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雲京三麵被圍,隻留南城一麵尚未被徹底圍死。


    大餘數百年來修建的近乎天塹般的城牆終是起到了作用,將敵人攔在了城外。


    一時之間,戰局陷入了僵持之中。


    空蕩蕩的金鑾殿內,冰冷的聲音在大殿之內迴響。


    “諸位愛卿皆是我大餘的棟梁,亦是我大餘的肱骨之臣。


    整個大餘靠諸位支撐起來,維持著大餘的運轉。


    朕登基至今不足九年,期間也曾同諸位產生些許不快,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朕也不想在多提,凡是現在還留在這雲京城中的,皆是朕的忠良之臣。


    就在昨日,朕已經讓朕的貼身太監小秦子持詔前往西南,


    若朕不幸發生意外,便將這皇位禪讓於朕的八弟——肅王君吉。


    此外,朕已下詔,新都定於瀾寧,待肅王趕往瀾寧,便可正式繼位。”


    話音剛落,朝堂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陛下糊塗啊!”


    “陛下不可啊!”


    “此事萬萬不可!”


    “還請陛下立刻召迴使臣,重新再議!”


    “陛下尚且年輕,正直鼎盛,豈有禪讓之理?”


    “莫不是有奸佞進獻讒言,蒙騙於陛下,還請陛下明辨是非啊!”


    ……


    坐在龍椅之上,望著下方激動的群臣,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勸諫聲,君言也說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的君言想笑,仰天大笑,肆無忌憚的狂笑。


    坐在這金鑾殿之中,看著麵前這些人,好似所有人皆是那忠良之輩,是那憂國憂民的能臣。


    君言早已分不清到底什麽是忠奸,也早已分不清善惡是非。


    好似所有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張厚厚的麵具,將內心真實的想法遮掩,將虛偽表現在自己麵前。


    他不知道階下的群臣之中還有幾人真心的忠誠於他,能夠為他付出一切,真正效忠於他這個真龍天子。


    他隻知道,在自己放出了遷都,另立新主的消息後,


    這滿朝文武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將他們的子嗣後代遷往了南方,


    留下的這些人中或許有忠心之人,真心想要死守京城。


    但更多的卻是因為自己讓人封鎖了南城城門,不讓這些高官逃竄罷了。


    在這些日子,君言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這世間,利益才是最大的動力,驅使著一切的發展。


    最開始,君言想的很簡單,


    自己留下,帶著軍隊死守雲京,打出大餘的尊嚴,向漠北,向天下表明,大餘誓死不屈。


    但林雲年卻給了他一份名單,


    讓他將名單上的人全部留下來,留在這雲京之中。


    更讓君言感到可笑的是,在自己看到名單的那一瞬,君言就明白了林雲年的意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讓這些手握實權的朝臣去了西南,


    帶去的絕對不會是自己想象中的拚搏與團結,


    帶去的隻會是無休止的內鬥,


    隻會是各大派係之間的不斷爭鬥。


    似乎爭權奪利被刻入了本能,總是難以逃脫。


    西南的朝廷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派係,他們或許能接受些許能人加入西南的朝廷之中,


    但絕對接受不了這些居高位者霸占他們的位置,憑借輩分,憑借地位對他們妄加指使。


    畢竟權力隻有那麽多,分蛋糕的人越多,他們每個人所能分到的就越少。


    倘若放在幾年前,君言大概會猶豫。


    但一路走到今日,不斷在實踐之中學習著帝王之術,他也明白了,


    仁君與暴君之間的界限並非如他所想象的那般。


    無所謂曆史如何記載,他隻需要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即可。


    而在現在的君言眼中,對的事情就是,


    將這些朝中高官全部留下,讓他們隨著自己一起死守雲京。


    甚至於說,君言還想把他們的子嗣也留下,徹底斷了後續爭權奪位的可能。


    但林雲年製止了他,


    道理很簡單,


    留下些許希望,這些朝臣尚且能夠安分,能夠盡心盡力,去同漠北的軍隊拚死一搏,換個青史留名的機會。


    但若是斷了他們的希望,


    等待君言的隻會是叛亂,隻會是在某個不經意間的意外身亡。


    畢竟,人一旦處於絕境之中,誰也說不清他們會做些什麽。


    對於這些年事已高的大臣而言,家族就是他們的未來,


    他們可以拿自己垂垂老矣的性命去為家族搏個前程,卻絕不允許這最後的希望被掐斷。


    誰敢掐滅他們的希望,誰就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在位九年的君言自是能明白林雲年的意思,


    在經過一番探討之後,君言最後足足留下了半月的時間,


    供那些即將遷往南方的人撤離,


    將雲京內有用的技術珍寶帶走,為後續的反攻留下足夠的火種。


    有價值的都已經撤走,留下的都是一些原先手握實權的重臣,


    明明一切都已明牌,一切的謀劃都已經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君言毫不懷疑,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階下的這些人會如何的嘲諷自己,如何的搬弄是非。


    甚至於說,此時此刻,


    這些說不清心裏到底在想什麽的朝臣在勸告自己的同時,心裏指不定在罵些什麽。


    虛偽而又可笑。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走到了今日這一步,留給雲京城內所有人的隻有兩個選擇。


    死戰或是投降。


    前者,置之死地而後生,九死而一生。


    後者,賣祖求榮,遭後人唾罵。


    每個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他君言可以,朝中大臣可以,雲京內的百姓同樣可以。


    至於一切最終會走向何種結局,無人知曉,


    但終歸是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可言。


    想明白了這一切,再去看眼前的朝堂,聽著此起彼伏的勸告,


    壓抑了自己九年之久的君言隻想放聲大笑,


    隻想肆無忌憚的放肆一迴。


    作為皇帝,自十歲開始,九年的時間裏,


    君言無時無刻不需要注意自己的情緒,


    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讓自己朝著明君的方向靠攏。


    這是他父親君鼎安的期待,也是他老師林雲年的期待。


    作為大餘的皇帝,君言的身上肩負了太多太多人的期待,


    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無數人的未來,


    而這一切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讓他放棄了本性中的種種瘋狂,


    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自己的言辭,


    謹小慎微的生活在這皇宮之中,


    作為皇帝,作為明君,他需要注意的太多太多,


    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虛弱,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害怕,


    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憤怒,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喜好。


    凡此種種都讓君言感到太累太累,


    讓他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虛偽的世界之中,


    看不到真心實意,看不到真正的情感。


    九年的時間裏,君言從未體驗過肆無忌憚的感覺。


    直到今日,敵人已經兵臨城下,最後的通道南城城門也被敵軍包圍。


    所有的一切都即將走向覆滅,


    一切都失去了其本該有的意義,


    君言終於放肆了一迴,體驗到了肆無忌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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