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是,哪怕做了如此之多的準備,三玄仍無必勝的把握。


    這位佛門聖僧在其他陸地神仙麵前表現的坦然,表現的勝券在握都其實隻是他偽裝出來的表象。


    事實上,三玄覺得自己現在在進行一場豪賭。


    賭天玄道人是否會猜到三教和大餘所做一切。


    賭天玄道人所悟之道是否如自己猜測那般。


    賭自己等人拚盡了一切,到底能否改變那所謂的天命。


    賭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是否真的隻是一道固定的程序,一經確立,就再無更改的可能。


    ……


    但凡再多些理智,三玄都不會去進行這場豪賭。


    賭輸了全盤皆輸,賭贏了也會留下無數麻煩與問題。


    但萬年大劫,妖皇現世,天道漏洞,域外天魔降臨人間,種種千年難遇甚至萬年一遇的大事全部都集中在了這個時代。


    就好似天道將機會送到了自己眼前,想要自己和那些心懷理想,心懷不軌之人一起去推動這一切。


    奇怪但又難以放棄。


    如此機會,一舉多得。


    錯過這一次,怕是自己終生都再無機會可言。


    再加上三玄曾多次見過天機樓那愈發豪橫的行事方式,他清楚的知道天機樓的人骨子裏的那份高高在上。


    哪怕天機樓的人並非那些欺男霸女之徒,甚至於說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真正的精英,是所謂的俠。


    但這都改變不了天機樓取走了世間最為寶貴的財富與資源的事實,改變不了天機樓操控著世間一切的事實。


    更重要的是,比起前幾代,三玄莫名的覺得,如果自己對天玄道人的猜測是對的話,那麽極有可能現在才是天機樓唯一能夠被推翻的時機。


    而這一切都讓三玄下定了決心。


    但在其內心深處,三玄卻仍有幾分道不明的情緒。


    不為其他,隻因為他想要推翻自己老師的統治還有一個很深的私心。


    他想要去印證自己的大道,去見證一番天玄道人所看到的風景。


    是以,他選擇了用實際的行動去踐行自己所參悟的眾生之道。


    而這無可避免的就必須推翻那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天機樓。


    這一私心讓他那顆佛心蒙塵,變得不再那麽純粹。


    哪怕他很清楚,自己是個假和尚,私心如何也不影響自己想要為天下蒼生謀求一個新出路的宏願。


    但瑕疵哪怕再小,也是瑕疵,汙點一旦背上,就很難被抹去。


    人無完人,若是沒有大的誌向自然無妨,但在三玄的宏願麵前,這一點瑕疵卻難以掩蓋,顯得極其刺目,讓他的心不再那麽堅定。


    三玄知道,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說服自己。


    哪怕所行所做走在了錯誤的道路上,隻要自己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的,是在踐行屬於自己的追求,那佛心就不會蒙塵。


    千百年來,無數偏執的求道之人便是如此。


    他們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的所行所想才是那大道坦途,並且堅定不移的走在了追尋大道的路途之上。


    即使這一過程中,死傷無數,即使這一過程,被無數人反對,被無數人厭棄,甚至於出現了許多顯而易見的錯誤。


    他們仍能完成自己對自己的洗腦,沿著錯誤的道路一往無前的繼續下去。


    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看法,絲毫不在意眾生的哀嚎,絲毫不在意那些因他們而死的冤魂。


    這一類人,佛門稱之為入魔或是執念太重。


    巧合的事,三玄自認為自己也是這一類人,隻是他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思考的要更多些,偶爾也會去想一想自己所行所做是否有偏差,是否偏離了自己的初心。


    但骨子裏,三玄同樣有這種偏執,而這一次,推翻天機樓的計劃便是在這種偏執下所誕生的產物。


    但也因為三玄看的較之他人要清楚些,他有了更多的思考,有了對自己行為的些許理性分析。


    而這些許的思考,亦是三玄錨定世間的標點。


    走的多了,看的多了,總會有不一樣的想法,每一個時期,每一個年齡都各相不同。


    在人世沉浮的百年裏,三玄會因為一頓樸素的齋飯動容;


    也會去平定一方禍害,破除一些世間的肮髒,宣揚佛法;


    也會利用自己的修為治病救人,從病魔中救下了無數蒼生;


    但三玄也會眼睜睜的看著屠殺發生在自己眼前,默默念著經文;


    也會冷眼看著貪官酷吏壓迫百姓,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而不發一言;


    更會親口告訴一些香客,佛從不存在,世間無佛,欲要解惑,所求唯心……


    凡此種種,都是三玄對佛的理解,都是三玄對人間的感悟,亦是他道途形成的重要積累。


    而直到計劃實施,直到推動了一切,戰事將近,大幕拉開,三玄對自己的道途仍然沒有答案。


    心有所惑,且行且解。


    這句話是一個早已逝去的老住持,三玄的師父告訴他的。


    雖然老住持不修武道,但在佛法上的感悟卻是極深。


    三玄亦是在他的陪伴下長大。


    是以,這一次,三玄不解,但他依舊去做了,是非對錯,且行且看。


    ……


    三月前,天玄道人領著自己的三位師弟師妹和令長天踏入了極北之地。


    分成四組沿著四個方向,清掃所有對人族可能造成威脅的妖物,達大妖者,殺無赦。


    有潛力者,一並清理。


    一月的時間裏,無數狩獵中的妖族尚未反應過來,便死於遮天巨掌之下。


    無關實力,無關血脈,無關種族,但有苗頭,紛紛化作了冰原之上的一抹血紅。


    寂靜而又幽遠的極北冰原,多出了些許嘈雜,亦多出了些許血腥。


    巴掌落下,冰川碎裂。


    道韻閃過,鮮花綻放。


    純白的雪麵之上,多出了些許豔麗的花朵。


    直到僅存的三位妖族沉眠許久的大能自長眠之中被喚醒,這場屠殺才有了些許變化。


    能量的碰撞在冰原上空炸響。


    交戰的區域內,天空被染作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


    燎原漫天,古木參天,土石崩裂,冰凍千裏,電閃雷鳴,妖氣橫空。


    六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三座戰場之上肆意揮灑。


    在這一望無垠的蒼白雪原之上,人妖兩族的大能之輩盡情揮灑著陸地神仙層次的力量。


    遼闊無垠的雪原對三位天機樓的長老而言是這世間最好的戰場,無需顧忌傷亡,無需顧忌代價,肆意而又張揚,將陸地神仙的強大實力展現的淋漓盡致。


    一座火焰與雷霆的戰場之中。


    天穹被分化為金紅二色。


    人妖兩族的大能憑虛而立。


    念動之間,冰川碎裂。


    隻一擊,那高達百米,粗壯無比的冰川便被攔腰截斷。


    能量碰撞的中心,巨大的裂縫向四麵八方擴散。


    衝擊波成波紋狀一波一波朝著四周擴散,裹挾著兩種屬性的氣浪層層疊疊爆開,向梓州彌漫而去。


    氣浪所過之處,雪原之上,終年不化的積雪瞬間融化,消散在了世間。


    積雪消散,冰層露出,暴露在大地之上。


    金色和赤色分割了天穹,金色的雷霆在雪原之上炸響。


    一條條金色的雷龍在空中嘶吼,盤旋,直衝下方那道渺小的身影。


    毀天滅地的力量自上空那金色雷獸體內迸發而出,劃破了蒼穹,劃破了天地間的一切。


    視線範圍之內,黯淡的雪原被金光照亮,恍若白晝一般耀眼。


    赤色天穹之下,天機樓二長老赤霄嘴角輕笑,火紅色的長發高高揚起,張揚而又肆意。


    她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打過架了,她隻知道現在的自己很興奮很興奮。


    興奮到想要和那金光閃閃的小雷獸大戰數月,興奮到想把這小雷獸抓迴去做寵物。


    素手輕抬,烈火燎原,一道道火龍自火原之中衝出,直衝天際,將雷霆擊碎,將大地焚盡。


    無數條長達百米的赤龍直衝天際,好似要將天穹燒盡一般。


    金龍與赤龍在半空交匯,彼此廝殺,將視線範圍內的一切撕毀,湮滅。


    雷霆鑄就的金光利劍同火焰鑄就的劍芒在空中碰撞,改天換地。


    足以撕碎耳膜的轟鳴聲在空中炸響,音爆不斷,空氣被不斷壓縮,升溫,向四周湧去。


    一朵朵蘑菇雲在天地之間緩緩升起。


    隨著碰撞的繼續,一道橫貫整個冰麵的裂縫徹底形成。


    “轟!”


    下一瞬,冰原斷裂。


    隨著冰原的墜落,大海瘋狂湧動,海水倒灌,巨浪滔天。


    ……


    另外兩座戰場之上,相似的一幕同時在進行。


    蒼天的古木同無邊的妖氣在冰原之上激烈交鋒,打的山河破碎,海嘯轟鳴。


    大地之上,高達百米的土刺自冰原之下竄出,同無盡的冰霜碰撞在一起,即便被對麵的妖族占據了主場的優勢,也無一絲一毫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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