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蠕動的肉團,畸形的觸手……以及無數雙細密的,閃著冰冷視線的眼睛。那些隆起的眼睛鑲嵌在潭底的每一處縫隙,每一團砂石的凹陷之中。像是鬼火一般幽幽閃爍。在察覺到了“獵物”之後開始洶湧起伏波動,如同攝食的毒蛇一般貪婪地撲向了水中的甘棠,以及,那包裹著甘棠的蟲怪。畸形的觸手殘忍兇蠻,隻要稍稍碰到便會綻開長滿細密牙齒的裂口,將柔軟的血肉吞噬殆盡。蟲怪顯然也意識到了“龍”的兇狠,幾乎是在它們探向甘棠的瞬間,它的身體便自行潰散了。無數線蟲死死攀住了甘棠的皮膚,將少年密封進自己的體內。它們極柔軟又堅韌,拚命探伸著自己的身體對抗水底“龍王”探伸而出的攝食觸手但是,沒有用。漆黑的觸手瞬間咬碎了那些線蟲。像是切斷的線頭一般,蠕蠕而動的,線蟲的碎屑在水裏水波蕩漾,像是肮髒的碎屑。很快,附著在甘棠身上的蟲怪破損了。屍塊連帶著體內的線蟲,都被“龍”輕而易舉的吞噬舔食。甘棠的右臂和大腿也被咬下了一大塊肉,露出了森森白骨。……甘棠看到了自己的皮膚下,隱約也有線蟲探出頭來,企圖在他體表再次結成一層保護。血湧了出來。潭水也因此變得愈發渾濁汙穢。*哈。哈哈哈哈。甘棠沒有掙紮。哪怕是半截身體都被“龍”所啃食也沒有。他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看著,他咧開的嘴裏,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咕噥。那是他的笑。*【“糖糖。”】【“糖糖別哭。”】耳側再一次響起了蟲怪的嗚咽。聲音已經非常細弱了。蟲子們如今隻剩下了寥寥無幾的幾團。脫離了人類軀體的包裹,它們看上去又惡心,又柔弱。令人費解的是,其實隻要逸散開來,如此細小的線蟲們其實多少還是可以逃離“龍”的吞噬。但到了這一刻,它們卻依然固執地聚集在一起,並且湊在了甘棠的殘軀一側……它們竟然到了這時候,還在嚐試,將甘棠送到岸邊。很快,“龍”的觸手再次襲來。蟲團們終於被擊潰了。到了最後,甘棠的頸側,隻剩下一顆骷髏,那顆來自於岑梓白的頭骨,飄飄蕩蕩,漂浮在了深水之中。它空洞的眼窩正對著甘棠。仿佛無聲的凝望。甘棠看著它。恍惚間,眼前又一次浮現出岑梓白的臉。蟲怪的臉。*甘棠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腦海中充斥著的尖嘯。*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跟我一起去死吧說什麽愛我,那就跟我一起去死。不,即便跟我一起死在這,我也依然不會愛你。我恨你,無論是岑梓白。還是蟲子怪物。都應該去死。……腦海中的囈語漸漸化作了咆哮。但漸漸的,漸漸的,隨著蟲子們的死去,冰涼的觸手終於徹底卷上了甘棠的身體。跟蟲怪比起來,甘棠的皮肉是如此細嫩,鮮血是如此溫熱。“龍”輕而易舉地舔掉了他的皮膚和肌肉,還有他體內的內髒。以及,那些蟲卵。一簇一簇葡萄般綴在他體腔內的蟲卵,隨著彌散開來的內髒從破損的腹部飄處,而後瞬間被漆黑的觸手一卷納入口中。血將潭水染得更紅了。甘棠看著眼前那一幕,驀地笑了一下。偏偏,最後一刻,甘棠的腦海中,出現的卻是外婆在最後那一刻對他說的那句話。【糖糖,你要好好的。】那究竟是外婆想說的話,還是蟲怪呢?這個奇怪的疑問隻在甘棠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後,他的意識便漸漸消散褪去。隻不過,在意識徹底消失的最後那一瞬間,甘棠仿佛看到了……一些細細的蟲子。看上去已經被撕碎的,碎屑般的蟲子。輕柔地附著在“龍王”黑色觸手的肌肉縫隙。然後,一點點蠕動著,朝著觸手的皮肉深處探去。探去。*【糖糖。】【我愛你。】【我愛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永遠……】甘棠的耳畔再一次響起岑梓白曾經的低喃。如同魔咒一般,伴隨著死亡,同他一起陷入徹底的黑暗。第119章 結局四十年後於槐拒絕了下屬為了討好他,而提出的同他一起前往封井村的提議。黑色的庫裏南在曾經的村口停下了。於槐從年輕的秘書手中取下了行李,然後在司機和秘書沉默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朝著自己多年前倉惶逃離的村落深處走去。越是靠近那東西的棲息地,植物和動物的生長就越是旺盛。而三十年的時光,也足夠奚山餘脈輕鬆抹去昔日人類存在的印跡。於槐現在所行走的道路都是貼心的秘書提前派人來進行清理過的,所以還能勉強通行,而道路兩邊,曾經的人類居所,如今早已被鬱鬱蔥蔥的樹木草叢所掩蓋,隻有非常仔細地觀察,才能勉強看出些許殘垣斷壁。於槐背著行李慢慢地往前走著。雖然早已看不到任何完整的屋舍,可在他心中,依然可以準確地極其那些散落的磚石屬於誰家。是張家。是張二叔家。是細腳叔家。是老張頭家。……當然,還有他自己的家。但他家當初就破,現在更是已經連斷牆斜瓦都看不到了。*於槐目不斜視地走著。唯獨在當初甘棠曾經待過的那間小院子前,腳步稍稍慢了些。隱約間,他的餘光好像瞥間了一間小小的房間,窗口裏仿佛還有一個年輕的,剛從城裏來的少年,跟村中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因此總是悶悶地窩在房間裏玩手機。一個恍惚,於槐甚至覺得自己好像隻要如同記憶裏那般對著窗子裏揮揮手,便能看到少年一臉愣怔地打開窗,從中探出頭來,然後問他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