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暗沉的天色漸漸明亮起來,白隴大聲哭泣向前奔跑,口中斷斷續續喊道:“陸離千萬不能死啊,不要死啊。”


    陸離依舊死死抱住白煞的腿,白煞則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透胸而過的銀色弩箭,緊緊抱住他的孫武後背一截銀色的箭頭猶自滴落被雨水混合的血水。


    白隴突然止住了身子,如同看到洪水猛獸一般,滿眼驚嚇,手弩再度舉起,想要瞄準,卻顫抖不已,怎麽也瞄不準。


    被穿了透心涼的白煞張嘴噴出一口濃烈的黑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湧起一抹潮紅,他手掌對著胸口的弩箭用力一拍,弩箭激射而出,帶著一抹血色死死紮入青石地麵。


    隨即雙手握住死死抱住自己的孫武向前一甩,並指如劍在他胸口傷口快速點了幾下,青木柔光彌漫指尖,孫武咳出一口鮮血悠悠醒來。


    接著他小心地鬆開緊緊抱住自己的陸離,同樣並指連點十數下,陸離咳出一口鮮血同樣緩緩睜開眼睛。


    被雨水洗刷去一臉血汙的白煞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目光柔和如水,白潔的牙齒咬了咬嘴唇,對著癱倒在地的兩個暫時清醒的悲壯英雄單膝跪下,鼓了鼓一馬平川的胸脯,說道:“多謝二位相救,白無在我體內種下了暴虐蠱,隻有死一次才能徹底消除它的影響。我砂舞在這裏為我之前的種種舉措向二位道歉了。”聲音清晰脆亮,甚是好聽。


    緩過一口氣的陸離抬起尚算完好的一隻手,揉了揉眼睛,死死盯住眼前似乎又美了幾分的,稱自己為砂舞的白煞,完全沒有迴味他剛剛講的話,也沒有慶幸自己的劫後餘生,而是感歎道:“上品祛顏,絕比祛顏級別的,這一顰一笑,世間又有哪個女子能及得上半分啊。暴殄天物啊,賊老天瞎了你的狗眼。”說話間一手指向盡情灑淚的天際,怒罵了一聲。


    這一罵,傾盆大域戛然而止,暖洋洋的太陽散播出令人愉悅的溫暖。羞澀誠懇的砂舞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沒有盡數明白陸離話裏的意思,但也是理解了七八分,冷哼一聲,七分笑,三分怒,好看的眉眼擰在一起,濕漉漉的秀發散落肩頭,說不出的風情萬種,又清新怡人。


    一旁這才反應過來的孫武哈哈一笑,卻是偏過頭不敢再看這嬌滴滴的美漢子了,隻怕看多了心猿意馬,最後索性躺倒在地,高唿一聲:“痛快,太他女馬痛快了。”


    白隴匆匆跑過來,收了自己的武器,一臉驚訝地看著如同出水清荷仙子一般的砂舞看了再看,看了再看,連笑得扯動傷口不斷顫抖的陸離也不管不顧了。


    砂舞掩嘴也是笑了笑,笑得百花盛開,輕聲提醒,“白隴妹妹,陸離好像一口氣上不來要掛了。嗬嗬……”笑聲甜美無比,猶如大伏天灌下的冰啤酒,沁人心脾。


    竹霸被雨水一激也醒了過來,雙手持著廚具氣勢洶洶地朝著砂舞衝過來,手上火光閃了幾閃死活沒激發出來,也不管,低頭猛衝。


    心有所感的砂舞瞬間閃開,在竹霸身後點了幾下,卸去他的力氣,扶他坐下,同樣向他致了歉,這才自手掌散發出兩股柔和無比的青木內力,環繞住受傷頗重的陸離孫武,為他們療傷起來。


    一行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能活著就好,死了多沒勁啊。”陸離盤膝坐起感歎一句。


    白隴笑了會,眉頭又皺了起來,看了看和善美麗的砂舞,眉頭皺的更緊了。


    砂舞嫣然一笑,爽快地說:“白隴妹妹可是擔心警衛隊,畢竟這滿地的罪孽真真切切是我造成的。”


    白隴點了點頭,看著淋了場雨更顯清晰的一地殘屍,又看了看好看得過分的砂舞,一臉惆悵,無奈。


    “不用擔心,警衛隊來了如實說就好,該我承擔的後果就應該承擔,我這雙手早已鮮血淋淋,隻是不舍得這美麗的世界,不然我早就自盡了。”砂舞又是一笑,笑得清亮純真。


    就在五人享受這戰後寧靜的時候,百來個黑影翻過圍牆跳入地煞九號,當頭一個一身黑袍,臉色煞白如同鬼厲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滿地的慘狀,麵無表情地說:“白煞,怎麽還有幾個沒有殺掉?不要玩了,趕緊殺了跟我走。”


    本名砂舞的白煞突然轉身,攔在陸離他們前麵,清清淡淡說了一句,“白無義父,還是叫我砂舞吧,砂子的砂,跳舞的舞。”


    看著神色平靜,再無半點暴虐之氣的砂舞,如同厲鬼的白無猛然一滯,僵硬的眉頭不自覺皺了皺,“白煞快跟我迴去,你病了,跟我迴去吃藥。”


    砂舞淡然一笑,周身青木柔光凝聚到雙掌,向前走了一步,“吃藥還是吃暴虐蠱?最後一次叫你義父了,白煞剛剛戰死了。”


    厲鬼白無冷哼一聲周身黑氣繚繞,怒意陡然爆發,“好,好一個戰死了,難道我辛苦養育你十幾年,就真的養不熟你這個白眼狼嗎?”


    “如果所謂的養育是無時無刻替你殺人賣命的話,那我還真得好好感謝您了。”砂舞似乎迴憶起不堪的過往,臉上露出一絲淒笑,“白無,往事無需再提,這幾個人是我朋友,還望您看在我十幾年賣命的情分上放他們一馬吧。”


    陸離在邊上聽了半天可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個厲鬼從小收養砂舞,就為了讓他殺人啊,果真可惡至極。看著砂舞柔弱的背影,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愛的情愫,破口罵道:“老鬼,你他良的果然不是個東西啊,怪不得長得鬼一樣,是提前為下地獄做好的準備麽?”


    白無自打進入秩序,地位超然,何曾受過半點辱罵,僵硬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兇惡的表情,像是要將陸離生吞活剝一般,“你……你……”


    陸離拉著竹霸勉強站了起來,走到砂舞身邊,繼續罵道:“還你……你什麽你,怎麽陰毒的事情怎麽不自己生個小孩出來做。哦,是不是先天發育不良,生不出來啊?那可以去申請個殘疾人證啊,可憐,太可憐了。”說完還咂咂嘴,以示同情。


    常年煞白僵硬的白無臉上罕見地多了幾分血色,身體更是顫了顫,兩隻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神中殺意甚濃,“你這個滿嘴噴糞的爬蟲,我今天破個例,親手碾死你!”說完袖子一拂,一股黑氣翻湧著衝向傷勢略微好轉的陸離。


    黑氣速度飛快,翻湧中發出鬼哭狼嚎的淒厲慘叫,砂舞臉色變了又變,擋道陸離前麵,急切說道:“這是“百鬼行”,避無可避,陸離謝謝你讓我能活著死去。”說完就想迎著那團黑氣衝上去,變了又變的臉色終於停了下來,變作一半不舍,一半欣慰,眼角留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嘴角掛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渾渾噩噩十數年,最終複清明,悲悲戚戚一滴淚,蒼天妒祛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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