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


    晏鴻雲在柔軟的被褥裏睜開雙眸,懶洋洋地伸直腰臂。屋內是轟轟作響的暖爐運轉聲,屋外則是一路逶迤的隆隆車聲,兩者在晨光中清晰地形成特殊的音律。


    她光著腳丫子跳下床,推開霧氣滿布的臨街窗戶,探頭往外大叫,“gookmorning!”


    可惜寂寥的街上無人理睬,隻有對麵一名送報生熱情的和她招手。她一旋身轉進廚房,看見一杯剛衝好的熱咖啡擱在桌上。


    “謝謝。”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她的室友也是助理兼老同學——筱玲從流理台朝她頷首微笑。


    “今天有沒有奇跡出現?”筱玲促狹道:“也許你該給那個送報生一個吻,說不定他會像青蛙王子那樣忽然變成大帥哥。”


    “謝了,我把這個機會保留給你。”晏鴻雲是絕對純情派的,到美國快十年了,她隻交過兩個男朋友,前一個無疾而終,後一個則成了她的未婚夫。


    她是台灣留學生中的異數,不但成績特優,待人親切,尊師重道,友愛同學,還利用難得的星期假日去當義工,集聰慧美麗和乖巧於一身,簡直就是生物界的模範生。


    “今天喬治不來接你了?”筱玲把煎好的香噴噴蛋餅送到她麵前。


    “唔,他昨天到芝加哥辦案,後天才會迴來。”晏鴻雲優雅地把蛋餅送進嘴裏。


    “真的?是他親口告訴你的?”筱玲用食指纏繞著她那微卷的蓬鬆長發,愛嬌的問。然後又逼向晏鴻雲,嘟著櫻桃小嘴道:“他有告訴你住在哪家飯店?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確定一下?”


    “小姐,男女交往貴在互信,我從不做這種無聊的舉動。”她捺住性子把剩餘的蛋餅吃完,起身準備到醫院上班。


    晏鴻雲是紐約市產醫院心髒科醫師,年紀輕輕就有相當響亮的名聲。她和喬治是在一個慈善晚會上認識的,由於兩人對藝術都有極大的興趣,因此很快就熟絡起來。喬治是一名高階警務人員,經常需要往來美國各地辦案,兩人也就聚少離多。


    但晏鴻雲並不以為意,反而認為這樣可以給彼此較大的空間和自由。


    “是真的信任,還是害怕得知真相後會承受不了?”筱玲陡然縮迴身子,矯情地眨動著溢水的雙眸,右手仍不停地卷弄發梢。


    見狀,晏鴻雲不禁暗歎,即使在這樣四下無人的黎明時分,在她這個相交多年的同性朋友麵前,筱玲還要這樣施展純體通透的柔媚功夫,這是本能呢?還是故意矯情造作?


    “這是一個助理應該問的問題嗎?”就算是朋友,用這麽尖銳的語句也有失分寸。


    “我以為我們是同學關係。”盡管一副嬌柔模樣,筱玲可絲毫不肯示弱。


    筱玲是在半年前和男友分手又失業後,搬進晏鴻雲所住的公寓。當時她身無分文,經濟拮據得連三餐都成問題,晏鴻雲擔心若直接拿錢周濟她,會損及她的自尊,因此隨便找了一個助理的名目,讓她每個月能有幾百美元的收入。原以為她會積極求職,過一陣子就搬出去,沒想到,她工作也不找了,竟這樣賴著不走。


    “抱歉,八點三十一分,你該上工了。”晏鴻雲從皮包裏取出一本存折遞給她,“今早先到銀行幫我辦轉帳,然後去買一份報紙,仔細把求職欄看幾遍。”一個心髒科醫生根本不需要助理,她也沒義務一直養著筱玲,何況筱玲的行為已幹擾到她的生活。


    “生氣啦?”筱玲收起存折解釋著,“我是為你好耶,現在的男人哪,沒一個是好東西,他們在你麵前說一套,在背後做的又是一套,勸你還是小心為上。”害怕晏鴻雲又要趕她走,她一溜煙躲迴房裏,抹脂探粉去了。


    不知招誰惹誰的晏鴻雲站在窗邊,極不情願卻又不由自主的反芻筱玲方才那一番話。


    她八成是嫉妒,這個女人想老公想瘋了。不要理她,上班去吧。猛迴眸,忽瞟到桌上報紙在womenseekingmen的那一欄中,有一小塊被圈起的標題——


    “美麗、慧黠、高學曆、高所得”


    她好奇的再看一下內文——


    “二十七歲單身亞洲女性,專業醫師,高五尺六英寸,重一百一十六磅,熱愛舞蹈、音樂,欲與高尚、小有積蓄的專業男士為友。意者請洽……”


    這個亞洲女性怎麽形容得好像是自己?晏鴻雲放下報紙,怔愣地望著筱玲的房間。這則廣告會是筱玲登的?但,筱玲是在為自己還是為她找男友?


    ???


    車子駛上七十九號公路後,晏鴻雲瞄了一下油表,糟糕,快沒油了,時間顯然不夠讓她轉彎去加油。


    早上剛踏出房門,手機突然響起,外科主任要她臨時接替一位請假的醫師,到法院為一宗心髒病患者的疑似謀殺案,就醫學角度向法官提供專業意見。


    這種苦差事,通常是沒有醫師願意做的,因為若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黑道大哥,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然非常倒黴的,這樁案子的嫌疑犯就是個黑道老大。


    當車子到達法院停車場時,晏鴻雲不禁暗叫一聲苦!因為映入眼簾的是“客滿”的鬥大字眼。看來唯有求佛祖保佑,讓她在車位難求的市中心找到一個縫隙塞進去。


    離開庭的時間隻剩八分鍾。事到如今,她隻有咬牙把車子開到距離法院最近的地方,隨便找個黃線道暫停。


    她熟練地倒車,猛踩油門,就在車子要轉出巷道時,一部黑色viper跑車不知打哪兒衝過來,倏地停在她的座車前麵,讓她不偏不倚地撞上跑車車尾。


    完了!


    晏鴻雲一看到對方車尾凹了個大洞,驚覺事情不妙。


    須臾,從跑車上走出兩名東方大漢,他們西裝筆挺,理著小平頭,毫無表情地走到她麵前,將她從車上裏拎了出來。


    “對不起,撞壞部份我會負責賠償,你們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的保險公司。”她驚魂未定地瞪大眼睛,牙齒很不爭氣地直打顫。


    立在左手邊的大漢冷哼了一聲,“名片?”炯炯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停駐在她美麗慘白的小臉上。


    “什麽?”或許是太緊張了,她一時沒聽清楚他所說的。


    “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大漢提高聲量,表情透著不耐煩,兩眼仍緊盯著她。


    “哦,好的。”晏鴻雲慌忙遞上,“請放心,我保證會賠償到……”話猶未完,那兩人已踅迴車上,揚長而去。”


    “媽呀!”害她嚇出一身冷汗。這真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明明是對方的錯,她卻隻能認賠了事。


    曆經一番折騰,趕到法庭內,她足足遲到了二十幾分鍾,正巧輪到她上台向法官和陪審團解說。


    向法官致意,並宣誓她所說的話絕無虛假後,晏鴻雲緩口氣,抬起水眸掃向席下當事者雙方,腦門忽然轟地一震——


    坐在被告後方的兩名大漢不就是剛才那氣焰囂張的流氓?


    這麽說,那坐在律師旁的被告不就是……他們的老大?


    晏鴻雲舔了下嘴唇,清清喉嚨,乘機瞄了下這位大哥級人物。大冷天的,他居然隻穿了一件牛仔背心,裸露出壯實性感的臂膀,手肘上戴了兩隻亮得刺眼的銅質護腕,滿臉的落腮胡,教人看不清他的五官長相,唯有一雙幽邃燦亮的星眸示人,整束盡攏到腦後的馬尾還染成金黃色。


    這哪像黑道大哥,活脫脫是個嬉皮!但眼前的他怎能頹唐得如此英氣逼人?邪惡得這般俊逸颯爽?晏鴻雲看得傻住了。


    “晏醫師,晏醫師!”法官連喊了她兩聲,才將她從神遊中喚迴。“我們在等你的解說。”


    “是,我現在就開始……”見鬼了,一向對英俊男人沒有好感的她,居然當著大庭廣眾發愣,真是汗顏!


    這等社會敗類有啥值得稱許的?他們先前的那一手鐵定是為了示威來的,要她別說太多不利於他們老大的話。哼,當她晏鴻雲是從小被嚇大的嗎?


    “根據晏醫師的意見,被害人確實患有先天性的狹心症?”法官問。


    嗄!她是那麽說的嗎?老天,她今天是怎麽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她低頭趕快看看彼得醫師的檢驗報告,好像就是這樣耶?


    “呃……是的,我們的檢驗結果確實是……”


    審判終了,法官判了被告無罪,被告當場被開釋了。


    晏鴻雲一走出法庭,等候在大門外的記者立即蜂擁而上。


    她頓時呆愣在原地,進退不得。背後另有一堆鬧烘烘的大隊人馬故意駐足在她身旁。


    黑道大哥春風得意地向記者宣稱,“這次多虧晏醫師幫忙,才能還我清白,本人僅向她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語畢,他十分挑釁地迴頭朝晏鴻雲揚起嘴角。“後會有期了,晏醫師。”


    晏鴻雲望著他誌得意滿的跋扈樣,莫名的有股不祥的感覺。


    是哪裏不對勁呢?她明明是照著彼得醫師給她的資料向法官解說的呀,這分資料是今早由外科主任親自傳真給她的,應該錯不了才對。


    推開人群,她匆匆返迴車上,把皮包內的資料抽出來,重新看一遍。


    咦!這不是院內專用的檢驗報告表,上頭雖有紐約市立醫院的名稱,但……天哪!她的文件被掉包?肯定是那兩個流氓幹的,故意製造假車禍,然後趁她不注意時動了手腳。


    晏鴻雲怔忡地坐在駕駛座上,方寸大亂。不行,她不可以因自己的錯誤,讓真正的歹徒逍遙法外,她要去跟法官坦承過錯。


    打開車門,她跳下車,一管手槍倏地抵住她的太陽穴。


    “不想腦漿四迸的話,就乖乖坐迴去。”背後的人冷冷的命令著。


    不得已她隻得把身子重新坐迴座位,霎時,她發現身旁坐了那個囂張的黑道大哥。


    “我已經被你害慘了,你還想怎樣?”和一個“據說”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坐得這麽近,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手腳顫抖。


    黑道老大對她的指控似乎不以為意,抿嘴淺淺一笑。“你是心髒科醫師?”亮了亮之前她給的名片,他語帶輕蔑地問。


    “不再是了,”她憤怒地將他手中的名片搶迴,“作了今天的偽證之後,我很快就會變成無業遊民了。”她實在不敢想象當彼得知道她引用了錯誤的資料後,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還有醫院裏的院長、主任、同事……哎,她的一世英名就此掃地,真是不甘心!


    “待在那種二流醫院,不做也罷。”他丟了另一張名片到晏鴻雲手上。“如果你真的走投無路,就到這兒當外料主任吧。”話一說完,他推開車門走了。


    有眼無珠的東西,市立醫院怎麽能說是二流醫院?有多少人想擠都還擠不進來呢,太狂妄了。她原本想把那張名片撕掉,直接丟到窗外,但基於好奇心的驅使,她不屑地瀏覽了一下。


    “私立環球醫院”!這是一家集中、美、日三方龐大資金興建而成的大型綜合教學醫院,裏頭所有醫療器材全是最新的科技產品,幾乎每個醫學係的畢業生都夢想能夠進入裏頭工作。


    當年她因腳傷而無法如願成為舞蹈家,便由姐姐安排到美國就讀醫學院,那時她也曾渴望有朝一日能到那裏實習。但即使成績十分優異的她,卻也因為各種因素而被拒於門外。


    她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社會敗類給她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然她該怎麽辦?拿著這張沒有署名的名片,很阿q的跑去跟人家說:“嗨,我是個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的笨醫師,有一個黑道大哥說你們這裏缺外科主任,可以給我當嗎?”


    白癡才相信她的鬼話。


    晏鴻雲非常不屑地隨手把名片丟到牛皮紙袋裏,發動引擎,準備迴醫院等候裁決。


    ???


    這一整天所有的事情都透著古怪。彼得在近午休時分趕到,一見到她隻是點個頭,便馬上快步離去;其他同事也全無異狀,好像今早發生的事情壓根不存在。


    沒道理呀,他們應該看到電視報導才對,這可不是一件小新聞,至少外科主任也該約談她,問問她為什麽會在庭上做出那樣的報告?可,什麽都沒有。


    護士長把病曆表遞給她,帶著往常的微笑。“三∫淮膊∪耍十四點三十分開刀,三十五歲,男性黑人,心室細菌感染。”


    “哦,謝謝。”盡管她一頭霧水,工作仍是得做。


    收起所有的疑慮,晏鴻雲一頭栽進手術室開始操刀。


    高中畢業比前,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天天與刀為伍,而且割過的人皮比吃過的牛排還多。


    中午喬治從芝加哥來了電話,兩人甜言蜜語了半個小時,十分之九都是他在說,她負責聽,。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模式。


    喬治的家世極好,父親是法裔美人,任職美國國防部,母親則為非裔的大學教授。他這個混血兒,身頎肩闊,眉目亮烈,還有一身古銅膚色。


    他說他從小就立誌要娶一個東方女子,好讓黑白黃三個人種在他後代子孫身上完成大一統的使命。


    他是哈佛結構力學的博士,卻選擇當個警務人員,說是為了除暴安良。


    晏鴻雲當初就是被他這股凜然的正氣所感動,才“毅然決然”的跟他交往。兩年下來,沒有預期的纏綿悱惻,但也還不算太差就是了。


    慕彥之走了以後,她對愛情就不再心生美麗的憧憬,這個要命的轉變,連她自己都很難置信,因為當時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們兩人每天一見麵就拌嘴,仿佛不互相譏嘲一番就活不下去似的。


    直到他徹底消失,所有的親朋好友不管怎麽努力都遍尋不著之後,那苦苦的思念才澎湃而來。幾度午夜夢迴,她揪著心口問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出現了,她會放棄喬治跟他走嗎?


    ???


    累了一整天,晏鴻雲卻沒有迴家的渴望。她的公寓位於中央公園東側,三十幾坪,還堪稱溫馨舒適,但最近她發現那個可愛的小窩已經逐漸被筱玲霸占了。


    怎樣才能讓筱玲自動搬出去呢?其實不過一句逐客令嘛,問題是她連句重話都說不出口,真是沒用。


    拖著沉重的步伐,她慢慢往蘇活區的方向走,停在一家名叫紐爾客的酒店。這裏的樂團很棒,服務生也很親切有禮,是她最喜歡來的一家酒店。


    蘇活區位於第五街的入口,在華盛頓廣場南方一帶,是許多年輕藝術家聚集之地,充滿著自由的氛圍。


    一波金色光海如夕陽般湧來,燦亮的招牌閃耀著一片澄紅。


    拉開紐爾客的玻璃門,迎麵是一座陳列各式酒瓶的吧台,近門處一個座位上坐著四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其中一個很驚豔地朝晏鴻雲咧嘴一笑。


    晏鴻雲靦腆地點點頭,開心地往裏麵走。酒保傑瑞一見到她馬上調了一杯雞尾酒過來。


    “謝謝。”


    傑瑞指著舞池的方向,示意她把臉轉過去看。


    “除了你之外,她是我第二個欣賞的女人。”他眼睛都發亮了。


    她放眼望去,今晚的舞池很孤寂,流轉的迷離燈光灑落在木質地板上,空空蕩蕩,隻有一個人在漫扭款擺。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身材高挑,美得像熾烈的陽光,刺痛了人們的眼睛。


    由於從醫的關係,晏鴻雲素來對一個人的容貌不是太在意。但此時她卻無法不被那名女子的美好體態所吸引。再厲害的整型大夫也雕塑不出如此樣樣皆合科夢想的五官和身段。太美了,她幾乎要自慚形穢了。


    晏鴻雲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家都不去跳舞,因為這樣舒心神怡的畫麵,可是會稍縱即逝的。


    記得她還是個國中生時,舞蹈家這樣的字眼便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那時雖然家境清苦,但她媽媽仍想盡辦法讓她在課後學習芭蕾,此舉曾經令姐姐恨得牙癢癢。但誰也沒料到,媽媽過世以後,最鼎力支持她的竟是姐姐。


    高二那年姐姐安排她轉到一所設有舞蹈實驗班的女校,除了功課之外她還能繼續進修古典芭蕾。每天沉浸在貝多芬和蕭邦的樂曲中,令她連走起路來都像是翩翩起舞般輕盈快意。


    在那裏她曾經陷入深深的憧憬,並激起萬丈豪情,想象自己是雲門的舞者,站在舞台上接受熱情觀眾如雷的掌擊,她發誓要盡最大的努力得到最高的榮耀。


    然而,待慕彥之一走,她的雄心壯誌馬上像泄了氣的皮球。那時,他愈是冷嘲熱諷,她愈是卯足了勁,跳得格外出色,好似所有的努力隻是為了和他的尖酸刻薄一較長短,殊不知那正是促使她愈挫愈勇的最佳動力。


    至今她細細迴想,方醒悟這一切原來隻因心中有愛。當愛已走遠,她的熱情也隨之澆熄。偏重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如舞池中的女子般翩然起舞,跳得那麽地流暢淋漓,那麽地自由忘我。


    接著酒店內又走進一個人,像是狂勁的北風般迅速的移動每個人的焦點,讓大夥的心隨之洶湧。


    是他,那個黑道大哥。


    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掩不住他迷人的豐采,晏鴻雲注意到所有的女客都目不轉睛的隨著他的身影蕩漾。


    他則旁若無人的走到美麗女郎身邊,長臂一伸將她圈進臂彎裏,相偕離開酒店。


    “可以請你喝一杯嗎?”一名操著日本腔英文的上班族男子在吧台前坐了下來,笑吟吟地盯著晏鴻雲。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正要離開。”她心緒間漾起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令她坐立不安。


    踏出酒店大門時,那黑道大哥的身影竟迥然赴目,而且是那樣地清晰而震撼。


    ???


    經達一個晚上的輾轉難眠,晏鴻雲決定起個大早到公園慢跑,試圖把一些離譜的念頭從腦中剔除掉。


    如果筱玲知道她被一個黑道份子搞得心神不寧,一定會笑得滿地亂滾。


    “啊,世紀末的最後一個老處女!”筱玲總是冷嘲熱諷,笑她八股落伍不合時宜的性觀念。


    可是她依然故我,半點不為所動。難道潔身自愛,守身如玉不可以嗎?她就是要等到洞房花燭夜才把自己獻給心愛的人。


    她穿上慢跑鞋直接跑進公園。美國是個愛好慢跑的民族,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利用上班前的一個小時鍛練身體。


    慢跑的終點是公園外的小餐館,這種餐館類似台灣到處都有的小吃攤。


    她一口氣點了牛角麵包、鬆餅、培根、沙拉和一大杯番茄汁。每當心裏不痛快,或壓力過大時,她就會無法自製地大吃一頓。


    “好飽,好舒服。這樣子才有力氣進行一整天的工作。”晏鴻雲心滿意足地啜飲著果汁,餘光瞟見窗外停了一輛黑色轎車,昨夜在酒店獻舞的女郎下了車,迴頭和車裏的人熱情吻別。


    又是他!


    冤家路窄,不想見的人,繞來繞去一再遇上。她才剛轉好的心情,又壞到穀底去了。上班去吧,幫派分子不會到那兒泡馬子吧?


    突然,她興起不如歸去的念頭。台灣一家知名醫院已經跟她接洽過幾次,允諾炒論薪資、工作時數和環境都可以配合她的需要,隻等她點頭就成了。


    坦白說迴去也沒什麽不好,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踏迴那塊土地。


    姐姐說她一意滯留美國隻是在逃避,不肯麵對慕彥之不告而別的事實。


    快十年了,他可還記得當初的承諾?為什麽長久以來都不跟她連絡,難道他已經……不會的,他是九命怪貓,人家不是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罷了,都過去了,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忘了他,這樣對喬治才是公平的。


    迴到公寓樓下,她打開信箱,看看姐姐有沒有寄信來。


    哇!怎麽迴事,整個信箱滿滿的明信片?


    “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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