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龐然大物即將浮出水麵的感覺。一直沉默的小裴在聽到了沈子歸的話之後，臉上有些動容。他的動作很輕，但又怎麽能逃得了修真者的視線。“怎麽了？”洛勳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的頭發柔順，像是剛出生的小狗一樣，手感很好，一看到就想摸兩把。小裴咬了咬嘴唇，緩緩地搖了搖頭。洛勳也沒有追問，隻是道：“沒事，別擔心，我們就隨便聊聊。你吃你的，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呢。”沈子歸繼續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那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的樣子。男的是跑堂，女的是賬房，還有一個沒出現在巷口的人是廚子，現在正在做飯。看樣子，都是相思明月樓裏的人，因為看到了官兵，躲在了這個早就準備好的宅子裏，準備風聲鬆一點的時候再走。他們都是凡人，沒有覺察到沈子歸的出現。隻是，到底是相思明月樓裏的人，也知道修真者的存在，等他們進了房間就打開了靈器，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隻是沈子歸再想聽什麽，就已經聽不見了。若是強行闖入，也隻會打草驚蛇。他準備撤退，卻在院裏麵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們給乞兒們準備的飯菜太香，太豐盛了。“不是傳統的大鍋飯。”按理說，若是支援乞兒，他們應該選用最能填飽肚子的簡單食材才對，這樣能夠堅持更久。畢竟乞兒們隻是想活著。但他們恰恰相反，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跟在相思明月樓中的一樣。賣相很好，就像是這群乞兒是他們的客人一樣。沈子歸甚至還在裏麵看到了相思明月樓的招牌菜“他鄉”，這可是限量版的菜品，每天售出一百盤，售完截止。隻有提前預約的客人，才能吃得上。但現在每個乞兒的麵前都有一盤，不僅如此，廚房的大鍋上還燉著一鍋，頗有種敞開吃管夠的豪橫樣子。說罷，沈子歸從芥子空間裏掏出來一個盤子，往桌子中間一放。香氣撲鼻，十分霸道，在聞到味道的同時，洛勳嘴裏的特色菜都不香了。這是沈子歸從鍋裏偷偷收起來的。那麽大一鍋肉少了幾塊，也不容易被發現。“好香，”洛勳眼睛都快直了，口水流了一半，迴過味來，“這氣味也太香了。”沈子歸點點頭，“這比售賣的‘他鄉’味道還要濃重。”沈子歸用了濃重這個詞，洛勳覺得恰到好處。這個香味濃重的，幾乎要實體化，像是在身上插滿了“來吃我呀”“來吃我呀”的小旗子，引人犯罪。明明是肥膩的五花肉，卻晶瑩剔透，散發著陣陣異香，汁水四溢，誘人到了極點。洛勳放出神識探查，卻猶如泥牛入水，覺察不到任何東西。看似隻是普通的肉食，卻沒有普通肉食的雜質，太純粹了。“那還是讓我來嚐一嚐吧，”沈子歸道：“若是味道不對，我也能及時吐出來。，”“不行，”洛勳道：“奇怪的東西不要隨便入口。”這個時候，小裴輕聲道：“我可以吃，我不怕這個。”“不行。”洛勳皺了皺眉頭，這兩人都不是注重口舌之欲的人。沈子歸雖然好酒，卻並不喜食肥膩的食物。小裴更是如此，長期饑餓，他的腸胃並不適合這些肥膩的食物。要是想吃，早就混進去吃了。他們的行為有些反常了。洛勳趕緊從芥子空間裏取出一棵乳白色的小草，點燃了。這是忘憂草，能起到凝神的作用，警醒精神。幽幽青煙散發出來，兩人的神情皆是一凜，默默挺直了脊背，遠離了“他鄉”。“清醒了？”沈子歸點了點頭心有餘悸，“這東西有問題。”小裴更是臉都紅了，攥著衣角垂了下了頭。“沒事，不怪你們。”現在他一看到小裴這個表情，就心疼極了。洛勳拿出了玉盒，將“他鄉”收起來，解釋道：“這玉盒能隔絕氣息。”能夠控製元嬰期的大能，這盤菜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沈子歸哪還敢接過來，一路上沒出什麽事，已經是萬幸了，“那就勞煩黎兄收著了，我怕自己不受控製。”聞言，洛勳也沒有推辭，將玉盒收進了芥子空間，三人齊齊鬆了口氣。小裴輕聲道：“我知道這個東西……”“他們每半年都會從孩子裏麵選幾個人，讓他們吃一頓豐盛的飯菜。”“裏麵就有這道菜，他們叫它香肉。”這就是乞兒口中的好事。被選中的人吃完迴來之後會在同伴之間大肆宣揚，就算是城中最好的酒席，也沒有這個飯菜美味。香肉更是絕了。隻是，在這迴來的幾個人中，會有一個人在一周後消失。一開始小裴並沒有察覺，心中也有些欽羨。隻是，很快他就發現了這個規律。被選中的孩子，一般是三到五個人，迴來之後，一周之內定會有一人失蹤，剩下的人身上也會散發出奇怪的味道。那是他第一次產生疑問，也是第一次想要看清這是怎麽迴事，於是他的眼睛流血了……但他看到了，那些吃了肉的人身上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黑氣。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卻能夠感覺到那是不好的東西。之後，他愈加留意，也刻意不去吃他們給的食物，那些食物裏有的有奇怪的味道，有的沒有。他試圖跟其他人解釋，讓大家也不要再吃了，但是沒有人聽他的。聽他說那些奇怪的話，不去吃好吃的？怎麽可能，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又不是第一次吃了，以前怎麽沒有事情呢？肯定是在胡說。一個瞎子能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更何況，在他口中失蹤了的人，隔天被發現是被城裏的富商領養了。這樣的事情可遇不可求，更讓人趨之若鶩。能做個飽死鬼，也比餓死了強。還有被領養的可能！這怎麽不讓這些沒家的孩子激動。破廟裏，乞兒的流動性很大，新麵孔很多。按理說，一個地方的乞兒會有更新迭代，但是沒有這麽快的。隻是，這個破廟裏聚集的不僅有城鎮裏無家的孩童，還有從那些窮人家來的。吃不起飯的人家聽說在這裏的乞兒有吃有住的，便將孩子丟在了這裏。十裏八鄉都聽說了，於是這裏的乞兒越來越多。小裴在這裏待了五六年，如果他們組成了丐幫的話，小裴也已經能混成長老了。以往小裴都是暗自提醒，有信了他的，就一起想辦法去搞別的食物。反正，乞兒這麽多，那些送飯的人，也不能監督每個人都能吃得上。那些不信他的，他也沒有辦法。在這些年，他一個盲人，很多人在他麵前都不會隱藏什麽。也讓他得到了不少消息，這些消息在他心中，沉甸甸的，讓他日夜難寐，身體日漸消瘦。這兩個仙人能夠信任嗎？小裴的內心有些鬆動，因為眼盲的原因，他經常被欺負，有人看到了裝作沒有看見不想管閑事，也有人路見不平說上兩句。但是沒有一個人像仙人一樣將他帶走的。帶走一個人，要負責一個人的人生，在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件沉重的負擔。小裴不想讓自己成為負擔，想了想他還是開口了，“仙人……”“我叫黎落，”洛勳道：“叫我小洛叔叔就行。”沈子歸：？？？我叫你黎兄，這個小孩叫你小洛？即便後麵加個叔叔也很奇怪的好吧。難道是我修為不到家，沒有看出來這是哪個返老還童的修真界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