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z城。


    顧齡聽幫蘇瑤將最後一件行李搬到車上後,抬頭看了看破舊的筒子樓,蘇瑤站在灰敗的二樓陽台上,似是也在感歎著什麽。


    “蘇瑤……該走了”他在樓下喊著。


    蘇瑤垂眸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自打應卿時沒了以後,她總是那般平靜,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應卿時停靈的那七日,她日日守在殯儀館,無聲的和他繼續著最後的相守。


    應卿時沒有什麽親人,所以葬禮辦的很是簡單,可是就在出殯那日,蘇峻卻帶著好些個身份地位都不簡單的人來出席了葬禮。


    那時蘇瑤正穿著一身白色孝衣,應卿時不曾給她任何身份,她沒有辦法堂堂正正的為他戴孝,所以她求著顧齡聽收她做了妹妹,她成了顧齡聽的妹妹,也就成了應卿時的表妹,從而也有了戴孝的資格。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雖是以表妹的身份為他帶的孝,可是她代表的卻是他的未亡人。


    應卿時至死也不肯給她個身份,原因就是怕有這麽一天,一個給他披麻戴孝過的女子,以未亡人身份送走他的女子,無論將來如何閃耀,她的過往裏總是有著那麽一筆在別人看來是汙點的經曆的。


    他想將最好的留給蘇瑤,但是誰又能想到,蘇瑤對他的那份心意會如此執著呢?他到底是左右不了她了。


    蘇瑤在應卿時靈堂前一一接待著蘇峻帶去的人,顧齡聽看她得體的言行,簡直不忍多看,僅僅隻是半月,她已骨瘦如柴,憔悴的麵容蒼白難掩。


    “你到底是低估了她對你的那份心意卿時,不過你放心,我會為你好好照顧她,無論日後她將麵臨怎樣的流言蜚語,我都會用盡力去護她不受傷害。”


    顧齡聽將其他來賓引入座位就坐,準備著最後的儀式。


    蘇瑤在接待完蘇峻等人後,轉身要走,蘇峻卻突然叫住了她。


    “瑤瑤……”


    蘇瑤轉身,“爸爸!”


    蘇峻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帶著她就往無人處走去。


    “你怎麽瘦成了這個樣子?不要太過悲傷,斯人已逝,節哀!”


    蘇瑤退後一步,向著蘇峻鞠了一躬,“謝謝您能來送他!”


    “他配得上所有人的尊重,我來不僅僅是因為你,還有也算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告別!”


    “我明白了……請入座吧,還有來告別的賓客,我還要去接待。”


    “去吧……忙完他的喪事,就隨我迴家吧!”


    蘇瑤轉身離開,“再說吧!”


    追悼會由顧齡聽的父親作為主持人宣布開始,哀樂響起,蘇瑤成了最矚目的身影,她的致辭叫原先臉上尚且保持平靜的人部落淚。


    那算是她數年對應卿時尖刻的執念,也算是毫無遮掩的對應卿時的告白,其實她不怕別人會看輕她,因為她原本就背負重重流言,在這個世上,除了應卿時,沒有人在意她的名聲如何,更沒有人在意她的好壞。


    隻是背著那個人的期望,她沒辦法自己把自己也看輕了。


    如他所言,她的路還有那麽長,她還要走下去啊。


    應卿時的遺體是她親手按下的火化按鈕火化的,那時,顧齡聽清晰的記得,蘇瑤軟軟癱倒在地,目光渙散,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抽走了一般,唯一證明她還活著的就是她不停說著的那句“我寄人間雪滿頭……”


    君埋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大概也就如此了,應卿時就那樣走了,他的風華絕代從此無人再能與之媲美,蘇瑤抱著他的遺照迴到他那間公寓時,滿屋剩下的隻有淒涼。


    她將自己關在他的公寓裏,窗簾部拉上,門部鎖死,抱著他冰涼的遺照安靜的躺在床上,不哭,也不再自言自語,隻是閉著眼睛假寐。


    外界的所有聲音被她徹底隔絕,期間蘇峻無數次去叫門,可是她不開,顧齡聽說,誰也沒有辦法去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卿時的離開,將她的所有期待與希望部帶走了,她已經失去活下去的意誌了,但是,卿時對她的所有苦心又實實在在的壓在她心上,她就算不為著自己,也會為了卿時挺下去。


    於是誰也不敢再去擾她。


    後來,白宇來了。


    她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是斷了,抱著應卿時的遺照,她額頭抵著冰涼的鏡片上,抽噎一聲接著一聲,白宇丟下行李箱,不顧自己的風塵仆仆,快步走到了她的床前,一如兒時一樣將她抱住了。


    “小瑤,哥來了!”


    “你來晚了,他沒了,我親自送走他的,我想跟他一起走,可是他不願,他不願,那我便隻能活著,隻能活著……”


    “我知道……我知道,小瑤,都過去了,別再這樣了!”


    許是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了,白宇來了以後蘇瑤大病了一場,其間昏昏沉沉,也不知哪處才是現實哪處是夢。


    除夕夜,天空中煙花一朵一朵的炸開,年味混著鞭炮聲蔓延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那一日一直昏沉的她突然醒了過來,拉開窗簾,站在窗口靜靜的看著夜空,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白宇陪她守了一夜的歲,元月一號,他們終於好好坐在一起吃了頓飯,雖然吃的少,可她終於是不用再靠營養液吊著了,所有人都大大的落下了一口氣。


    飯後,就在她準備上樓時看到白宇不知第幾次掏出手機把來電掛了,她隻是瞥了一眼,便沒再去看了。


    把應卿時的房間收拾了一番後,她再一次躺到了床上,滿心滿屋的空落,心間的那個窟窿一時半會是堵不上了,她想,到此為止吧!所有人都該迴到生活的正軌上了。


    白宇敲門進來時,她沒有吭聲,白宇知道她是默許,於是端著牛奶進了房間,走到床邊坐下,“起來把牛奶喝了再睡!”


    她翻了個身,與白宇麵對麵的望著,“什麽時候走?”


    白宇把牛奶遞給她,“跟我迴去吧,小瑤,這裏已經沒有你的牽掛了,迴去後我也好照顧你!”


    她慢慢坐起來,接過他手中的牛奶握在手裏,牛奶是溫過的,陣陣暖意透過玻璃壁傳達到手心,這不僅僅是牛奶的溫度,更是白宇數十年如一日對她的溫暖。


    “柯敏呢?柯敏怎麽辦,白宇,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你,蘇瑤沒了應卿時還有豐厚的家底,可是柯敏沒了白宇,就一無所有了,你迴去吧!別在掛她的電話了,你掛的不是她的電話,是她對你一顆赤誠熱烈的心!”


    白宇垂眸,“我怎麽放心的下!”


    “你能不遠萬裏來看我,我已經很開心了,迴去吧,我在這裏有很多人照顧我,你大可以放心!”


    人有時候要分得清輕重,懂得分寸,蘇瑤清楚的知道,她和白宇已經不再和幼時一樣了,白宇接過了柯敏的餘生,他就不再是事事可以為她出頭的愣頭少年了。


    不是他們感情不如往昔了,也不是誰變了,隻是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小心,有的人越抓越緊,有的人必須越放越開。


    正月初五,白宇離開,偌大的機場裏,蘇瑤身量單薄的站在人群裏跟白宇揮手,顧齡聽問她:“舍不得幹嘛不多留留!”


    她轉身,迴他:“世間那麽多舍不得,該分別的不照樣得分別嗎?”一如她和應卿時,不照樣半分鍾都沒多留給他們嗎?


    蘇瑤一直在應卿時的公寓裏住到上元節,為何一定要在上元節離開?原因很簡單,他們的緣分開始於數年前的一個上元節,那時錦城還流行上元佳節猜燈謎,放花燈。


    因為一對同心鎖兩人有了交集,也因為那次那人一記淺笑贈鎖,他們二人有了其後的故事,隻是那時誰也沒料到,所謂同心不謂其他,隻正正應了那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迴到自己那三十平米不到的小破租房裏,她才算真正活過來了,應卿時留給她的財產並不少,足足一百多萬,律師後來找到她,這樣那樣的文件要簽,她沒有太多話,叫簽字就簽字,叫配合就配合。


    一切辦妥後,已經是來年五月了,蘇瑤搬迴蘇家,顧齡聽親自把她送了過去,那一日,她穿著一席水紅色長裙,長發被風揚起,說不出來的出塵。


    湛藍的蒼穹上看不見幾朵浮雲,生活好像又歸於平靜,可好像又是不平靜的。


    蘇瑤無故離校半年,按照慣例是要被開除處理的,但是應卿時為她想的長遠,料到了他死後她會將自己的學業拋諸腦後,於是一早就為她做了安排,風眠,風氏企業的少當家也是s大的投資人,保一個蘇瑤那是綽綽有餘的。


    重新步入生活的蘇瑤,一如既往的話不多,在學校有課上課,沒課就往圖書館跑,曾經做兼職的百達冰淇淋店她仍舊的去,應卿時的錢她一分未動,蘇峻手裏的錢她一分未接,雖是家底豐厚,日子卻是過的異常拮據。


    有時候,生活苦點沒什麽不好,至少踏實,踩在雲端的虛無感很可怕,曾經有白宇在她身後,應卿時在她身側,她就算不慎從懸崖跌下去,也不會太糟,因為那兩人會不顧一切的死死的將她拉住,可是現如今,她的背後已經空無一人了。


    跌倒了,再也不會有人扶她,她得自己站起來了。


    ------題外話------


    連發三章,以後,看時間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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