的敗亡,


    至於說那數不盡的天災,雲京的地動,在君言看來更多應該是巧合,


    又或者是因為上天覺得,他君吉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而非君言那個弑兄奪位的奸詐小人,故而以此來懲戒這種罔顧人倫的行為。


    畢竟一直以來,他治下的西南都還算得上是安定。


    且西南諸州本就無足夠的底蘊,也不知這朝堂之上那更深層次的謀劃,不知這朝堂兩代人與天機樓之間的殊死拚殺。


    眼界的限製讓君吉根本無從知曉君言麵對的到底是些什麽,


    一直以來,君吉都發自內心的覺得,他的這位兄長就是個廢物,根本不配坐在那九五之尊的寶座之上。


    倘若換成自己,必然能比他好上十倍百倍。


    直到那最後的詔書到達,君吉長久的夙願也在莫名之中達成。


    莫名得了好處,不費一兵一卒就名正言順的繼承了大統,成了這九五之尊的君吉自是歡欣雀躍,


    雖然不明白君言為何非要改國號,又為何要任命一個無名之輩為兵馬大元帥,


    但得了這天大的好處的君吉自是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些許要求,答應了便是,全當是向天下塑造自己仁善的形象。


    來不及哀悼雲京的淪陷,哀悼兄長的逝去,君吉已然在眾人的見證之下,登上了這九五之尊的寶座。


    連魏忠離的離去都沒能在君吉心中掀起多大的波瀾,雖然略有可惜,卻也無那惋惜之舉。


    又或者說,在君吉看來,正是如魏忠離、林雲年這般權傾朝野之輩導致了君言那一係列完全無法理解的變法,最終將底蘊深厚的大餘推向了毀滅的邊緣。


    在君吉看來,這天下能人輩出,


    坐擁這天下之大,以他的能耐必能大展宏圖,培養出屬於自己的陸地神仙。


    而過去的一年多裏,又有三玄這般的人物,以一己之力覆滅三州之敵,力挽狂瀾,改寫了戰爭的局勢。


    朝堂之上,更有孔文生這般人物,帶著自己的舊部,在戰場之上晝夜奮戰,掀起了浩浩蕩蕩的大反攻。


    朝野之外,人心振奮,上下一心,目標出奇的堅定。


    而君臨壓住了咆哮的瀾江的舉動更是讓君吉以為,這是雄踞瀾江的蓋世大魔對自己的示好。


    而自己收攏武林的做法無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想到當初雲溪曾向自己推薦君臨,君言就倍感惋惜。


    倘若有此強人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至於仇怨,大魔?


    都是成熟的成年人,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凡此種種都讓君吉感到未來可期,隻覺自己才是那真正的天命之主,


    而君言,無疑是被天命所拋棄的棄子。


    直到流火天降,承載著君吉所有美好幻想的六十萬大軍在一夜之間覆滅,


    朝野上下,哀聲載道,處處皆是那披麻戴孝之輩,


    這位南餘的新帝第一次意識到了這天命的真相,第一次認識到了君言到底麵對的什麽樣的困境。


    也是在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了,君言在生命的最後交給自己的從來都不是那個他所向往的寶座,而是那沉重到足以將任何人壓垮的重擔。


    血淋淋的現世被以最為殘忍最為沉重的方式擺在了新帝的眼前,


    不同於君言那般竭盡所能拚盡了所擁有的一切抗爭到了最後一刻,


    也沒有如林雲年那般的朝臣去指引君吉前進的方向,


    麵對這看不到半點希望的未來,南餘的新帝環視著低著頭的群臣,


    在朝堂之上連連怒罵,


    “都啞巴了?之前不是一個個都挺能說,喊著要北伐漠北,還都雲京嗎?


    說話啊!都繼續說啊!誰來告訴朕,該怎麽對付這賊老天?


    還是說朕應該把我們餘人的江山拱手讓給那群蠻夷之徒?


    眼睜睜的看著山河破碎,蒼生罹難?


    你們平日裏不是一個個心懷蒼生嗎?站出來,給朕想個辦法啊!


    一群廢物!都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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