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顯苦澀的看了眼麵前關心自己的小皇帝,林雲年幽幽道。


    “陛下是否知曉,因為連年的天災,我大餘已經多久沒有從民間收到賦稅了。”


    “戶部的林尚書不是說這幾年來我大餘的財政已有了好轉的趨勢嗎?莫不是他在欺騙朕?”


    望著眼神迷茫的小皇帝,林雲年又一次長長的歎了口氣。


    “先帝在時,自玄鼎三十年以來,我大餘好似突然失去了天地的眷顧,連年災難不斷。


    洪水,凜冬,幹旱,地動,山火……


    或許您對凜冬沒有太多的認識,但前幾年江南一帶,萬年不凍的瀾江都出現了冰層,淩冽的寒冬,奪去了我大餘近千萬百姓的生命。


    本該富庶的江南人口銳減,收不上半點賦稅,隻能靠國庫救濟。


    加之二十年前陵州曾爆發叛亂,無數世家被張相夷滅。


    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數年前攻破南門的刺客無名,其人便是那蘇家的餘孽,後來被君婉救下這才改了君姓。


    那戰過後,國庫雖是充盈了不少,卻讓陵州損失了太多太多。


    比起二十年前,現在的陵州不說十室九空,人口也不足原先三成。


    玄鼎三十一年,國庫掏出了一億兩千萬兩紋銀應對各地的災難。


    此後的數年裏,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激增,將我大餘百餘年休養生息積累的財富近乎消耗一空。


    自您登基以來,各地的災難雖然少上了許多,但遺留的叛亂,虎視眈眈的漠北,加上那兩名反王。


    多方作戰讓賦稅根本無法收取,反倒是出現了大量難民需要安置。


    可以說,眼下的大餘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如此局勢,些許罵名,已是無關緊要。”


    一連串的話語讓君言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他很想反駁,很想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林雲年想要篡權編出來騙自己的話術。


    但……


    許久許久,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賣官引起的後患該如何?”


    “此事臣已想好,賣出的官職都放在邊疆。主要集中在漠北同雲京之間。


    人心善變,但總有一些人會去扞衛自己的財產,將這些官職賣出去,那些買官的富商花了錢財就會想著把財物撈迴來。


    如此,他們就會把所在的地方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


    或許對當地的百姓而言會造成不小的困擾,但於整個大餘而言,卻是大有裨益。


    屆時,無論是漠北亦或是朝州的叛賊來犯,這些人都會盡可能的去抵擋。


    畢竟這些領地與他們而言都是他們自己花錢買來的,自是會用心。


    扞衛自己的財富或許反而能激發出他們不小的動力,產生別樣的效果。


    與此同時,還可增加一項條款,擅離官職所在地者,朝廷會追迴他們的官職。


    如此,大事可成……”


    望著麵前侃侃而談的林雲年,君言一時有些恍惚,竟是分不清自己這老師到底是那忠臣還是奸臣。


    在沉默了許久後,君言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會,讓朕自己好好想想。”


    “老臣告退。”


    ……


    承平四年,春。


    夕州,府山城。


    肅王朝廷駐地,臨時皇宮。


    作為華山劍派在肅王朝廷的代表,穿著官服,滿臉英氣的雲溪剛剛結束了今日份的早朝。


    大殿之外,雲溪稍顯慵懶的伸了伸身子。


    哪怕是寬大的官服,也掩蓋不了她那一身瀟灑的氣質。


    姣好的臉蛋,與這朝堂之上極其罕見的女性身份都讓她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餘光之中,一同樣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入了雲溪的視野。


    撇了撇嘴,雲溪停下了舒展的動作,理正了衣物,臉上掛上了一副官場上最為常見的客套笑容。


    “見過楊國舅。”


    “雲姑娘何須如此客氣,以你我間的情誼,喚我一聲懷明便是。”


    不著痕跡的後退了一步,雲溪臉上維持著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的笑容。


    “楊尚書說笑了,官場之上,尊卑有序,雲溪雖是江湖中人,但入這朝堂也有三年之久,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


    至於說楊相同雲溪間的情誼,楊尚書三年前不是已經還了嗎?”


    察覺到了雲溪的疏離和防備,肅王的舅舅,西南四州的吏部尚書楊懷民也不在意,轉而邀請道。


    “那不知雲監察今日可有空來寒舍小聚一番?懷明前些日子僥幸得了些許好酒,想請雲姑娘你品鑒一番。”


    注意到雲溪臉上的動搖之色,楊懷民也不給她理順思路的機會,繼續加大了籌碼。


    “俗話說,事不過三,雲姑娘你卻已經連續拒絕了懷明六次。


    算上今日已是七次,世人皆言華山的俠女灑脫無比,雲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扭捏?


    懷明並無其他意思,隻是頗為仰慕雲姑娘你,加之你對懷明又有救命的恩情,隻是吃個飯聊表感激。”


    稍顯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望著麵前笑意盈盈的尚書,雲溪也有了那麽一絲絲猶豫。


    自三年前自己偶然救下了被劫匪圍困的楊懷民,眼前這人就隔三差五的向自己發出邀請。


    起初自己還不甚介意,全當交個朋友。


    作為自封的華山大姐頭,雲溪覺得自己最強的能力就是這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和世間的絕大部分人都能做個朋友。


    其中最讓她自豪的就包括君臨。


    冷血的天下第一殺手都跟她互稱姐弟,這事跡,吹個三天三夜都不嫌多。


    自然,一個隨手救下的小官自是好說。


    直到眼前這人因為自己那被擁立在西南稱王的侄子的信任,一路升任吏部尚書,一躍成為了西南朝廷的實權人士。


    倘若僅僅如此,倒也無妨,交一個有權的朋友自是好事。


    但這位吏部尚書卻是隔三差五的給自己送上些許禮物,同諸多華山弟子打聽自己的喜好,甚至於為自己在西南朝堂謀了個四品的監察。


    讓自己可以代表華山劍派出聲,擺脫了原先尷尬的位置。


    當然,與之對應的,華山劍派的未來也被同西南朝廷綁定。


    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政治上的事情,雲溪並不太明白。


    性格上多少有些大大咧咧的她看不明白華山的處境,也看不明白時局可能存在的變化。


    但既然自己的師父和師弟都支持,同樣想要為華山劍派做些事的雲溪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


    直到這位早年喪妻的國舅爺毫不掩飾的向雲溪表示愛意。


    神經有些粗大條的雲溪才感到了一絲絲慌張,轉而盡可能的減少了同楊懷民的接觸。


    畢竟,雲溪覺得,自己喜歡的從來都隻是那個喜歡逗弄自己的小師弟,自然是不能給其他人幻想的空間。


    但眼前這人顯然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哪怕雲溪已經明確表明了拒絕的意思。


    楊懷民依舊沒有放棄,對待雲溪的態度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仍時不時的送上禮物,言語之中滿是親切。


    對此,雲溪果斷選擇了逃避,一次又一次退還了楊懷民贈送的禮物,婉拒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邀請。


    直到今日,眼前之人都說到這一步了,實在是不好繼續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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