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的離開並未給柳曦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三五不時的會議,三五不定的熬夜加班,三三兩兩的談判叫他的時間飛逝的流去,把在西北要處理的項目處理完,已經是十月末,西北的冬季蕭瑟寒冷,白楊林的樹葉被白雪重重覆蓋,枝頭麻雀偶爾唧唧,朝著凍紅了的雙手哈了一口氣,暖意瞬間透過皮膚傳入神經中樞。


    柳曦身量欣長,五官精致的有些妖冶,斜斜梳了後背的頭發襯得一雙眼越發的攝魂,那個人曾說過,他的容顏恐怕世間能與之匹敵的不過一二,可是他卻從不認真的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許是過往太過難迴首,所以對於皮相的執著他少了幾分常人的熱情。


    距離那人離開已經一年多了,她離開前扔給了林晨一句離婚,然後就再無音訊,有時候他在想,或許他們出現在她的生命裏,都顯得多餘,在那場往事裏每個人都傷痕累累,分別未嚐不是一件各自救贖的好事。


    十月二十三日,楚媛母親逝世,暮陽電話打過來報信時,柳曦正在和遠在異國的ja授開視頻,ja蘇瑤在m國的指導老師,柳曦雖從來沒跟蘇瑤再有過聯係,但是總是時不時的和ja授聯係,從另一個人那裏了解她學習的情況,既不打擾也不尷尬,事實上蘇瑤是真的想守住應卿時留給她的一切,在異國的表現仍舊突出,隻是這個仍舊包含的還有兼職,倔強往往在那些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身上被展示的淋漓盡致。


    應卿時留給她的錢也不算少,可是她就是不願動用一分,明明身後站著的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叫她如魚得水,可是這個人偏偏要自食其力,在z城時,柳曦曾偷偷去看過一次她兼職,和同事的關係被她經營的再好不過,對客人也是周到得體,他想,蘇瑤的難得不僅僅是純粹,更吸引他的是那份踏實,不會認不清自己,更不會不切實際,人最難得的不就是那份清醒自明嗎?


    不諳世事的純粹畢竟太過脆弱,蘇瑤的特殊在於她自小就深知人情冷暖,飽嚐世故之後還是對人性抱著善意,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絕不伸手,有自己堅持的原則,有自己處事的底線。


    出國深造的決定,董事會上的決定無一不在透著她的人格魅力,而這樣的魅力和應卿時身上的那些叫他讚賞的點何其相似,他想,應卿時雖然沒了,但是他留下的東西將會被這個女孩子永遠的繼承下去,這大概也是他們愛情最好的結局。


    跟教授客套了幾句後,柳曦關了視頻,端起手邊的咖啡一口喝完立馬就給助理打了電話,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後,次日一早就乘早班機迴了綿陽。


    剛下飛機就看到機場等候的暮陽,這人還是一副人模狗樣的打扮,金絲眼鏡,二八分斜斜梳起的後背頭,黑色的西裝外還套了件黑色呢子大衣,皮鞋鋥亮鋥亮的,柳曦上前拍拍他的胳膊,“何時出殯?”


    暮陽從他手裏接過行李箱,然後兩人邊走邊說:“停靈七日後就下葬,二號日子不錯,宋謙遇的意思就二號了!”


    柳曦:“她迴來嗎?”


    暮陽:“他們去德國了,你去西北沒多久,餘杭就給林晨來了信息,說她在那件事後就倒下了,這一次……”


    暮陽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柳曦卻一下子停了腳步,皺著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暮陽,雖不言語,可是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我去西北近一年,你們竟然就瞞了我近一年,如果我一直不迴來,你們打算要瞞多久?


    暮陽自知理虧,眼神閃躲了兩下,“你別這副模樣,怎麽說你都已經不適合再去摻合他們的事了,我是不希望看到你們三個都為難!”


    柳曦眼圈慢慢泛起了紅,不適合,多無奈的三個字,合著原來所有人都還當他是會介入那兩個人感情裏的外人,握緊的拳頭暗中緩緩鬆開,他扯扯嘴角,一瞬間掩去了眸子裏的情緒。


    “嗤……暮陽,我看起來那麽像一個掠奪者嗎?”


    暮陽被問傻了,柳曦伸手從他手裏接迴自己的行李箱,什麽也不再多說,隻是大步流星的離開,直至扯出一段距離後,暮陽才迴過神來,他怎麽忘了呢?


    這個人可是從季煮雪初二就暗中守護著的了,十幾年要想勉強,早在季煮雪去香港前,在林晨將她傷透之前,他就勉強了,說去說來,還是人心不足,總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總喜歡萬事都站在局外,以為自己保持著一分清醒自明,可是別人會有的狹隘他一點也不少,生而為人,誰又能真正逃脫人性的醜陋呢?


    林晨曾說他這一生敬的人不多,而柳曦是其中之一,他會叫人自慚形穢,他看似任性,可是心裏卻有杆準的不能再準的秤,任何事隻要過心稱上一稱,他就能知道如何取舍。


    伸手要誰都可以輕易做到,順從欲望這是人的本能,可是能當放手之際就能放手卻需要莫大的決心和胸襟,他自小便比常人缺乏關愛,溫暖對於他來說也就比常人更難以放手,可是從始至終,他從未勉強過,抓在手裏時就倍加珍惜,該到揮手時絕不多貪戀一分。


    那麽一刻,暮陽看著他的背影,竟然生出了一絲酸楚來,這麽多年,背著眾人的不理解,如此沉重,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辯解一次嗎?他想。


    大步流星的追上前去,暮陽笑笑,坦然的補救到:“不告訴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林晨說,不管啟明或是雁行,他不在,有你鎮著,所有人都放心!”


    柳曦扭頭看他,他也不覺尷尬,隻是老實的繼續說:“你知道的,啟明和雁行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十幾年來,所有青春和心血都在裏麵了,當初為了那些長埋地下的白骨甚至不惜賭上所有,現在有多少活人身家性命都掛在我們身上,他不能辜負,你就辜負的起嗎?”


    柳曦:“狗屁不通!”


    暮陽一笑:“得了,他是身為人夫,萬死不辭,你還是別去湊那熱鬧了,啟明的風波才剛消停下來,林晨一走,誰知道雁行會不會又暗中醞釀著一場風波,當初他招攬的那些刺頭,我看老虎不在山中,他們就可以立馬稱起霸王來!”


    柳曦:“賤陽,變臉這技術練的那麽爐火純青,不去唱戲,還真委屈你老人家了!”


    暮陽:“哎呀……你這樣叫我好尷尬……”


    柳曦:“你娘的你尷尬個屁,心眼多的肚皮都要裝不住了!”


    暮陽:“你怎麽可以罵人呢?”


    柳曦:“再不閉嘴,勞資削你!”


    暮陽:“……”


    他怎麽忘了,這丫的是個長的好看的糙漢子,會掄拳頭揍人的。


    於是去殯儀館的路上,某人隻敢乖乖的閉嘴了,楚媛的母親其實和他們沒什麽情分,和楚媛更沒什麽情分可講,對於去上柱香的原因還是因為宋謙遇,無論如何這個人都是季煮雪的師兄,是教練的弟子,他丈母娘去逝,無論想不想,他們都該去上柱香。


    說起來,楚母能撐到今時今日,總歸是林晨的一番心血,當年楚媛和軒馨一同害了崔念真,季煮雪一怒之下,把楚媛弄得個終身監禁,抱著叫她生不如死的心,想叫她生不能給自己的母親送終,死不能為枉死的父親討迴公道,淒淒慘慘的慢慢等死,楚母那時肺炎已經很嚴重,沒了楚媛的照顧更是離死不遠,可是林晨卻暗中一直季煮雪的名義找人照料著楚母,並為其承擔了所有的醫療費用,直到季煮雪從香港迴來,放下了所有仇恨將楚媛又弄了出來,給了他們一個重新團聚的機會。


    上完香後,柳曦迴了風家,風老爺子如今已經撂挑子不管事了,風家百年基業由風家長子風怰打理,柳曦一迴家,風老爺子就拉著他一起唧唧歪歪的吃了一頓飯,那麽多年了,其實他還是不能適應來自於這位父親的愛。


    好不容易迴到房間,他隻感覺每根神經都突突的疼痛不已,將外套脫了掛在衣架上,換了鞋就進浴室將自己完整的泡在浴缸裏,實實在在的泡了半個多小時後,終於覺得疲憊減輕了些。


    泡完澡穿上浴袍出來時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走過去拿起一看,竟然是蘇瑤來的信息——柳先生,方便嗎?我們聊聊吧!


    他也不知有什麽好笑的,就是笑了一下,扒拉了一下頭發,去一旁的電腦桌前坐下,麻利的打開電腦,登了一下自己的企鵝號,上麵更新了三條來自於般若慧悟的消息。


    “你……是柳先生吧!”


    “我還是有點相信不了,這幾個月來,我一直覺得一切來的太順利了,都是你吧!”


    “我想問您要個理由!”


    柳曦又是一笑,心想小姑娘還挺敏感,手覆上鍵盤,“我是柳曦!”幾下敲擊,一句話就通過暮雨浮生的號發過去了。


    蘇瑤迴消息迴的很快,僅僅是幾秒鍾,消息就發了過來,“有很多疑問縈繞在我心裏許久了,那日機場您的話也讓我震驚了好些日子,現在我就問您一個問題,問完後,以後我再也不會問,幫我,是出於對卿時的承諾,還是您的私心?”


    柳曦的手頓住,是守諾還是私心呢?若是守諾何故做的那麽盡心盡力,可是說私心,他有什麽私心呢?他肖想過她的任何迴應嗎?好像也沒有,可是為什麽呢?


    他沒有正麵迴答蘇瑤的問題,隻是沒邊沒際的問了蘇瑤一個問題,“代價是什麽?你覺得接受了我那麽多恩惠,我會要你要付出什麽代價?”


    般若慧悟:“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暮雨浮生:“哦?你知道什麽了?”


    般若慧悟:“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暮雨浮生:“這就是你的迴答?”


    般若慧悟:“是,柳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麽認為,但是有個認知我一直覺得就是那麽迴事兒,人之所以會覺得人心複雜,世情涼薄,無非是現實的和想象存在著落差,可是現實才是生活啊,人為什麽總是要去更偏向想象呢?就如你幫我這是事實,你是私心還是守諾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欠著你了,他日你若需要,拚了老命我也會還你,這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我去較勁公私就沒意義了!”


    暮雨浮生:“你倒是通透!”


    般若慧悟:“沒必要複雜!”


    暮雨浮生:“早日學成歸來幫我!”


    般若慧悟:“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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