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存在,習以為常到常常令人忽略。江雪律又翻看了另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鐵門後的一堵牆,牆上密密麻麻的是鐵灰色盒子,鐵盒正是電箱。少年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可能性:“秦警官,我看他們的總電源都在樓下,既然要晚上行動,能不能在行動之前,把他們的電表全部掐斷?”此話一出,震驚四座。許多警員都下意識後仰,還有人掏了掏耳朵,震驚於自己聽到了什麽。江雪律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他又問了一下:“可以嗎?難度會不會很高?”畢竟這種壞得流油、缺德到冒煙的事,他也沒做過。如果難度係數太高了,那就不要了。“當……當然可以!隻是我們要改一下計劃。”行動小組的人震驚得幾乎忘記了迴複,好半天才找迴了語言,激動地拍案而起,桌上咖啡和茶水差點翻倒。哎呀呀他們怎麽沒想到呢,要不說十幾歲的孩子思維活躍,腦子好使呢。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在這裏討論了半天,都沒想到掐電表,讓全樓停電這種事。這種事難度高嗎,一點也不高,技術含量幾乎為零。鼎興大廈是老建築,老建築有一個顯著特點,家家戶戶的電表都在一個地方,總電源也在一個地方。秦居烈向來雷厲風行,他看了江雪律,眉宇紮紮實實掠過一絲驚訝,片刻後,他迅速決斷道:“把這個納入行動,變更裝備。”做這種事,別說警察意料不到,恐怕犯罪分子都要被打一個措手不及。天穹之下視線漸漸黑了,夜色如墨籠罩大地,鼎興大廈隻是所有建築中微不足道的一座。今天晚上沒什麽風,濃雲壓蓋,銀白的月輝被遮掩,整片天空暗不透光。家家戶戶都亮著燈,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似平靜無波的夜晚,會發生什麽驚心動魄的事。一輛輛警車悄無聲息地駛向了大樓,這個點是淩晨。警員們訓練有素地翻身下車,衝入了高樓。人在連接成片的高樓麵前,總顯得渺小。眾人聚在一起抬頭用眼神測量樓層與逃生通道的實際直線距離,高樓內部住滿了三教九流,更成了藏匿窩點,想要在這個地方搜捕抓人,需要動用大量的警力,特警隊的人來了一批作為輔助。根據行動,四隊封鎖組守在出口點的樓道,如果遇到突發情況,再通知其他隊伍支援。“人都到齊了吧?”時間又過去一點,技術隊也來了。技術隊精準地找到了鏽跡斑駁的鐵門,找到了無數個電表聚在一起的總電箱。這種老舊的鐵盒,想要撬開鎖輕而易舉,不過一分鍾,表箱開了,警方看到了電閘,這是全樓總電源。巨大的電閘往下拉。“啪”的一聲,定興大樓連綿一片的燈海,瞬間劈裏啪啦全部熄滅。整棟樓黑了下來,無數人齊齊發出驚唿聲,這效果實在太壯觀了。所有犯罪活動強行終止。406住了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他用變聲器,掐著嗓子嬌滴滴道:“哎呀哥哥,明天是我過生日,你想好給我什麽禮物了嗎?”、“你今天為什麽不給我直播打賞啊,pk我都輸了,輸給茜茜了,她一直嘲笑我,說我沒人愛。”對麵那頭的男網友一聽:“我今天晚上加班,你輸給她了?都怪我老板,今天晚上非要喊我在公司加班,我才沒時間找你,你別哭,她沒有你好看。”女主播不依:“我就要哭。”哭哭的表情包一個接著一個發,怎麽看,怎麽惹人憐愛。因為提前交換過照片,一看到這些表情包,男網友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個畫麵:網線那頭精致美女一定抿著紅唇,委委屈屈地掉眼淚。他們胸腔裏的保護欲和憐惜欲瞬間高漲。這是一個常見的女主播騙局,胖子左手邊是話術本。教胖子如何偽裝女主播打著戀愛的幌子,專門物色那些年輕男網友,用曖昧的語言聊天挑逗,不斷刺激他們購買禮物打賞。視頻電話那頭,陷入溫柔鄉的男子常常會被迷得七葷八素。一個晚上獲利數萬元是常有的事。啪的一聲,視野黑了。“怎麽突然沒電了!”胖子高聲怒吼,沒電也就算了,他的筆記本還亮著,可是連網絡也一起停了。聊天中斷,就差一點,他晚上就能收到對麵的轉賬了!“趕緊把網給恢複了!”胖子焦急得不行,身為男人他最懂男人心理了,在上頭時狂砸數萬是常有的事,一旦給他們時間恢複理智,這錢就不好騙了。地下賭場簾子隔絕了一切,有撲克、麻將、骰子等多種形式,煙灰缸裏插滿了煙頭,酒瓶子落了滿地,黯淡的電燈泡裹著一層髒汙油垢,照亮烏煙瘴氣的現場。麻將桌上流水同樣驚人,就在牌局競爭白熱化時,一個男人心驚肉跳,就差一張牌,就差一張牌……他就要……這一場如果贏了!二十萬到手!下一秒他的手觸碰如玉般溫潤的綠牌,指腹摩挲著上方的圖案,臉上蔓延起無限的狂喜:這是他想要的牌!“我……”胡了!話音未落,視野一片黑暗,所有牌友嚇了一跳,心髒怦怦直跳。“跳閘了?”“應該是,咱就說真掃興啊。”牌友知道他要說什麽,為了反悔,轉移話題道:“得找人去電箱看看。”“等等你們別走,我胡了!”男人雙手握緊成拳,克製不住自己的憤怒,該死的,為什麽早不停電晚不停電,偏偏選這個時候停電!他泡在牌桌上,賭了一個月欠了一屁股債,好不容易要翻身了,給他來這一出!不理會他的暴躁,牌桌上所有人陸陸續續起身,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其他人不知道這是一場人為事故,等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他們才拿起手機照明,“這光不夠亮啊,就巴掌大,有沒有蠟燭?”“別吵,在找了。”“我胡了!!!你們看一眼啊!!我手機光照著呢!老板!”男人手裏死死地捏著那張牌,他的麵孔在手機光源照射下無比猙獰,發現牌友借機反悔,男人目眥欲裂,一雙猩紅眼睛瞪大突出,他的怒火不會消失,隻會轉移。賭場老板駭了一跳,連忙走過來安撫:“大家少安毋躁啊,可能是電源跳了。虹啊,你快去看看。”“好嘞。”叫虹的馬仔乖巧地去了,眾位賭場老熟客耐心等待。誰知道這一去,這個馬仔再也沒迴來。賭場老板心下感到疑惑,熟客們在摸黑玩牌,心情十分浮躁。客人心情要緊,老板沒有多想,又叫了兩名小弟:“亮啊,輝啊,你們去看看情況,趕緊把電閘開了,再把虹給叫迴來,那小子不會是在樓裏迷路了吧。”鼎興大廈是上世紀綜合樓,樓道之間宛若迷宮群,搞不好真迷路了。“虹這個傻子。”兩個馬仔嘲笑了同事一番,聽令離去,然後這一去也再沒迴來。這時候距離停電已經過去了十分鍾,上樓找蠟燭的人都迴來了。這下子眾人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黑夜總是令人聯想起一些話題,“聽說鼎興大廈死過人?是不是鬧鬼了?”大半夜聊這個合適嗎?眾人感到毛骨悚然,二話不說地選擇打斷。“來電了嗎我說!”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隔了兩米之後,誰都看不清,他們實在受不了。“客人們不要急,蠟燭來了,我們這就點上。”老板手裏抓著五六根長蠟燭,有白色有紅色,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年壓箱底才找出來,手裏還嚓了兩聲打火機。隻要燭火點亮,火光映在牆上,就能帶來了小範圍的光明,緩解眾人的害怕焦慮。老板心情緊張,打火機打了兩下沒成功,就在他成功點燃蠟燭,沒想到牽出一排影子。黑夜裏,他們又被震顫和腳步嚇了一跳!“誰啊?”其中一人緊張不安地問道,下一秒他被人反剪雙手摁在地上,冰涼的手銬落在手腕處,手機掉落在地上,這下他知道了,這是誰這是警察。“條子!!!!”尖叫聲劃破長空,所有人驚慌失措。黑夜蒙蔽了他們的視線,警察又出現了,恐怖直接加倍。極度驚慌之中,一時之間,賭鬼們分不清楚到底是鬧鬼恐怖,還是警察抄了他們老巢恐怖。他爹的!!!是誰把警察招來了!!!一聽到警察,賭場老板意識到大事不妙,他立刻拉開抽屜,想取出刀。烏漆墨黑的環境裏,他在黑夜裏摸索刀具,一個不慎,刀尖不是劃傷自己人,就是先劃傷了自己的手,鮮血流了滿地。也有人痛哭流涕:“我今天晚上出門的時候,鞋帶開了,我沒理會,係了又出門,結果另一隻腳的鞋帶又開了。出了門,還被家裏門檻絆了一跤。剛剛跳閘時,我眼皮子就狂跳,心裏有不好的預感……”現在完全靈驗了!原來白天老天爺就在阻止他出門!後悔毫無意義,不等這個男人繼續哭訴,兩名警員隱蔽地走過去,貼著牆如同蝙蝠般輕盈,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兩三下就將其製服。電閘落下後,警方沒有立刻開展行動,一開始是守株待兔。幾名人高馬大的警員,守在電箱的陰影處,來一個想觸碰電箱的抓一個,來一雙抓一雙。暗夜之中,多少衝著電閘而來的住戶,都會遭遇數名身影的埋伏。第二步,樓裏的人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這時候特警隊行動了,所有成員魚貫而入,整齊的腳步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整棟樓咒罵不斷,電一斷,全樓成了睜眼瞎,暗夜之中,什麽也看不清。特警隊卻都佩戴了夜視儀,在黑暗中都能如履平地,嫌疑人的每一個舉動他們看得一清二楚。第一百零四章 追捕過程中,江雪律待在車上,四周一片漆黑。少年仰頭看整棟樓鬧出的動靜,熬夜後他困意上泛,時時與生物鍾作鬥爭,偏偏實際到了前線,困意之外延伸出心驚肉跳。他跟犯罪分子精神共振,他看到一名犯罪分子一手舉起手機照明,一手翻找管製刀具,刀子握在他們手中,在空氣中亂舞。一開始黑夜占了優勢,很快手機照明、蠟燭和手電筒通通被翻了出來。這時候警匪雙方,拚的就是搏鬥,場麵一片混亂。每個人都帶著一部對講機,對講機裏久久無聲。仿佛感受到江雪律緊張的心情,秦居烈說:“沒事的。”他想了想,從西裝口袋裏翻出了一盒東西,有薄荷的清香。他放到江雪律手裏,“含一片,緩解心情。”江雪律怔了一下,把這盒薄荷糖打開,他小心翼翼從中取出了一顆,放入嘴裏,清涼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開,焦躁不安的神經果然舒緩了。“謝謝秦警官,很有效果……”話音未落,突然間,一個青年模樣的男人出現,他似乎有點醉了,沒看到眼前這輛高底盤的車身上貼了“s.w.a.t”的字樣。他大力地拍了兩下車身,兀自癡癡笑了,“好車啊!”這個醉漢來得突兀。臉上爛醉如泥,痞氣橫生。在漆黑的夜裏,透過車窗正對上這張放大的臉,江雪律錯愕了一瞬,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撞上秦警官的肩膀,他瞬間不動了。少年明顯嚇到了,身體僵硬,一口薄荷糖還含在嘴裏,差點咽了下去。秦居烈眼神倏地一凜。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打開車門,下了車,黑色皮靴利於行動,風衣利落,在寒風中掀開一個弧度。秦居烈另一隻手探向後腰,少年注意到,黑色風衣下那截剛勁的腰身沒入長褲,手臂蘊含力量,成熟男性的氣質一覽無餘。從側麵望過去,秦隊長高鼻薄唇,十分英俊。醉漢望向鼎興大廈,踉踉蹌蹌地踱步,醉得稀裏糊塗之際,還沒忘傻乎乎地問:“我是707的,樓上在幹什麽啊?”他的口氣充滿好奇,像極了網上說“房子著火了,我看看熱鬧”,完全沒意識到著火的是自己家。“原來是漏網之魚。”秦居烈聲音很冷,空隙間瞧了一下江雪律,發現對方安生坐在特警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確確實實是目不轉睛。覺得這孩子怕了。秦居烈也想盡快迴到車上,他拿出手銬把醉漢銬了,吩咐另一輛車的警員過來,“這是707的,一起帶走。”“好的秦隊。”小警員把醉漢押走。兩分鍾後,秦居烈重新迴到車上,他那雙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垂下,斂了一切凜冽,“怕了?”他更擅長緝兇,下屬們也常用威嚴形容他,他不太會安慰受驚的孩子,不過江雪律似乎不需要他安慰。少年輕輕靠在椅背上,脊背重新鬆弛下來,他搖了搖頭。“不怕。”這一夜的追捕還沒有結束,秦居烈負責指揮,江雪律從旁補充細節。整座鼎興大廈,從內到外,每一個樓道口都被人封鎖,確保沒有人能插翅飛走。這個夜晚寒意蕭瑟,可是每一名警員內心都是火熱的!“秦警官,我看到一個男人躲在樓道雜物間裏,可能很難尋找,不過他身邊有一個半人高的小熊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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