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青山山頂。


    火焰熊熊燃燒,升起的黑煙被江風吹至人影的臉頰。


    穿著一身素白衣袍的君臨坐在一團用枯木點燃的火堆前,眼神蕭瑟。


    手不停地拿起各種各樣的衣物扔進火中。


    刺啦刺啦的聲響為這寂寥的山頭增添了幾分聒噪,惹得火堆前的身影心煩意亂。


    燃起的黑煙好似認準了目標似得,無論君臨坐在哪個方向,黑煙都會朝他飛去。


    在嚐試著換了幾次位置後,君臨也懶得繼續動彈,任由黑煙熏蝕著自己的臉頰。


    一件又一件的物品被扔入火堆之中,好似將所有同火中之人相關的物品燒盡,就能擺脫她的困擾一般。


    雲京的殺戮與林清月的選擇,天機樓的算計……


    凡此種種,都讓君臨心煩意亂。


    但坐在火堆前,他的腦中卻又一片空白。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還能夠去說些什麽。


    直到最後,君臨也沒能給出一個兩全的答案,將選擇權徹底交給了林清月。


    明明前幾日還是那麽大一個人,言笑晏晏,活潑生動,眼下卻變得隻有一個小木盒的大小,真是讓人感到費解。


    那麽大一個人,怎麽就變得這麽小呢?


    死過一次,且殺過不知道多少人的君臨自然是清楚死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當林清月死在他懷裏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心痛的含義。


    甚至於說,倘若林清月用的不是毒,而是其他東西,或許自己心裏還會好受些。


    受了傷,也就不欠她什麽了。


    偏偏是這對自己毫無用處的毒藥。


    命運同自己開的玩笑又何須如此殘忍。


    隨手救下的人偏偏是仇人的女兒。


    瀾江的影響讓自己忽略了一切細節。


    知道一切的天機樓又什麽都不肯告訴自己。


    當事情全部發生,所有的條理也變得清晰。


    可以肯定的是,天機樓知道,君鼎安知道,但他們都不會說。


    又或者說,天玄道人到底想要看到什麽樣的結果,君臨根本無從猜測。


    是啊,自己一直都清楚,一個橫壓世間數千年的組織,又怎麽會是什麽良善之輩呢?


    無非是自己身上有能讓他們利用的罷了。


    至於東方明月,或許是她年紀小,對這些還不是那麽明白,又或許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君臨無從知道孩子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但他知道,眼下的自己很累很累。


    麵前的火光一點一點變得黯淡,身旁的物件也越來越少。


    將最後一支發簪扔進火中,君臨緩緩站起了身。


    將小小的木盒放入自己的懷中,望著眼前冒著火星的灰燼發呆。


    日升日落,落日的餘暉灑在瀾江江畔,照的水麵波光粼粼。


    江豚自水麵躍起,濺起陣陣波紋。


    哪怕是在這萬物蕭瑟的冬日,瀾江依舊有著屬於自己的生機。


    斜陽將最後一抹溫暖灑向人間。


    日落月升,當彎月掛上枝頭,地上的火堆已無一絲一毫的溫度,冰冰冷冷,恍若死人。


    忽的,一道刺目的亮光從空中亮起,驚醒了腦中思緒不斷起伏的君臨。


    蒼穹之上,隕落的星辰托著赤紅的尾焰劃過夜空,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看著流星劃過,君臨忽的笑了起來。


    “倒也挺好……”


    緩緩站起身,目光再次變得清冷,搓了搓手,抬腳將一塊石頭踢入江中。


    下一瞬,身影朝著瀾江一躍而下。


    “噗通!”


    沙灘上,渾身濕漉漉的君臨從水中爬出,望著江上的明月,猛吸了一口氣。


    “果然,跳江什麽的蠢得一批!”


    ……


    天機樓,湖畔。


    在流星劃破天際的那一刻,青石上的二人同時抬起了頭,望向夜空中的流火。


    蒼老的聲音在湖畔響起。


    “你知道這隕落的星辰代表著什麽嗎?”


    “應該是有什麽大人物死了吧?”


    瞥了眼目光始終跟在流星後方的東方明月,天玄道人揮動魚竿在她小小的腦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絲毫不顧小姑娘委屈的眼神,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氣運之子死了一個。”


    委屈的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震驚。


    連聲音都變得顫抖了起來。


    “師公,你沒跟明月我開玩笑吧,氣運之子怎麽會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死了?”


    蒼老的目光深深的看了小姑娘一眼,聲音中也帶上了些許小姑娘不理解的情緒。


    “正常而言是不可能的,但在命運不可測的異世中人身上卻完全可能發生。


    或者說,這些特殊的人之間本來就在相互吸引。”


    咽了口唾沫,理清思緒的東方明月瞳孔一縮,明白了天玄道人話語中的意思。


    “師公你是說,張清月就是那個一直沒被找到的氣運之子?就她?憑什麽?”


    將釣竿再次扔進湖中,冰冷的聲音在湖畔響起。


    “就在剛剛,新生的文道星辰再次黯淡了下去。”


    “師公你的意思是……”


    天玄道人沒有去正麵迴答東方明月的問題,反倒是意有所指的說了句。


    “文道既已隕落,就該隕落徹底些,反反複複總歸是個麻煩,星辰雖然黯淡,但有一縷更亮的星火卻在夜空中閃耀。


    雖然搖擺不定,但不可小覷,明月,你是天機樓的樓主,此事還是由你去處理更合適。”


    天玄道人的話音剛剛落下,想起君臨曾經同自己相處時說過的話語,東方明月瞬間就明白了那縷更亮的星火指的是誰。


    在猶豫了一會後,小姑娘帶著祈求的目光看向了天玄道人。


    “師公,君臨他的理念真的行不通嗎?為什麽就不能創造一個那麽美好的世界呢?”


    魚竿猛地抬起,一尾大魚被甩入魚桶,天玄道人的聲音又變得慈祥了起來,好似老人在和自己的孫女閑聊一般。


    “明月,你覺得我們天機樓對這個世界有貢獻嗎?”


    “天機樓守護世間數千年,自然貢獻巨大。”


    “樓裏缺過你們修行資源嗎?”


    想起自己那供應不斷的靈物,小姑娘遲疑的搖了搖頭。


    “你覺得如果沒有這些資源,你的修行速度能如此之快嗎?你的天賦真的能比得上君臨那種萬年一遇的妖孽嗎?”


    剛想反駁,想起自己這幾年消耗的靈物,小姑娘的話又縮迴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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