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目光一一掃過擺在禦案上的東西,一枝翡翠簪子,一枚鏨金嵌南珠的戒指,還有一對白玉鐲子,皆是女兒家佩戴的首飾;而這些東西,不論材質還是雕工皆是一等一的好,隨便一樣便價值數十金,絕非喬雁兒自己所說的那種家世所能擁有。


    若喬雁兒是葉赫那拉氏的餘孽,那麽一切就說得通了,包括瑕月曾經提過,喬雁兒雙手細白,無一絲勞作的痕跡。


    “喬雁兒!”弘曆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三個字,想不到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被一個小女子耍弄,實在可恨,默然片刻,冷聲道:“都有誰在暗中助她?”


    “奴才查問過許多人,都說除了當日與喬雁兒一起去萬花樓的男子外,再沒有見她與誰走近過,之後就進了行宮侍候皇上,而且依著奴才猜測,以她的身份,應該沒有人膽敢與她往來。”弘曆雖不曾提及喬雁兒身份,但密探頭子在杭州府盤查這麽久,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弘曆眸光一轉,落在小五身上,“朕讓你監視著喬雁兒,可有發現什麽?”


    小五躬身道:“迴皇上的話,奴才特意將喬雁兒安排與紅菱一屋,以便監視,並且每隔幾天都會設法翻查她的東西,都未曾發現有何什麽古怪,就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宮女。”


    四喜接過話道:“隻除了她一直都在設法刻意討皇上歡喜。”


    這一點小五亦有所發現,譏聲道:“可不是嗎,奴才記得她曾當著皇後娘娘的麵,說……傾慕皇上,難道她想當主子不成?”他尚未猜到喬雁兒身份,隻以為她做這麽多事,是與眾多女子一樣,想得到弘曆的青睞,飛上枝頭變鳳凰。


    弘曆冷笑道:“區區一個主子,怎麽能滿足葉赫那拉三小姐的心意!”


    此言一出,四喜與小五皆是駭然變色,麵麵相覷,他們聽到了什麽,葉赫那拉三小姐?那個人不是早在杭州府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嗎?怎麽又突然冒了出來,而且聽弘曆的意思,似乎就是指喬雁兒,難道……


    不等他們想明白,弘曆已是道:“去傳喬雁兒來見朕!”


    “嗻!”小五匆忙應了一聲,快步離去,沒入黑沉沉的夜色中,喬雁兒所住的屋子就在養心殿後麵那一排,很快便到了,屋中尚透著光亮,顯然裏麵的人還未睡下。


    “篤篤篤”叩門聲響起不久,便有人來開了門,紅菱沒想到站在外頭的是小五,不由得愣了一下,待得迴過神來後,連忙屈膝道:“五公公,您怎麽來了?”


    小五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屋中繡帕子的喬雁兒,道:“咱家奉皇上之命,請喬姑娘去一趟養心殿。”


    喬雁兒驚訝地站起身來,“皇上傳我過去?”


    小五跟著四喜在養心殿做事多年,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色的本領,神色溫和地道:“正是,喬姑娘請吧。”


    喬雁兒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針線隨小五走了出去,金玉在後麵酸溜溜地道:“真是不要臉,平日裏讓她做事磨磨蹭蹭,這會兒聽到皇上傳召就走得飛快。”


    且說喬雁兒那邊,在隨小五走了一陣後,試探道:“五公公,皇上這麽晚傳奴婢過去,不知是為了什麽事?”


    小五微微一笑,道:“喬姑娘待會兒就知道了。”說話間,已是到了養心殿前,他抬手道:“喬姑娘快進去吧,皇上正等著您呢。”


    喬雁兒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密探頭子已經不在殿內,弘曆閉目坐在禦案後,四喜垂立在側。


    喬雁兒看了一眼瞧不出喜怒的弘曆,屈身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弘曆緩緩睜開雙眼,盯著神色恭敬的喬雁兒,徐聲道:“朕該叫你喬雁兒還是敏容?”


    聽得這話,喬雁兒身子劇顫,陡然抬起的雙眼中充斥著難以置信之色,敏容……弘曆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他……他從哪裏查到的?


    弘曆隨手拿起擺在案上的東西擲到喬雁兒身前,價值不菲的翡翠簪子與白玉鐲子在落地之時,皆斷成數截,“認識這些嗎?”


    喬雁兒緊緊咬著唇,她當然認識,這些是她窘迫之時,拿去典當的,如今落在弘曆手中,後者又喚出她的真名,不必問,定是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她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沒想到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且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


    弘曆……是怎麽查出來的,明明高斌將阿蓮當成了她的替死鬼,按理來說,不可能再查出來,難道……是高斌出賣了自己?這個念頭剛一出現,便被她否認了,高斌一直在江南治理水患,並不曾入京,再說,就算他真的入了京,以他對弘曆的恨意,也萬萬不會供出自己。


    喬雁兒伸手撿起地上的斷鐲,將它們一一拚接起來,低聲道:“敏容……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奴婢這個名字了。”


    “這麽說來你是承認了?”麵對弘曆冷厲刺骨的聲音,喬雁兒嗤笑道:“皇上已經連這些東西都找到了,奴婢還能怎麽否認,這個鐲子……是奴婢十五歲生辰時,長姐賞下的賀禮,還有這枝翡翠簪子,是額娘給的,奴婢很是喜歡,一直戴在身上,直至奴婢被人騙光了銀子,連吃飯的銀子都沒有,才不得不當了這些東西。原想著,等奴婢有了錢,就去把東西贖迴來,如今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


    弘曆眼眸微眯,冷冷道:“從一開始,你就是處心積慮接近朕?”


    迎著他的冷如冰霜的眼神,喬雁兒冷笑道:“你錯了,這是天意,天意讓我遇見你,讓我有機會為慘死的長姐與家人報仇!”


    “我雖想向你報仇,但我知道,你是皇帝,而我是罪臣之女,是逃犯,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你,更不要說,我還淪落青樓,機會更是渺茫;可偏偏你在這個時候南巡,還來了杭州府,這麽好的機會,試問我怎能不搏一搏;也是巧得很,在我將要被林嬤嬤的人抓走時,你救了我,這不是天意是什麽?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為慘死在你手裏的家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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