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規製,縣衙從照壁到大堂院坪也就幾丈見方。


    這時,除了大堂、二堂,在兩側都有縣丞主簿和錢糧刑名書吏當值的院子和房舍,平時就能供好幾十號人辦公吃住。


    但今兒這些地方都騰空了,房舍裏全是從洪福酒樓抓的賭徒。


    由衙役一人一人押到堂上問話,海瑞主審,徐渭記錄。


    有規矩,各級公堂的公案上都有一個竹筒,筒裏照例都裝著十根竹簽,堂官抽出竹簽往大堂上一扔便是要打人。


    一根竹簽打十杖,十根竹簽便是一百杖。


    現在海瑞幾乎把整個竹筒的竹簽都摔到了地上,竹簽撒了一地。


    能參與到洪福酒樓中,參與到江南第一富商和淞江府徐家的鬥蟲中的人,當然都不是普通人。


    初上的堂來的人,就沒有一個服氣的,個個鼻孔朝天,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樣,叫囂著海瑞再不放人就吃不了兜著走。


    然後,一根竹簽,十杖下去,富家公子哥兒們頓時就老實了。


    淳安縣衙的衙役雖然有些不敢打,純著心想放水,但神醫李時珍就在旁盯著,敢玩打實打虛的把戲,李時珍馬上就指出來,重新打。


    結結實實的十杖,富家公子哥兒的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對聚眾鬥蟲賭博的事供認不諱。


    海瑞當即就要依大明朝第七卷第二十九條,聚眾賭博,輕則杖責,重則砍手的律法砍去公子哥兒的手。


    那一刻,驚得大堂內外的人心哇涼哇涼。


    大堂上的公子哥兒險些當場失禁,海瑞話鋒一轉,準公子哥兒拿錢買罪。


    一根手指一千兩紋銀,五根手指便是五千兩紋銀,再加上手掌,湊了個整,一萬兩紋銀。


    大落之後的大起,能陪著江南第一富商、淞江府徐家三公子的富家公子哥兒都是不差錢的主,紛紛表示願意慷慨解囊。


    實在拿不出這些現銀或銀票的,海瑞讓徐渭擬了欠條讓公子哥兒們簽字畫押。


    不少公子哥兒十分不滿,認為這是海瑞對他們的侮辱,就那幾千、上萬兩紋銀至於嗎?


    可不簽欠條就砍手,公子哥兒最終屈服了。


    該拿銀票拿銀票,該寫欠條寫欠條,一百多號人,及至解決完,已是深夜時分。


    堂上的人均不曾用飯,早就饑腸轆轆,徐三公子徐瑛挨不住了,憤而起身就往堂外走。


    海瑞目光一掃,聲音從堂上傳來,“徐三公子去何處啊?”


    徐瑛站住了腳,轉望向海瑞,四目相對,冷笑道:“你要銀子,我給你就是了,一萬兩,兩萬兩,甚至再多,我明日都可以讓人給你送來,請海知縣恕我不想奉陪了。”


    對淞江府徐家而言,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從來不是什麽大事。


    族老從小就教導,被人拿住把柄,甭管扔出去多少銀兩,隻要人沒事就行,而等人沒事後,扔出去多少銀兩,家族會連本帶利討迴來。


    徐瑛見海瑞以大明律法“敲詐”,根本不在乎,海瑞說出多少銀子放人,他都敢答應。


    這是淞江府徐家人的底氣。


    “隻怕你和他們不一樣。”海瑞的臉本就黑瘦,這會兒更是冰冷如鐵,字裏行間透露著無盡寒意。


    抓賭。


    隻是海瑞留住徐瑛、沈一石的手段,海瑞想要的,可不是徐、沈二人的銀子或是一隻手。


    進了縣衙就閉目養神的沈一石,睜開眼睛遠遠地看著海瑞的臉色,心頭一沉。


    作為商人,他最怕的,不是官員向他索要銀子,而是官員不要他的銀子。


    因為那樣,官員所圖更大。


    “你什麽意思?也要杖責我,或是砍去我的手?”徐瑛露出譏笑。


    在江南這地界,難道還有人能動他不成?


    “如若徐三公子你如實迴答本縣的問話,沒人會傷你,但要是你執意妄為,恐怕就要得罪了。”海瑞的身上,湧出了一股浩然正氣。


    徐瑛卻早看煩了海瑞在公堂上居高臨下的模樣,公子脾氣一上來,冷冷一笑,繼續往堂外走去。


    “拿下!”


    海瑞的聲音響起,徐瑛的聲音緊跟著響起,“誰敢?”


    站在公堂門外的衙役,望了望堂上的縣尊,又望了望發威的徐三公子,不敢拿人也不敢讓開路。


    “錩鎯鎯”。


    天子劍出鞘。


    海瑞逐漸站起身,頭頂的“明鏡高懸”牌匾與之交相輝映。


    這是海瑞在淳安縣境內第一次拔出天子劍,在燈火下,天子劍劍刃折射的人心透寒。


    “拿下!”


    海瑞右手持劍,左手一拂竹筒,竹筒就摔到了地上,筒中僅剩的竹簽全都撒了出來,那個簽筒居然沒有摔破,直直地朝徐瑛滾去,“打!”


    天子劍懸於頭頂。


    縣衙衙役再無絲毫猶豫,立刻拿下徐瑛,水火棍押著就朝打板子的地方而去。


    剛打了十杖,衙役們就停了下來,又聽到海瑞道:“沒看清我扔出去多少簽子嗎?”


    那起碼有五根簽子!


    結結實實的五十杖,沒有練過硬功,非打死不可,顯然,細皮嫩肉的徐三公子沒有硬功在身。


    沈一石慢慢站起了,與海瑞的目光在這一瞬間碰上了,短暫的凝固,短暫的互相審視。


    淡淡的夜風吹拂下,那一身“百花”似是在飄向海瑞。


    不等沈一石開口,海瑞突然發問:“報上貴駕的職務。”


    這是明知故問的問話,沈一石情緒沒有任何波瀾,答道:“在下沈一石,替江南織造局經商。


    嘉靖三十七年時,江南織造局報司禮監,言我當差勤勉,卓有勞績,司禮監呈奏皇上特賞了我一頂六品功名頂戴。


    海老爺可當我是商人,也可當我是官人。”


    海瑞微微一怔,旋即便更加憤怒了,“我大明朝朝廷可沒有當商人的官人!”


    太祖高皇帝祖製,商人低賤,穿不了綾羅綢緞,連科舉都不成,沈一石口中的功名頂戴,六品官服,讓海瑞出離地憤怒了。


    大明朝太監官員商人勾結營私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海老爺說得極是,但那功名終究是皇上天恩特賜……”


    沈一石聲調清朗,可在海瑞耳中,卻如蚊蠅在耳,厲聲道:“拿下!”


    “打!”


    “問出詭田的幕後主使為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嘉靖:從長生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中斬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中斬蛟並收藏大明嘉靖:從長生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