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律聽進去了。他拿起槍,微眯起眼。有些機會不抓住,很容易稍縱即逝,他果斷開槍。子彈發出破空之聲,飛濺出一抹猩紅。“張局,小江開槍了。”秦居烈道,潛台詞他會幫著寫報告。張局擺手表示不要緊,特事特辦,在能保護自己、救下人質的前提下,開多少槍都不為過,幾乎是剛報備,華國部隊的對講機裏都聽到了慘叫聲,大家紛紛心領神會。無線電警用頻率質量較高,能聽到爆炸,更能聽到雷鳴般的槍聲。大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誰知道,江雪律真射中了。但接下來的事情誰也沒想到,一連串密集轟炸的槍聲響起。-事情發生時,阿泰準備槍殺人質,媒體那邊慌裏慌張地隨機從本地薅了一個專家,準備跟極端恐怖分子啟動談判。本地的談判專家說了一堆話,沒有什麽用,現場四名匪徒都聽不進去。電話連線頻道,切入一個treasure的全黑不露臉頭像時,全場唿吸都詭異安靜了一瞬。四名恐怖分子表現十分不耐煩,這是一種對旁人言論的滿不在乎,他們做下這種行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虔誠軍首領也很放心,除了知道內情的人,阿泰以外的雇傭兵不會脫離他的掌控。treasure隻說了一句話:“泰桑迪普穆爾,你難道一直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對?”比起談判專家的苦口婆心、威脅恐嚇,江雪律直接選擇精準對話。被點中了姓名,阿泰下意識壓低了眉。“你不如看看,你在做什麽?”阿泰沉默了一會,他被植入的思想,就是聽首領穆紮米爾的話,去盡情殺戮,不要去想太多。他經過無數次服從性測試。命令最重要,他緩緩想要殺掉手邊的一個人質,手掌心逐漸收緊,但那力氣不同以往,他的左腦正在遭受衝擊。“你沒發現,你根本聯係不上你的竹馬帕威爾嗎?”“……”他當然聯係不到帕威爾,他們都在忙。走出貧民窟後,他們都在為首領做事。一夜沒怎麽休息,江雪律的臉龐略顯蒼白消瘦,看上去實在沒什麽精神,但他的語氣非常冰冷:“你當然聯係不到,早在你們夜渡上岸分散行動之後,他就被沉入江河了。”阿泰大吃一驚,瞬間鬆開了按壓人質的手,什麽東西,怎麽可能!這個人在胡說八道!“你很適合被打造成一把刀。這是虔誠軍首領對你的評價。”“你和他的影像永遠留在監控裏,是你們最大的利用價值。”江雪律自認為沒有挑撥離間,他說的都是事實。江雪律看到,這座城市遭受了烈火焚燒和殺戮後,民眾的憤怒急需一個宣泄口。“你一直都被騙了。身邊戴麵具的同伴,不是你的朋友,他們受雇於基地正規軍。”“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聯係你的家人,你有多久沒給你父母打過電話了?”聽到這句話,阿泰心跳起伏極快,下意識去看自己身邊的三名同伴,發現他們的麵具好好戴在臉上,他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一時間,三人的麵孔好像充滿了虛幻。“阿泰,掐斷連線信號。”其中一個人說。“阿泰,別聽他們廢話了,殺掉人質。”踏馬的,怎麽又開始殺我們人質了。人質堆裏簡直想罵人了。一個人質被抓了出來,阿泰滿臉怒容,他手部攥緊了槍,臉部表情僨張到極點,為了摒棄莫名的慌張,他說:“為了推翻地獄。”想要高處的陽光,總要深入黑暗。這話落入幸存者中,掀起了爆炸般的動靜。忍受了很久的幸存者道:“可是,我們現在就在地獄啊!”這地獄還有一部分是你造成的!“你自己睜大眼睛看清楚,這裏難道是天堂嗎?!”幸存者手臂一指,指向了滿地血淋淋的屍體。夏季溫度居高不下,酒店大堂橫七豎八的死屍傳來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凡有理智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感到寒涼。treasure配合輸出:“你們的行為不是在拯救世道,你們是在濫殺無辜,在國際輿論上,你們如狼似虎般撲進酒店的行為就是恐怖主義”偏偏這群人不知道什麽是恐怖襲擊。江雪律看到,槍支如流水線一般運到南亞,黃沙漠土中,黑色旗幟迎風飛揚,手持衝鋒槍背著大量彈藥的年輕人,闖入城市人流最密集的地區,隻花了兩天,人口稠密的城市便淪為地獄。“如果你認為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那為什麽?你要向普通的平民下手呢?”阿泰身上的傷疤,是m國巨大貧富差距下的烙印,那為什麽還要對普通人下手呢?他們做錯了什麽?“酒店的主廚奧爾,在危急時刻,他本可以自己逃跑,但他沒有,他選擇打開後廚門迎接逃難般的客人,在他身上,人性的光輝閃閃發光。”人群之中,主廚也沒想到,treasure會提到他,他緩緩摘下了廚師帽,感覺十分羞澀,認為自己不過做了應該做的事,他配不上這麽好的評價。“酒店的服務生安吉,他的家境也十分貧窮,家裏還有一個身患重病的母親,槍聲響起時,他第一時間折迴餐廳,讓顧客躲進餐桌下。”包括那些犧牲的服務生,有誰家裏家財萬貫嗎?大家都是普通人。阿泰被洗腦得不算徹底,他心裏暗潮波瀾湧動,充滿了瘋狂和殘暴,仿佛聽不進任何話語。但當treasure一句句指名道姓,他眼神開始迷離。“你知道什麽恃強淩弱嗎?”阿泰想起了,自己開槍的時候,他闖入酒吧和火車站,幾乎大半條街都被他卷入突然襲擊中,無數人驚惶失措四散奔逃……他不想聽了。他重新拿起槍,準備殺人後切斷通訊,但他還沒發射。有人速度比他更快。手槍彈匣少,它有屬於自己的優點,能突然發起射擊。眾人錯愕地抬頭望天,發現一道身影站在三樓,手裏赫然拿著槍。對方仿佛知道有人會開槍,提前站在那裏。秦居烈教江雪律開槍時,眼神是充滿威懾力的,或者說充沛殺意。江雪律難以避免染上了幾分,手卻很穩。他快速掏槍、快速上膛。精準擊中了阿泰的腹部,整個過程就發生在兩秒之內。空氣中充滿了血腥硝煙。“……!”被擊中的人慘叫,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麽。“小江開槍了,可能引起驚動,三樓六點鍾方向,準備營救。”對講機裏傳來秦居烈的聲音,其餘人點頭稱是。“小江同學的槍法很準啊。”要知道,一直以來江雪律訓練的都是靜態目標,動態目標隻有指導員的一句話“學會預判”、“用心發出子彈”,什麽意思呢,就是心領神會感覺來了。對講機裏剛下了判斷,誰知道,更準的還在後麵。下一秒救援隊像被掐住喉嚨的雞一般失去語言,臥槽!阿泰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握不住槍,劇烈席卷來的痛讓他頭暈目眩,他之前他如進入屠宰場一般瘋狂掃射,從沒有想過倒在他槍口之下的受害者的感受。他無法共情那些被他殺害的人,子彈不落在自己身上,他怎麽會感同身受呢。原來被槍打中是這種感覺啊,他臉色發白,汗毛直豎,身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疹子,可每一個疹子都重逾千斤,讓他感到疼痛。痛徹心扉的痛苦,讓他瞬間褪去了殺人狂魔的外衣,哭得像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太痛了,他不受控製地變得虛弱,一種想縮進保護層的感覺,想迴到繈褓時期,躺在母親馨香的懷中,或者往前溯源,迴到那充滿溫暖液體的子宮。一想到家人,他心中的想念便泛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他想念貧民窟那扇殘破的窗,幾盞微亮的路燈和河邊的死魚爛蝦。他慶幸,自己被擊中的是腹部,快速地流血,比心跳驟停好。他不知道,這是有意為之。他是treasure口中“最大的變數”。火災時會暴露一個人最珍視的東西,同理,死亡降臨時會讓一個人想去聯係自己最想聯係的人。十九歲的小夥子,哆哆嗦嗦從胸口掏出黃銅項鏈。他的手血沾染了黃銅鎖鏈,項鏈打開,是一張五人合照,上麵的他隻有十幾歲,皮膚很黑,笑著一口無遮無掩的白牙,而他的家人簇擁著,坐在他前麵。那個時候他的妹妹沒有被洪水衝走,而他也沒有走出貧民窟……第一次,阿泰掛掉了首領的衛星電話,選擇撥打了一個號碼,貧民窟是有電話的,隻要告訴對方,轉接給誰。阿泰沒等多久,電話那頭就傳來熟悉的女人聲音,“喂?”這熟悉的聲音讓人崩潰。“mama(媽媽)”年輕人撕心裂肺地哭,冷汗打濕了鬢發,“我好想你啊。”他以為母親會緊張問他,阿泰你怎麽了,為什麽在哭,沒想到電話那頭是詭異的沉默,而他的哭聲越來越大,半晌,女人問道:“……阿泰,你還聯係我做什麽?你弟弟阿姆現在能上學了。”這兩句話似乎說了什麽,隻是前言不搭後語。“……”阿泰迷迷糊糊,也許是痛到要昏迷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母親解答了他的疑惑,“那份合同你不是簽字了嗎?穆紮大人用一百萬將你買下,你要把命賣給虔誠軍,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聯係我們了……”女人沉默了一會兒,終究說:“阿泰,我知道你要做很危險很不要命的事情。既然我都簽字了,你以後就別聯係我們了,很感謝你對阿姆的犧牲,但你以後不是我們家的孩子。”這裏指的是一百萬盧比,換算成人民幣,不多,但也不少。為了最小的兒子阿姆,女人可以在洪水中放棄八歲的女兒塔婭,自然也能放棄阿泰這個最大的兒子。簽字那天她哭得很傷心,眼淚嘩啦啦地流淌,但傷痛過後,她還是毅然決然地畫了押。“什麽……?”我、我沒有。阿泰已經無法思考了。這時候沒完全切斷的電話連線中,treasure說話了,是一陣歎息,“沒錯,你之前簽的是賣身契!”用極為低廉的價格將自己賤賣了,還參與進了這場行動,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唯有你不知道。隨著這句話落地,阿泰心中缺失滯後的部分,跟treasure所說的緩緩拚湊在一起,這個故事卷入了許多人,撥開外衣會發現,這個故事看著人多,實際並沒有蜘蛛網般複雜龐大。隻是貧窮與騙局,讓他變成了一枚棋子。十九歲的年輕人哭得更傷心了。仿佛這輩子沒流過的眼淚,都在這個時候流了出來。失血過多讓他痛苦。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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