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殷桓顯然是腦袋一熱就衝過來了,根本沒想算什麽,於是笑嘻嘻胡謅了一個:“算算我有幾個孩子吧?”應如許把他的手相看了半天,非常疑惑的皺著眉道:“我從未見過這麽怪的……”殷桓嘻嘻哈哈:“怎麽了?”“殷師兄命中一子,但是……”應如許組織了半天語言:“但是若有若無的……一會兒死一會兒活?”“啊?”殷桓傻了眼。“不對不對,是我出問題了嗎?”應如許自我懷疑了一會兒,大概是想換個其他人找找自信,於是又對一旁的鳳玨道:“鳳玨師兄,能給我看看你的手嗎?”鳳玨問:“左手右手?”“左手便可。”鳳玨把手裏的果子換到右手,依言把左手遞過去。應如許蹙著眉看了半天,木著臉自言自語:“怎麽會……怎麽也時有時無的。”“啊!我知道了!”應如許一拍手,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麽:“你們倆個的孩子是同一個,這樣就解釋的通啦!”“噗”殷桓先是一愣,然後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小師弟和我都是男子怎麽生得出來啊,小應你師尊給你看的盜版書嗎哈哈哈哈……”應如許漲紅了臉,也意識到了不對:“我……呃……”岑寂擼起袖子朝他伸出手:“別管他,他這人不知道出生時哪一根筋沒搭對,別拿看正常人的法子看他。要不然看看我的?”“不,不了……”應如許紅著臉搖頭後退,像是怕自己又失誤:“大概是我學藝不精,我們換個別的法子吧,六爻怎麽樣?”岑寂點頭:“也好。”應如許掏出龜甲和銅錢:“岑師兄想算什麽?”岑寂不知怎麽就想起了自己入門那天劍尊的話,於是鬼使神差的,他說:“就算算我們的師門關係吧。”應如許笑起來:“岑師兄給我放海呢,貴派的師門關係,哪裏還需要算?”雖然這麽說,但他還是聚精會神搖動起龜殼來。就在此時,晴朗白日忽然響起一聲悶雷。眾人齊齊朝天邊看去,再迴過頭來就發現應如許的銅錢撒了一地,龜殼碎裂,而他本人臉色慘白難看。“應師弟……”殷桓離他最近,於是幫他把銅錢撿起來遞過去:“沒事吧?”應如許白著臉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幾人,強笑著搖了搖頭。眼下這場麵,任是誰看了都知道不吉利,於是鳳玨出來不太熟練的打圓場道:“今日可能不適合卜算,不如去賞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岑寂也調侃幾句:“正好讓東闕君給你換新的。”“好。”大概是前幾次的失誤讓應如許有了些理由勸自己這次也是失誤,他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安:“我們去賞花。”少年人每日都有新奇事可做,這事很快便被他們拋之腦後。直到多年之後迴憶起來,一樁樁一件件,都一一應驗了。第16章 咬我就算了,咬別人多不好殷雲度沒急著迴去,而是問著路轉道去了膳房。以東闕宗為首的諸多門派都認為修士入道後便應當辟穀,哪怕門內設有膳房,也是為築基以下的小弟子準備的。在這些宗門裏,貪圖口舌之欲是要被恥笑的。但北茫宗不一樣。北茫宗修劍道起家,門內除了隻知道砍人打架的劍修就是萬事與我無關的無情道大能,大家肚子裏都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劍修不在乎你嘴裏吃的是最普通的饅頭白菜還是能提升修為的靈果靈蔬,他們隻在乎你結不結實抗不抗打能不能給他們當沙袋。至於修無情道的……他們更不會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比起別人吃什麽他們更在乎自己還有幾道雷劫沒過。大家雖然性格千奇百怪,但來到北茫宗的無疑都有一個不可動搖的共同目標飛升。有了共同目標,關係就會無比穩固,如果有人敢不學好玩高低貴賤那一套破壞集體團結,那麽劍修和無情道大能們會讓你好好見識一下北茫宗的高低貴賤是怎麽分的。劍修們負責出力戳兩下,無情道大能們負責先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把砍稀碎的肉渣處理了修無情道的,為了不被打擾,什麽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保證骨頭爛了都不會被發現。不要低估他們上岸的決心,破壞集體氛圍,影響飛升速度的,會被毫不留情通通幹掉。這也是北茫宗雖然在四大宗門裏排名最末,卻在前後幾百年裏飛升人數最多的原因。殷桓當宗主前,大家陌生而團結。殷桓當宗主後,大家熟悉而團結。大概是因為上完早課一身牛勁沒處使,每次一到中午,北茫宗就會發生多起鬥法引起的鬥毆事件。謝見隱急得焦頭爛額,架是打不完的,丹藥靈草是不夠用的,前宗主是不善理財欠了一屁股賬的,宗門財政赤字是雪上加霜的。謝見隱作為首席大弟子,多次強調我們宗門沒錢了,被打死了沒錢買丹藥治了。然而北茫宗風氣一向彪悍,他的話毫無效果,根本沒有人聽。殷桓摸下巴沉思,餘光掃見自己吃了一半的點心,恍然大悟:“他們就是餓得,人一餓就會暴躁,一暴躁打起架來就會沒輕沒重。”於是殷桓大手一揮,北茫宗建派以來最大的食堂拔地而起,並每天到了中午時分都朝外散發著罪惡的香氣。殷桓請的廚子廚藝實在高超,大家打架的也不打了,暴躁的也不躁了,一下早課全都一股腦湧向食堂,北茫宗迎來了百年未有的安靜祥和。由於當時的北茫宗實在太窮,建食堂前殷桓不得不大義滅親趁夜趕迴涼州把他哥殷簷的私庫洗劫一空,這才湊夠了靈石。北茫宗在醫療方麵發洪水一樣源源不斷湧出的靈石終於止住了,謝見隱簡直感動得要哭了。殷桓深沉道:“這沒什麽,我苦一點不算苦,苦什麽都不能苦孩子……”吃喝二字,人生大事。這是殷雲度從殷桓那裏學到的。不過他一開始也是隻會吃,對於廚藝半點都不了解。但後來四處流浪遊蕩,他腦子聰明,見得多了,漸漸也便會了。隻是這流雲閣的膳房用的食材實在不講究,多是放久了影響口感的,隻有豆腐和蝦還算新鮮。殷雲度整理了下能用的食材,腦子裏很快有了合適的菜譜。豆腐兩麵去皮切塊曬幹,鍋中下油清煙起再下豆腐,稍灑些鹽,豆腐翻身後加甜酒一茶杯,加熱水泡發的蝦。再加秋油適量,再滾一迴,加糖再滾,蔥切半寸入鍋,隨後緩緩起鍋。這是前世在凡人界一飯館內吃過的,見岑丹溪喜歡,他便使了些銀錢請後廚的老翁教他做法。老翁不止教會了他做這豆腐,還教了他些酥餅點心的做法。岑丹溪五感敏銳,過辣過鹹的東西都吃不下,隻愛吃些鮮甜的。一旁的蓮子也煮夠了兩柱香,流雲閣的蓮子還不錯,但在殷雲度這裏總比不上濟州的杏仁。濟州的杏仁是甜杏仁,北茫宗後山有一大片南杏,六七月份就可以用杏仁做杏酪了。思及此,殷雲度唇邊的笑意深了些。拿食盒把東西裝好,這才迴了院子。他們在小院內的石桌上吃飯,食物的香味吸引來了意料之外的客人。“什麽東西啊。”應憐騎在牆頭眼巴巴的看:“這麽香。”殷雲度心想這姑娘忘性真大,被岑丹溪嚇得話都說不利索才過了多久,這就忘幹淨又來爬牆頭了。“應姑娘。”殷雲度委婉提醒:“昨晚迴去後,休息得可還好?”“昨晚?”應憐從牆頭跳下來,搖搖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問,我昨天明明記得我來了你們這邊……然後,然後做了什麽來著?”她有些苦惱:“我的腦袋好像壞了,我隻記得最後被你送迴去了。”殷雲度看了眼頭都沒抬正若無其事吃蓮子的岑丹溪,衝應憐一笑:“我也不記得了,或許是昨天大家都太累了吧。我做了些凡人界的菜,應姑娘要一起用午飯嗎?”岑丹溪終於有了點反應,有些護食的往自己碗裏多夾了幾塊豆腐。應憐顯然被這味道勾得饞了,但她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不了,我早就辟穀了。”“那真是可惜。”殷雲度目光掃過她頸間隨著搖頭而晃動的銀鎖,樣式精巧,上覆麒麟祥雲紋樣,華美異常。殷雲度微笑誇讚:“應姑娘這長命鎖真是漂亮,想必絕非凡品。”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紋樣是凡人界的皇室徽印,民間不能私自拓印。“我父親給我的,我便戴著了。凡人界得來的而已,能是什麽稀罕東西。”應憐有些心不在焉的打了個哈欠,沒放在心上。“我聽崔師兄說,應姑娘不是同應宗主和夫人一起去賞瓊花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是啊,原本是去賞花的。”應憐有些低落:“但是母親突然又不太好了,我們不得不趕迴來。”殷雲度狀似不經意問道:“應夫人身體一直不太好嗎?”東闕宗素以醫術占卜聞名於世,宗主的夫人卻久病不愈……“自我記事起,母親的身體便這樣了,這些年一直不見好。”應憐眉頭緊蹙,低落道:“我每每問起,父親都說讓我不要因此憂心,他會治好母親的。”她攥緊了衣裙:“每次母親有什麽事,他總強作無事讓我不要管趕我出去玩,可我也想幫忙……”殷雲度才剛安慰了兩句,就聽“啪嗒”一聲,岑丹溪的筷子落到了地上,而他本人已經因為痛苦蜷起了身子。不知看到了什麽,殷雲度瞳孔一縮在應憐看過來之前伸出手以寬大的衣袖擋住岑丹溪,隨後語氣嚴肅起來:“抱歉應姑娘,岑公子身體不適,我們先失陪了。”應憐有點懵,怎麽一個兩個的身體都這麽脆弱:“要不要我幫忙請個醫修過來?”“多謝姑娘好意,在下也略通一些醫術,這種程度能處理得好。”“哦……哦。”應憐看著他熟練的把人抱起來,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那我就先告辭了。”殷雲度朝她一點頭,便腳步匆忙抱著人進了房間。隨後一揮手,將屋外布好了結界。岑丹溪在他懷裏冷汗涔涔捂著頭頂,牙齒把嘴唇咬得毫無血色。“阿圓……”殷雲度將他放下,讓他靠在床頭。岑丹溪痛得麵色發白,想拿手去掰那剛冒頭的幼角,卻被殷雲度握著手腕攔住。幼龍還不能稱為龍,此時尚且無角,稱虯。龍以角聽聲,故而幼龍是聽不見的。隻有長了角才能聽見聲音,算作成年長大。“不要碰,等長出來就好了。”殷雲度握著他的手腕,讓他靠著自己,低聲安撫:“長出來就不痛了。”或許是因為新角冒頭,岑丹溪能聽到一點聲音了,他仰臉循著聲音源頭的方向看向殷雲度的嘴唇,然後緩緩地,對殷雲度露出了個幹淨純粹的笑來。麵色慘白虛弱,可眼睛卻盈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