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讓我失望了。”胤禛目光牢牢迫向淩若,有難言的痛楚在裏麵,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淩若,由不得他不信。


    “妾身當真沒有。”淩若無力地搖頭,她素知胤禛是個多疑之人,此種情況下必然疑心於她,但真從他口中聽到時依然忍不住心痛如絞,淚不由分說便落了下來,融入茫茫夜色中。


    她的淚因胤禛而落,卻讓容遠痛徹心扉,他與淩若青梅竹馬,深知其性情如何,絕不會做出此等惡毒之事,分明是有人陷害,想必這一年間她在貝勒府過得並不輕鬆。如此想著,雙手在衣袖下緊緊握成拳頭,唯有如此才能令自己不露出異色。


    年氏撫一撫繁花刺錦的袖子,眉眼間有掩不住的得色,“罪證確鑿,淩福晉你縱是再抵賴也無用。謀害皇家子嗣乃大罪,當交由宗人府按律論處。”


    “貝勒爺三思!”那拉氏慌忙道:“今日之事疑點尚有很多,更何況捉賊拿贓,下藥的紅花並沒有找到,而且也沒有直接證據說鈕祜祿氏在杏仁茶中下藥,一切還是等調查清查再說,以免錯冤了好人。”


    “嫡福晉所言甚是,此事還是先緩緩再說。”李氏亦在一旁隨附和。


    宗人府那是什麽地方?號稱執掌皇族之政令,以此刻羅列在淩若身上的罪名,一旦進去了,即便不死也休想活著出來。


    “她若真問心無愧,為何要編一個鬼神的諾言來蒙騙大家,分明是心中有鬼,甚至連那掉了簪子也是一派胡言。至於紅花……”年氏冷笑一聲輕啟了飽滿的紅唇吐出森森冷語,“既已達到目的,又怎會那麽笨的再留下來讓人發現。”她對淩若不滿已久,昔日絨球之事一直如刺在喉,何況胤禛對淩若的態度一直暖昧不明,此刻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自是緊抓不放。


    胤禛一直不曾說過話,素來冷峻的臉上露出複雜至極的神色,若換一個女子或許早被他打發去了宗人府。但那是淩若,那麽多福晉、格格當中唯一得到他信任,與之說上幾句真話的淩若,當真要不留餘地嗎?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為湄兒以外的女子如此猶豫不決,全然不像平日的自己。


    “妹妹果然還在這裏。”正當胤禛猶豫之際,一個聲音倏然響起,循聲望去,隻見一襲青色藕絲綴珠衣衫的溫如言遠遠走來,她先是一喜,待看到胤禛等人皆在且朝自己看來時,微微一怔旋即快走幾步上前見禮。


    “你去了哪裏?”胤禛眉心微微一皺,之前葉秀出事所有人都忙亂成一團,他根本沒注意溫如言是否有在。


    見其神色不善,溫如言小心地迴答,“適才看戲途中妾身不小心灑了酒在裙子上,為免失儀所以特意迴去換了一身,在迴來的途中經過廚房時撿到一枝簪子,妾身認得那是貝勒爺所賜,所以特意拿過來還給妹妹。”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枝七色寶石綴成的金簪,正是那枝七寶玲瓏簪。


    見到此簪,最吃驚的莫過於淩若,這簪子是她親手所扔,為的就是萬一被問起時可以借口去尋簪子,但是瓜爾佳氏的反咬一口令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想,此招亦變得無用。


    沒想到會這麽湊巧被溫如言撿到,而她又在這個時候拿出來,雖依舊不能證實自己的清白,但至少證明她此前所說的並非慌言。


    她是想幫自己嗎?這些時日來她刻意冷淡疏離,與溫如言已經許久沒再走動過,不說形同陌路卻也差不多了,萬萬沒料到這個時候她會站出來,難道她不怪自己嗎?內心說不出的紛亂複雜。


    年氏對她的說詞並不相信,正待質疑,忽聞久未言語的容遠開口道:“其實貝勒爺想知道是誰在茶水中下紅花並不難。”


    這話令得眾人精神一振,尤其是胤禛,忙追問有何方法,容遠拱手道:“隻是要拿過紅花的人皮膚都會沾上些許紅色,平常時候看不出,但隻要將手浸入鹽水中,那紅色便會清晰浮現。此事記載於古醫書上,知者不多,想來那下藥者不會那麽博聞強記,貝勒爺隻要一試便知。”


    “來人,取水來!”此時此刻,胤禛沒有一絲猶豫,即刻叫人取水來,在他心中始終存有一絲饒幸,希望淩若不是罪魁禍首,希望一切都是他想錯了。


    水來之後,淩若第一個將手伸進去,在那一刻,胤禛感覺自己唿吸為之一窒,待看到淩若雙手幹淨依舊並無一絲紅色時,緩緩吐出憋在胸口許久的一口濁氣。


    還好不是她……


    在淩若之後,那拉氏、年氏、李氏、瓜爾佳氏等人一一伸手入盆,皆無異常,緊接著便是那些下人,他們才是重點,身為主子,下藥這種事並不會親自動手,很多時候是讓下人為之。


    當銅盆傳到跟隨李忠的那名徒弟小四時,他露出慌亂之色,始終不肯將手伸進鹽水中,在李忠一再催促下怪叫一聲拔腿就跑。


    他這般舉動無疑暴露出一切,無須再問,紅花必是他所放無疑,幾乎疑心了所有人,包括李忠,卻獨獨沒有想到竟然會是李忠身邊那個不起眼的小廝。


    不需胤禛吩咐,在小四動的那一刻狗兒和周庸立刻追上去,未等他跑出多遠便被兩人死死抓住扭送至胤禛麵前。


    容遠瞟了他一眼,幹淨的手指輕輕劃過銅盆中的水,原本映照出天上明月的水麵因他而泛起層層漣漪,“紅花根本不會在手上留下任何痕跡,是你自己出賣了自己。”


    此人差點害淩若蒙受不白之冤,於他,容遠無一絲同情。


    胤禛一腳踹在他身上怒喝道:“說,是誰指使你下藥謀害兩位福晉的?”小四隻是一個小廝,不可能無緣無故去謀害兩位正當寵的福晉,在他身後必然有主使者,此人極可能是出於忌妒而指使小四下藥。


    女人在一起免不了會有爭寵奪愛的情況,這一點胤禛很清楚,很多時候他也睜一隻眼閉一眼由得她們去,但這迴明顯已經越過了他所劃下的底線,他誓必要揪出小四背後的主謀。


    “奴才……奴才不知道,奴才什麽都不知道。”小四麵如土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深悔自己剛才沒有沉住氣,竟聽信那名太醫的鬼話,可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那拉氏皺起眉頭含怒道:“你若將主使者供出來,尚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必是死路一條。”


    小四雖是賤命一條,但也不想死,當下“砰砰”磕頭,一古腦兒將自己知道的事全說了出來,“奴才好賭,前幾天欠了人一屁股債,他們揚言說若還不出的話就剁了奴才的手,奴才很害怕,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有人扔了一包銀子還有一包紅花扔給奴才,說隻要奴才趁人不注意將紅花熬出來的水混在清音閣開戲那晚師傅用來衝杏仁茶的茶水中,那銀子便是奴才的了。那包銀子足有一百兩,奴才一時鬼迷心竅便答應了她。”


    “給你紅花的是誰?”不止是那拉氏,年氏等人亦是一臉緊張地等小四迴答,誰想小四竟是搖頭道:“那時是夜裏,她又蒙著臉,奴才認不得。至於那些銀子還了賭債後還剩下三十兩,奴才藏在床底下了。”說到這裏他爬到胤禛跟前使勁打著自己的臉哀求道:“奴才一時鬼迷心竅犯下彌天大錯,奴才知錯了!求貝勒爺開恩,饒奴才一條狗命,求你開恩!”


    胤禛見再問不出其他,逐低頭冷笑道:“隻為區區一百兩銀子就可以謀害主子,這種奴才要你何用!”他轉臉對狗兒道:“把他拖出去打,你給我仔細盯著,不打死了別迴來。”


    “喳!”狗兒領命,與周庸一道將嚇得魂飛魄散的小四拖了出去,很快外頭便傳來哀嚎聲,起先還甚是響亮,到後麵漸漸低了下去直至毫無響動。


    盡管這一切是小四咎由自取,但眼見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在自己眼前化為烏有,淩若還是覺得心中頗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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