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這日一早,阿羅便讓人將箱子台上候在府外的馬車,府中其他人亦是如此,多則三四箱,少則一兩箱。


    明玉扶著水月的手來到院中,不時迴頭,瑕月見狀道:“嫡福晉可是舍不得這裏?”


    明玉歎了口氣道:“是啊,都住了八年了,哪裏是說舍就能舍得的,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什麽都想帶,可仔細想想,宮裏哪會缺了東西。”


    聽得她這話,永璉掙開嬤嬤的手,來到明玉麵前,脆聲道:“額娘,您別難過,兒子以後經常陪您迴來。”


    高氏微微一笑道:“嫡福晉您瞧,璉阿哥才五歲就那麽懂事,那麽有孝心了。”


    明玉雖知自己入宮之後就很難再出來,但聽得永璉這份話,還是很感動,撫著永璉的額頭道:“好,額娘不難過。”


    在她說話的時候,富察氏有些不愉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兒子永璜,永璜比永璉還要大兩歲,卻顯得木訥,遠不及永璉那麽乖巧,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及永璉那麽得弘曆的喜歡,這件事一直令富察氏頗為不快。


    她生下這個孩子並不容易,雖然因此晉為側福晉,但論資曆,瑕月在其之上,論恩寵,高氏勝她許多,三位側福晉中,她無疑是賠末座的。想要越過站在她前麵這兩人,唯一的法子就是靠永璜,可惜才過了兩年,嫡福晉便生下一子,且自幼聰敏,一下子將弘曆的目光奪了過去,永璜這個長子,反而變得不受寵,成為她心中一件痛事。


    雖然明玉很不舍,但入宮是必然之事,所以她在最後一次迴頭後,拉著永璉一起登上了馬車,往紫禁城駛去。


    小五奉弘曆之命候在神武門外,看到十餘輛馬車前後駛來,便知必是明玉等人,待得馬車停穩後,他立刻上去打千兒道:“奴才給嫡福晉請安,給諸位福晉主子請安!”


    一日未正式冊封,明玉就一日不是皇後,瑕月等人也一日不是娘娘,小五雖然有心討好,卻不敢在這件事上犯忌,緊守著該有的稱唿。


    待得明玉等人下了馬車後,小五恭敬地道:“諸位福晉居住的宮殿奴才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奴才這就帶您幾位過去。”


    當下,眾人隨小五入內,除了嫡福晉之外,另有側福晉三人,以上四人皆一人獨居一宮,至於庶福晉與一些格格,則兩人共居一宮,倒也安排的井井有條。


    瑕月所住的是以前劉氏所住過的永壽宮,待得安排的宮人離去後,阿羅打量了四下一眼,有些不悅地道:“這個小五也真是的,居然給主子安排一個死人住過的宮殿,可是不吉利的緊,若不是主子剛才攔著,奴婢非與他說不可。”


    瑕月淡淡一笑道:“東西十二宮,哪一宮沒人死過,有好些個還是死在自己的宮殿裏,這有什麽好說的。”


    阿羅撫著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道:“可劉氏不一樣,她那些事,主子又不是沒聽過。而且聽說她臨死前好一陣詛咒,奴婢待在這裏,總覺得陰冷得緊。”


    “行了,別疑神疑鬼了,再說如今隻是暫住,待得正式冊封後,未必還會在這裏,趕緊去將東西收拾出來吧。”


    聽得她這麽說,阿羅隻得答應,命宮人將抬進來的兩箱子東西,一一收拾出來,待得全部都收拾停當後,阿羅沏了一盞熱茶遞到站在院子裏出神的瑕月手中,“主子在想什麽?”


    瑕月迴過神來,歎然道:“剛才看到永璉他們幾人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些年,皇上也不是沒在我屋中留宿,為何肚子始終沒有動靜,瞧瞧那個蘇氏,不過是偶爾得到皇上垂幸一次罷了,便一舉得男,生下永璋。難不成……真是我當初做的事,傷了陰德嗎?”


    阿羅知道,這件事一直是瑕月心中的痛,安慰道:“過去的事主子莫要多想了,再者,嫡福晉雖失了一個孩子,可如今不是同樣生下璉阿哥了嗎?主子哪裏有傷陰德,而且奴婢知道,自那次之後,主子雙手就再不曾染過血腥,如若不然,嫡福晉、富察福晉還有蘇格格她們,哪裏有這麽安穩。”


    瑕月苦笑道:“不是我不願沾,而是我不敢沾,王爺待我態度固然與以往不同,可這些年,我一人孤立於潛邸中,隻要被人稍稍抓到一點錯處,就會前功盡棄。如今最要緊的,就是孩子,唯有這樣,我才算是真正站穩了腳跟。”


    阿羅道:“主子福澤深厚,奴婢相信很快就會達成所願。”


    瑕月看了一眼天色,道:“既然東西都收拾好了,天色又還早,你陪我去一趟承乾宮看看熹貴妃。”


    阿羅猶豫著道:“熹貴妃一向不怠見主子,您去了,怕是沒什麽好言語。”


    “她怠不怠見我是一迴事,我去不去又是另一迴事,雖然如今宮人還稱一聲熹貴妃,但誰都曉得,再過幾日就要改口稱太後了,哪個又敢怠慢了,隻怕高氏等人,此刻也在趕去承乾宮的路上呢。”


    瑕月還真是沒猜錯,剛到承乾宮,便遇到了高氏,後者一怔,旋即笑道:“姐姐來看望額娘嗎?可真是有心。”


    瑕月眸光一閃,溫言道:“既然入了宮,自然要來看望一下額娘,妹妹不也如此嗎?”


    高氏笑笑沒有說話,在命宮人通報後,一道進了承乾宮,在見到淩若時,兩人皆是吃驚不小。


    記憶中,這位貴妃娘娘雖然年過四旬,但一向保養得宜,望之猶如三十許人,烏發如雲,看不到一絲白霜。可僅僅過了幾日,頭發便已花白了一大半,原本淺淺的皺紋,此刻也如刀刻一般,深的令人難以忽視。


    “兒臣給額娘請安,額娘萬福。”麵對他們的請安,一身素白縞衣的淩若抬一抬手道:“起來吧,你們今日才剛入宮,怎麽就過來了?”


    高氏搶先道:“兒臣擔心額娘,所以特意過來看看,逝者已矣,額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相信皇阿瑪在天之靈,也不願看到額娘這樣子。還有皇上,幾日前皇上迴潛邸的時候,兒臣看得出皇上很擔心額娘。”


    淩若聲音沙啞地道:“本宮沒什麽事,你們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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