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枝頭,夕陽西下。


    直到夕陽逝去,夜幕降臨之際,


    坐在石椅上的東方明月才看見山道盡頭那道熟悉的身影。


    零星的燈火隨著夜色亮起,暗色的光芒將君臨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兩側的山道之上,枯敗的枝條崎嶇的蜷縮在一起,以毫無規律的方式交織纏繞,


    盤曲猙獰的模樣似是要將夜色下的一切都吞噬,


    望著這樣的一幕,東方明月那在心裏設想過無數遍的話語猛地縮了迴去,


    就這麽稍顯呆愣的坐在原地,看著好似和往常一樣的君臨走到了自己的身旁。


    “出了點事,去了趟城裏,你在這等了很久了吧。”


    聲音依舊是那般的溫柔,處處都替著自己考慮。


    但卻東方明月眼睛一暗,相伴多年,她又怎會不知此刻的君臨心情差到了極點,


    在心裏懷疑了一番君婉到底讓君臨看了些什麽之後,東方明月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


    “也沒多久,和廟祝多聊了會。”


    “嗯”


    “君臨,時間不早了,我們迴去吧?”


    “好”


    簡單的對話卻讓東方明月的心又是一沉,恨不得現在就衝去青州,質問君婉到底幹了些什麽。


    但望著明明極其疲憊卻仍強顏歡笑的君臨,東方明月終是壓下了心中的所有情緒,


    裝出一副歡喜的模樣,迎著寒風朝著江畔走去。


    無月無星的夜空下,點點燭火照亮了兩人的歸途。


    ……


    承平二年,七月。


    永州,淮山南麓,半山城。


    城中廣場,一座頗為簡陋的高台被數不清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高台下方的百姓一個個麵色虔誠,目光緊緊的盯著台上盤膝而坐的僧侶,


    莊嚴而又溫和的經文聲在廣場內迴蕩,傳入了每一個半山城居民的耳畔。


    聲音不大,卻讓下方的聽眾眼中多出了些許神采,


    倘若細細觀察,下方的聽眾皆是麵色饑黃,衣衫襤褸,


    更甚者身上還有不少傷痕,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高台之下,一個個穿著樸素的僧侶端坐於高台四周,支起了架子,煮起了大鍋。


    兩兩一組,一人取碗,一人熬粥,


    一碗一勺,將這帶著樹皮的稀粥發放給了麵前排成長龍的百姓。


    粥很稀,成片的湯水之中隻有零星的米粒在其中沉浮,


    高台之上,講法的僧侶年齡不大,一身月白僧袍,眉目清秀,帶著幾分稚嫩的意味。


    高台的正中更是插了一麵旗幟,旗幟上的一行大字隨風飄揚。


    “佛門羅漢,真佛降世——三玄大師講法”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隨著講經的深入,高台之下的百姓望向僧人的目光也變得愈發虔誠,


    直到某一刻,講法的聲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稍顯突兀的話語。


    “諸位施主,小僧今日的講法到此為止,還請諸位施主簡單用膳,明日可繼續來此,半山寺的大門永遠為諸位施主而開,小僧也依舊會在這裏等著諸位。”


    話音剛落,下方的百姓紛紛站起,或是朝著高台之上的僧人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佛禮,或是直接站起,拉著身旁的孩子朝著新增的幾個發放點奔去。


    一時之間,剛剛還一片肅穆的人群轉瞬就變得混亂起來,絲毫不複先前的虔誠,喧鬧之聲在廣場上迴蕩不止,更有推攘之舉不時發生。


    望著這樣的一幕,台上的小和尚幽幽的歎了口氣,卻並未出言阻止,隻是靜靜的看著下方發生的一切,但他眼中那抹深深的愁容卻怎麽也無法壓下。


    許久,小和尚悟心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在眾人崇敬的目光中走下了高台。


    相似的場景已然持續半月之久,從一開始的不解到現在的習慣,


    小和尚悟心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情,對自己所學的一切,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


    走下高台的悟心含笑著同一眾居民點頭致意,最終緩步走到了一個老和尚的身旁,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望向了那幾近見底的兩桶,皆是許久無言。


    無人注意到的是,人群正中,一名同樣穿著月白僧袍的和尚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


    ……


    作為一座坐落於群山之間的小城,半山城長久以來享受著獨屬於自己的寧靜。


    當地生活的人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依托著淮山豐富的山林資源,過著平靜而又美好的生活。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肆虐的戰火終是燃到了這座平靜的小城,滾滾的黑煙在山林之間升起。


    故土難離,在這淮山腳下生活了數百年之久的半山城百姓並未因為戰火的到來而背井離鄉。


    山野之間的住戶從來都不畏懼外來的挑戰,常年的狩獵讓他們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來犯的敵人。


    在大族和縣令的組織下,半山城的百姓依托山林同來犯的敵軍展開了多次戰鬥,數次擊退了來犯的軍隊。


    但這般勇猛的表現也引起了漠北高層的關注,將視線投向了這座山間小城。


    隨著兵力投入的增加,半山城的戰局在短時間內急劇變化。


    一座座堅城都沒能擋住漠北南下的步伐,小小的半山城自是不行,


    隨著漠北的大軍開至,重炮對準了山腳下的小城,


    炮火肆虐之下,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破。


    轟鳴的炮火撕碎了半山城百姓美好的期待,破碎的房屋,斷裂的軀幹,流淌的鮮血,抱著孩子哭泣的父母。


    哪怕再怎麽英勇善戰,再怎麽血氣方剛,麵對這勢不可擋的敵人,半山城依舊陷入了最壞的局麵。


    一旦城破,等待他們的隻會是那染血的馬刀,是那被掀翻的祖祠,是那蠻人猙獰的麵孔。


    對待如半山城這般誓不投降,抵抗到底的城池,漠北的高層從來都隻有一個態度。


    屠城!


    而就在這最為危難的關頭,一群和尚出現在了城外,打著佛門三玄的名號穿過了漠北的軍陣,走進了這半山城中。


    於漠北可汗而言,和尚是一種同瀾江一樣恐怖的生物,


    更甚至,當時的君臨還隻是戰力強大,恢複力恐怖至極,


    和尚就不同了,那是真能殺陸地神仙的存在。


    天機樓的那一戰,三玄給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陰影,


    而通過多方的打探,這位深諳保命之道的可汗了解到,


    中原的佛門據說是一個整體,而三玄則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不知道還好,砍了也就砍了,


    但在知道了之後,這位草原之主隻覺一陣膽寒,


    這要哪天那殺性十足的和尚突然冒出來說是要為徒子徒孫報仇,那還了得?


    一陣惶恐,深知成大事者當能屈能伸的漠北可汗果斷下達了命令。


    行軍途中避開佛廟,若有餘人逃入佛廟之中,放了也就放了。


    謹慎之餘,這位可汗大人還不忘把道觀也加了進去,力求一個安穩。


    更誇張的是,做到這一步,慎勇的可汗還嫌不夠,特地叮囑,將三玄的名號告知了每一位王庭的高層。


    若有遇上相關的人,當謹慎謹慎再謹慎。


    而年前君臨那一劍,更是進一步激發了可汗的恐懼,


    再三反思隻覺自己還是疏忽了些,當即下達了新的命令。


    “遇上同佛門羅漢,瀾江大魔相關的人當層層上報,再三確認,方可行動。”


    也因為這一被反複提及的命令,打著三玄旗號的半山寺一行人方才能順利通過這漠北的軍陣,進入這半山城中。


    來自半山寺的一行人在進城後更是假冒三玄的名號,將悟心粉飾成了三玄本人,在這半山城召開佛會,弘揚佛法。


    一連半月,半山寺的一眾僧人一日不歇,每一日都在城中召開佛會,宣揚佛法,


    更是將從半山寺搬來的全部糧草都拿了出來,用來救濟半山城的百姓,


    而這一狐假虎威的做法也如他們所想起到了該有的作用,唬住了城外的漠北首領,擋住了城外大軍攻城的步伐。


    城外的漠北首領雖覺問題重重,對這些和尚的身份產生了種種質疑,


    無論是悟心的表現還是講道時完全不存在的特效,亦或是高高在上如佛門羅漢怎會在這小城逗留如此之久,又怎麽沒有驅逐他們的軍隊,


    凡此種種都讓漠北的首領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但想到來自可汗的命令,


    這位首領還是決定本著不做不錯的原則,暫時按兵不動,等待王庭傳來的旨意。


    但假冒就是假冒,哪怕暫時沒被拆穿,悟心也做不到如三玄講法那般地湧金蓮,普渡眾生。


    這個來自半山寺的小和尚能做到的隻有坐在高台之上,口幹舌燥的講著住持教給自己的佛法,講著自己那算不得多的見解。


    且半山城中本就有不少信徒,自是認識半山寺的一眾僧人,


    半山寺的僧人騙的了漠北的首領卻騙不過這些世代生活在山裏的百姓,


    無論是小和尚悟心堅持不住,亦或是有任何一個半山城的百姓同漠北的大軍揭發,


    這座山中的小城將要麵對的都會是那滅頂之災,


    但奇跡卻在這座小城上演,


    平日裏敲個木魚都能神遊天外的悟心在那高台之上一坐便是一天,頗具幾分高僧的氣質。


    往日裏理不清的佛法也被他以自己的方式條條不紊的說了出來,其條理之清晰更是吸引了無數百姓的注目,讓許多並不知情的百姓口唿羅漢降世,聖僧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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