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父羅母兩人同樣嚇壞了,他們伸出顫抖的指尖,迴過神後卻不是很買賬。羅母滿臉錯愕,失聲道:“這幅畫是誰畫的?是誰把這幅畫寄到警察局報案的?光憑一幅畫,你們警方就去學校裏找明明?這不是兒戲嗎!”她還沒看畫旁邊的小字。一旁的女警提醒她看小字。羅母壓下滿心的怒火,仔細端詳起來,這一看她心裏除了被戳穿真相的一聲咯噔,還有更加火上澆油的怒火。因為報案人寫了羅明作案的詳細經過,也寫了一些文字。她大吼大叫起來,“什麽叫‘沒有三觀教育的包庇和溺愛會孵化出一個惡魔’!?這報案人是什麽意思,他是不是跟我們家明明認識!?”什麽惡魔,哪有那麽誇張!這是什麽危言聳聽,他們家孩子年年三好學生,優秀幹部,性格善良如同天使,怎麽可以用惡魔來形容他,這簡直是侮辱!羅父也在看小字,他是一個文化人,平時不會爆粗口。當他看了小字,他額頭青筋一個勁地往外鼓,非常讚同妻子所說的話。“這個報案人是什麽來頭,他以為自己在預言嗎?真是可笑!完全是在危言聳聽!”羅父顫抖著丟開畫,即使畫像主人公是他心愛的兒子,他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羅母怒火還沒停:“畫這樣的東西,說與我們對話,卻不敢正麵示人,還用猜是什麽來頭。”這報案人把羅明畫得那般出彩,活靈活現,也不知道平時有多在意明明,一定是嫉妒。這所謂的報案人,一定是在背後藏頭露尾妖言惑眾的小人。他寄信給警察局,八成有挾私報複的心。兩名負責筆錄的警員聽不下去了,他們敲了敲長桌,響聲清脆低沉:“兩位家屬,執法記錄儀開著呢,請你們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還有,雖然我們也不知道報案人是誰,可他絕對不會是挾私報複之人。我們根據他的線索,才讓一樁差點要成意外的案子水落石出,他高尚的品格不容你們隨意誣蔑!更何況,你們的孩子是人,那個死在公園裏的中年男人就不是人嗎?”“你們可知道,他家裏還有一套房子要交房貸,他是全家的經濟支柱,他膝下還有一對未成年的兒女。其中那個女兒跟你們家明明年齡一樣大,生日就差了三個月。”那個中年男人才是受害者啊!警員掏出手機,給兩人展示了隔壁辦公室牆上一整排紅色錦旗和榮譽證書,皆是先前報案人沒來認領的東西。什麽“警民合作,其利斷金”、“淡泊名利、救危助人”、“守護蒼生”,大金和大紅略顯俗氣的顏色,組合成一麵麵金光閃閃、氣勢正義的錦旗,差點亮瞎了羅父羅母的眼。官方蓋章的品格高尚,他們不敢再說什麽報案人是藏頭露尾的小人。更別提,警方還提到了那個中年男人,這是他們心虛所在。警員措辭犀利,心情激動的羅父羅母啞口無言,停頓片刻後,他們才找到抗辯的點:“什麽線索,那個中年男人死了,跟我們家明明有什麽關係?”總之咬緊了牙關,死不承認。秦居烈見狀,沒有再從他們下手,他把報案人的一封信遞給了羅明,還有兩份白紙黑字的資料。一份屍檢報告,一份中年男人的家庭情況。比起其他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受害人,這份屍檢報告上死者的死狀十分安靜溫雅,除了脖子處的微彎,一點也不難看。羅明很輕易地認出了,對方正是公園裏那個吊環的男子。他的眼神直直凝固了,嘴唇顫動,急促地唿出一兩口氣,幾乎不敢再看。第二份資料是中年男人的家庭情況,上麵除了中年男人日常照,還有一對兒女笑容滿麵的照片。羅明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個女孩,對方的笑容是那樣陽光,可是她父親死了。他是那個兇手。他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怎麽就破壞了一個家庭。少年無法解釋他是怎麽了。當時的他內心洶湧,麵無表情地盯著男人毫無防備的背影,突然之間,心裏猛地湧起一股暗潮,一絲壓抑不下去的戾氣。如他在校園裏,走在樓梯間,看到前方磨磨蹭蹭、歡聲笑語的同學,他們展示毫無防備的背影。他偶爾幻想過,自己如電視劇裏一般,出手將人推下,想象著對方驚慌失措,像一顆球不斷滾落台階,摔個四仰八叉。這樣的想象令人暢快。可當想象結束後,羅明常常被自己的殘暴、那一瞬間的惡意嚇到。一直以來,他的想象隻停留在幻想層麵。直到那一天,他出手了。他坐在公園長椅上百無聊賴,男人毫無防備的身影呈現在他麵前,他腎上腺素隱隱有些激動,他鬼迷心竅地上前,伸出手。後果充分說明了那句話,衝動是魔鬼。明明隻是推一把而已這兩份資料讓他情緒起伏巨大,羅明腦子裏一片空白,愧疚和自責如潮水般淹沒了他。最後壓倒他的一根稻草,是一封信,是報案人寫的,指名道姓由他一個人看。父母不放心,提出要先驗貨:“這封信寫了什麽,明明你拿給我們看一下。”“人家說了,是寫給你們兒子的。”警方攔下了,一封信而已,又不是什麽裝在禮物盒裏的炸彈,至於那麽疑神疑鬼嗎?羅明手指輕顫,打開了那封信,他閱讀文字,如上課學習一般認真,一字一頓地看,連任何標點符號也沒有錯漏。等他完全看清信的內容後,他的臉色倏地變得慘白,所有內心防禦全線崩塌。他渾身顫抖地合上信,最終控製不住,大哭道:“我招,警察先生,我自首!事情是我做的,我一時鬼迷心竅……”一語驚破所有人,也打破了凝滯的空氣。“明明!你在幹什麽啊!”父母連忙衝上來阻攔他,母親動作激烈地扯著他的手臂,父親捂住他的嘴,不想讓他開口,“那個報案人寫了什麽,還是警方暗地裏威脅你了?”警員們也瞪大了眼睛,麵露疑惑,似乎沒想到進展來得那麽快。羅明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了父母,哭聲沒有停下,“沒有,我是自願招認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不能把你們拖下水了,爸媽我對不起你們……”少年如同一灘柔軟的泥,他似哭似笑,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膝蓋猛地著地,發出一聲巨響,他在給父母下跪,為此還狠狠地磕了好幾個響頭。一眨眼時間額頭就磕紅了,隱隱浮現猙獰血絲,那似瘋似癲的精神狀態,嚇壞了羅明父母,也驚動了整個警局。壞了!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麽內容!不會把人逼瘋了吧?蔣飛人也傻了,連忙去攔,場麵登時一片慌亂。唯有羅明知道,那封信沒寫什麽,隻是寫了一份未來的預言。在那個未來,他的父母為了他,給全世界下跪。報案人說希望他停下,羅明哭了,看到那個未來,他願意停下!第四十二章 少年痛哭流涕。真正擊敗他的不是報案人,是報案人戳破了他內心一直以來的隱秘,信中預言裏所刻畫的他內心裏的惡魔,還有那個糟糕透頂的未來。一開始他還心神不安,不知道那個報案人要跟自己說什麽,父母憂心文字裏有陷阱,他也難以避免……隱隱有些忐忑。直到他看了第一句,他神色愣了一下。【羅明你好】他傻了,這個人在向他問好。這是一手淩厲又漂亮的字跡,第一眼就令人心生賞心悅目之感。【羅明,其實你本性不壞,恰恰相反,你是一個特別好的人。】第二句話讓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繼續看了下去。【人常常有時候都會有一瞬間的惡意,區別在於,是否會釋放,於一念之間墮入幽暗。萬幸的是,大多數人都有自控的能力。】【你是否時常疑惑,你內心深處時常湧現的殘暴和惡意,其實那是因為你】閱讀到這些話,羅明心裏震顫,這個報案人居然知道!這些都是他內心深處的隱秘,應該隻有他本人才知道……陽光正烈,透過接待室的窗戶照了進來,照在少年清瘦分明的脊背上,勾勒出一道長長的黢黑的影子。羅明在不知不覺間,捏著信紙的手泛白,他似乎在竭力控製某種情緒,這個報案人懂他、對方居然懂他。即使站在陽光下,他也常常不受控製,太陽明明那般炙熱溫暖,自己內心卻十足陰暗。越是明亮耀眼的東西,越是讓他自慚形穢,明明他不是這樣的!原本的他不是這樣的!像一頭走投無路的兇獸,雙臂抱住頭羅明在心底痛苦地呐喊。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直到報案人告訴他。【你父母愛你,你是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可這份溺愛和包庇,如果毫無節製,將會孵化出了一個惡魔】【他不是內心保有良知的你,他享受這種刺激,一開始危機降臨時衍生恐懼,他有所收斂,受到父母庇佑後,他開始食髓知味。你會為錯事羞愧懊悔,他不會】在閱讀到這一行時,羅明感覺自己腦子裏的一根弦繃斷了。【我看到了你的未來,公園事件中你的父母庇護了你。這件事後你們好似忘記了一切,迴歸了正常的一家三口生活,可你內心的自責創傷始終沒有平複,你開始變得弱勢】【十八歲那年,你上了大學,無法適應宿舍生活,你搬了出去。父母為你操勞忙碌,周末時常來探望你,直到他們在你的出租屋裏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冷凍冰櫃,打開櫃門,在裏麵發現了一個女同學的屍體,從此你和父母的人生走向了一條深淵不歸路】【他們比你還痛不欲生,可你是他們的寶貝,他們泯滅三觀、無視法律都要幫你毀屍滅跡。我看到了,他們連夜幫你銷毀一切罪證,為你做不在場證明,為你瞞過警方的視線】【他們以為這是你的第一起也是最後一起,可他們選擇性遺忘了,在十七歲那年的小公園,你早就實現了,從0到1的改變】【0到1是最艱難的積累,更別提一開始就沒有受到懲罰。一旦心裏邁過那道坎,從1到2不過是再次舉起屠刀罷了,一個惡魔徹底釋放】【每一次你犯下惡行,你的父母都在身後為你忙前忙後,一大把年紀了,還為你學習刑偵知識,為你清除痕跡,他們在一錯再錯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們比你還害怕暴露……可是天網恢恢,罪行真的沒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嗎?】羅明渾身顫抖,有身臨其境之感。是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瘋狂的殺戮怎麽可能不引起警方懷疑?報案人下一句話印證了他的猜測。【沒錯,你暴露了,警方抓捕了你。】【你的事跡驚動了全國,所有媒體記者都淹沒了你們,你微笑著拒不認罪,媒體給你冠以冷血惡魔的稱號。你的父母終於無法無動於衷了,年邁的他們顫顫巍巍地彎下了膝蓋,在眾目睽睽之下,給所有記者和圍觀群眾道歉。】【可道歉有用嗎?道歉能換迴被你掠奪走的人命嗎,憤怒的民眾包圍了他們,撕扯他們發白的頭發,對他們拳打腳踢,還有人質問他們,為什麽要下跪,是想用輿論博取同情嗎?他們痛不欲生,無言以對】【心理專家連夜剖析,認為是家庭教育出了問題。你的父母被千夫所指,上了極端反麵教材,惡魔一家人是全國民眾對你們一家三口的稱唿】【他逃脫了法律製裁,可你的父母被判處了死刑。在臨刑前,你父母一直在反思後悔,心想一切的根源來源於何處。可能是那一年,你17歲時,你明明做錯事,你的身上出現了問題,他們的第一個念頭是幫忙隱瞞,而不是去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毫無條件包容你的所有吧……】【他們對著警察和記者流下眼淚,說後悔了,說早從17歲那年,就該勸你自首,可惜木已成舟】【這一切是你和他的未來,現在為時不晚】【你可以把“我”當成未來那個善良的你,在向此刻的你發出唿救】畢竟,江雪律精神共振的對象是羅明,而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黑暗的麵積目前隻有一個墨點,在白紙上顯得無比顯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要讓它再擴大了】這長長的一封信,羅明全部看完了,他內心所有防禦崩塌,這信中描摹的未來清晰詳細如同影像,他麵前好似湧現無數的畫麵,四麵八方席卷著他。他的淚水,順著尚且清秀稚嫩的麵容一顆顆滑下,尤其是當父母下跪那一幕出現時,他崩潰了。他一點也不懷疑其中的真實性,因此他不敢想象,他的未來會淪落到這地步。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羅明無法接受這個未來,因此他又瘋又癲狂,既是痛苦又是愧疚地在警局裏,替未來的自己給父母下跪。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錯!他自己是一灘爛泥了,為什麽還要拖別人下水,還是他最愛的父母。他是整個家庭性質的決定性因素,當他是好人時,父母也不會泯滅良知。當他壞事做盡時,父母為了他也被迫染黑。包括那個未來,憑什麽“他”可以逃脫懲罰,父母卻要背負一切?羅明這一跪,驚動了無數不明所以的人,整個警局人仰馬翻。更別提他說自己要自首了。父母不理解他,孩子怎麽就承認了呢,警察也不明白,事態發展怎麽變化了?好半天過去,羅明才從驚悸抽搐、瘋瘋癲癲中恢複平靜,他的額頭此時腫脹不堪,浮現出無數的紅血絲,所有看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抽一口涼氣。可少年喜歡這份疼痛,可以讓他保持清醒,隨時保持警惕,不要墮入深淵。待一切安靜,羅明才將一切和盤托出,他聲音沙啞如破鑼:“報案人說,我患有解離性人格障礙……”此話一出,四座皆驚。如果說剛剛局裏的警察們還隻是茫然,不明白羅明為什麽突然發瘋,現在他們完完全全被這個說法震驚到了。解離性人格障礙,是一種特殊的心理疾病,狹義理解就是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患有此病的人,思維多混亂,心境抑鬱,情緒波動頻繁,常表現為患者身上存在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的身份或人格,解離發作時會記憶斷片、精神紊亂。1“報案人說你有解離性人格障礙?”秦居烈一字一頓,慢慢反問道,男人英俊清冷的眉眼終於在一刻覆上了驚訝。“報案人說你有分裂的人格?”蔣飛也不敢置信,聲音拔高地重複第二遍。羅父羅母也傻了。不怪刑警隊驚訝,殺人後用精神病來推脫刑事責任的案子,他們經手了沒有一百起,也有五十起了。他們還是新人警察時,初出茅廬經手的第一起大案,兇手落網後,也說自己患有嚴重的邊緣型人格障礙、解離性人格障礙、癲癇等等,幾乎把能想到的精神病說了一個遍,說自己無法控製,聲稱自己腦海裏一直有一個聲音,仿佛惡魔低語,教唆著他動手。說那麽多,這些犯人的真正目的隻有一個為自己脫罪,想減輕懲罰。這都是刑事案件中的經典操作了。導致刑警隊的人一聽精神病,心裏有幾分微妙,難免心生質疑。“嗯,他是這樣說的。”報案人說,保有良知的你是天使,而陰暗殘暴的他是個惡魔。這句話極大地安慰了羅明,讓他眼眶發酸。至於一個極善的靈魂中怎麽分裂出一個極惡的人格尚且不知。隻能知道,善惡無法友好相處,一個強大時,另一個就會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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