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一直在看著太夫人,聽到這裏,楚行心裏忽然冒出個猜測。為了確認,他沒有提醒祖母萬姝背後隻是一個失寵的皇後,他的妻子卻是皇上寵愛的外甥女,而是低聲寬慰道:「祖母怕皇後斥責二弟?那祖母多慮了,皇後素來賢淑仁厚,隻要二弟誠心認錯,保證以後會善待弟妹,皇後不會為一個孩子計較的。」


    太夫人暗暗攥緊了手,長孫這麽說,她再擔心萬皇後不高興,便是暗示萬皇後並非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賢淑仁厚了。這條路死了,太夫人不得不告訴長孫她最在意的,「祖母是擔心茵茵啊,時謙認了潤哥兒,王爺身為兄長,會不會不滿表妹在咱們家受了委屈,迴頭遷怒到你妹妹身上?你是兄長,你還不懂兄妹情深?」


    楚行聽了,臉色反而更冷。


    祖母明知妻子背後有皇上撐腰,卻不怕觸怒皇上,寧可讓妻子受委屈也不敢得罪萬皇後,把萬皇後、慶王看得那麽重,那將來如果慶王有什麽要求,祖母是不是也會竭力相助?


    如果隻是單純的家事,楚行願意循循善誘,同長輩們講清道理,但祖母竟然有站位的跡象,楚行決不能縱容。


    「弟妹受了委屈,祖母便擔心慶王為她撐腰遷怒妹妹,按祖母的意思,如果將來慶王安排差事給我們兄弟,為了妹妹在王府過得稱心,我們兄弟就必須盡心盡力,不得有任何違背?」


    楚行肅容而立,說話時鳳眼冷厲掃過太夫人、楚二夫人,最後定在楚隨身上。


    這一刻,他不是長孫,不是侄子,也不是誰的兄長,他隻是楚國公。


    楚行在外冷峻,迴到家裏對親人們雖然不會熱絡玩笑,但也是麵容平和,在長輩們麵前恭敬有禮,對弟弟妹妹們有求必應。太夫人、楚二夫人都習慣了他隨和的一麵,如今突然對上威嚴肅穆、氣勢懾人的楚國公,兩人心中俱是一凜。


    楚隨被兄長訓斥的多,也最熟悉兄長的冷厲模樣,此時迴神最快。意識到祖母、母親心底可能存了危險念頭,楚隨跨步走到兄長身邊,目光堅定地對長輩們道:「祖母,娘,咱們楚家男人從來隻效忠天子,不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你們放心,隻要我與兄長站得穩,就不懼任何人。潤哥兒一事,是我年幼衝動,我讓姝兒受委屈了,姐夫如果不滿,他盡管罰我,我都受著,但姐夫若因此給我姐姐臉色看,那楚家也不會袖手旁觀。」


    隻喊慶王姐夫,而沒有把他當成王爺看。


    說句難聽的,慶王真有利用國公府助他登基之心,就該善待姐姐,而不是利用姐姐掣肘他們。如果一個皇子連如何拉攏能臣都不會,便是楚家卑躬屈膝將他送上帝位,一朝小人得誌,也極有可能受人挑唆,恩將仇報,更不值得投靠。


    楚隨可不傻。


    楚行卻嫌堂弟說得還不夠清楚,直言道:「楚家祖訓,後世子嗣不得卷入皇子之爭,以後不管出了何事,請祖母、二嬸以咱們楚家大局為重。以今日之事為例,孫子知道你們隻是關心妹妹,但外人不知,若被有心人利用傳出去,指責王爺與楚家結黨營私,置楚家於危難,那時妹妹才真是無人可依。」


    太夫人確實希望兩個孫子都支持慶王,但長孫真的把「結黨營私」的帽子壓過來,她心裏恨孫子們不懂事,嘴上卻無法再辯駁,隻能強顏歡笑,再三強調她們隻是關心王妃,沒有別的意思。


    到底是一手將他帶大的祖母,該警醒的警醒了,楚行朝祖母、嬸母行了一禮,請長輩們原諒他剛剛的失禮。太夫人、楚二夫人被他教訓地臉都白了,一身是汗,哪還敢擺長輩的譜兒,忙叫他起來。


    楚行直起腰,對長輩們客氣,扭頭又瞪了楚隨一眼,「你隨我去見二叔。」與祖母,他是孫子,隔了一層,與嬸母,他更不便說重話,換成二叔,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子,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此外,楚行也要試探試探二叔的心思。


    楚二老爺今日也休沐在家,楚行兄弟倆過來時,他剛從外麵迴來,正要沐浴更衣,聽說兒子、侄子一起來了,楚二老爺有些奇怪,重新係好腰帶,去堂屋見晚輩。


    楚行打發走下人,簡單地陳述了一番。


    楚二老爺聽得眉峰一跳一跳的。跟老母、妻子的小心思比,兒子有外室子都不算什麽了。或許他也曾有過糊塗的時候,偶爾會幻想女兒是不是有可能當皇後,但今日侄子明確表明態度,楚二老爺當即收起了那些臆想。


    女兒的前程,絕比不上楚家的興盛,楚行雖然是他的侄子,但在掌家一事上,楚二老爺自愧不如。侄子才是一家之主,他不想因為女兒鬧得兩房決裂。


    「我知道了,世謹放心,我會再去勸勸你祖母的。」楚二老爺正色道。


    「有勞二叔了。」楚行起身行禮。


    楚二老爺點點頭,見兒子還低頭跪在那兒,楚二老爺沒好氣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潤哥兒接迴來!」


    事到如今,兒子必須認下那個外室子,連攆走的那條路都不能走了,否則便會給母親、妻子希望,讓她們誤會自家還是忌憚慶王、萬皇後。不過話又說迴來,孩子是楚家的,兒子隻是少年時一次風流,沒有觸犯任何律法,皇上都不會管,旁人有什麽資格插手?


    萬皇後、慶王不是傻子,才不會為了一個萬姝找楚家的麻煩。


    從楚二老爺的院子出來,楚隨快走幾步轉到兄長身前,心虛地看兄長一眼,他低下頭,愧疚道歉:「大哥,都怪我當年糊塗,如今連累祖母她們操心,還差點害大哥替我背鍋。」也險些讓陸明玉受委屈。


    楚行心胸沒那麽狹隘,雖然堂弟以前做了糊塗事,但在大事上足夠清醒,算得上功過相抵。拍拍堂弟肩膀,楚行語重心長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二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想想如何善後。弟妹要安撫,承恩侯府那邊,咱們不必討好,可這次咱們理虧在先,明日我會替你告假,你親自去侯府走一趟。」


    不奴顏婢膝,但也不能仗勢欺人。


    想到接下來的一串麻煩,楚隨疲憊地點點頭。有因必有果,隻能怪自己了。


    兄弟倆在路口分開,楚隨去三秋堂接兒子,楚行徑直迴了定風堂,暫且沒去見妻子,楚行把魏騰叫到書房,沉聲問道:「嶽陽的董月兒,你還記得嗎?」


    魏騰稍微想了想,記起來了,三年前國公爺讓他安排人手去過鄂州。


    楚行見他點頭,繼續道:「早上太夫人去安國寺上香,遇見董月兒攜子跪在寺院門前尋夫,你馬上派人去查清楚。當年她突然消失,一介女流竟能平安來到京城,我總覺得其中有蹊蹺,再查查董月兒去了何處。」


    魏騰低聲應下,這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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