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進深忍不住譏笑出聲:以前老是跟我作對,現在怎麽屁都不敢放一個了?東蘭讀完了廣木綜述的功績考評,永曦帝又拿出一疊冊籍:“這是廣木巡撫禦史呈遞的地動發生後,各府房屋損毀,人員傷亡及善後情況。”巡撫在折子裏不僅把每個府的傷亡羅列得清清楚楚,還格外寫明了應平派人贈災捐資一事。永曦帝道:“治理洪災,發展人丁,興盛學風,善後地動,這任何一件事,放在你們身上,早就論功行賞了。朕隻是給了他該有的升遷,這很過分麽?”董惠林被不輕不重懟了一通,麵紅耳赤,訥訥退了下去。羅進深看他吃癟就神清氣爽,恨不得當眾為聖明的皇上搖旗呐喊,心裏對這六年未見的青年俊才更添喜愛。眼見連董都給事中都偃旗息鼓,無人再生質疑,眾人又各懷心思,打起了別的主意。反正勸阻無效,何不把這個陸久安拉到自己門下?羅進深首先出聲道:“陸久安辛卯年探花,初授官是編修,本就是我翰林院的人,況且還機緣巧合成了我座下學生。說明命中注定是我們翰林院的人才啊。”工部尚書也想爭取,他已經從韓將軍那兒得知,去年帶迴來的水泥配方是從陸久安手中得來的:“這樣善於工事的人,最適合我們工部,也隻有我們工部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陸縣令的才能。”當然,工部尚書的話剛一出口,立刻遭到了戶部尚書嗤之以鼻。兵部尚書也不甘落後,因為烈士撫恤金這事,他對陸久安心生親近,然而工部不買賬:“馮尚書,你好好管理你的武官去,就別來我們文官這兒攪和了。”馮熹濟不以為意:“平時本官或許就不才摻這一腳了。可是現在陛下不是說了嗎,從五品官職以下,陸縣令可自行選擇。”陸久安在殿外等得瞌睡都要來了,終於聽到太監宣他覲見。陸久安踏入金鑾殿,一步步穿過百官身側,來到禦階之下,向龍椅上那位至高無上的人看去。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天子,事實上,早在他迴晉南當日,人還未去吏部報到,就被皇帝派來的人半途攔截。……陸久安剛到晉南,無處落腳,況且還帶了烏泱泱一大群人。韓致提議連人帶馬一起去他府上,陸久安不同意,他帶來的“幕僚”全部去將軍府上像什麽話,先隨便找個客棧歇著,後再置辦個宅院。兩人各執一詞,陸久安單方麵爭得麵紅耳赤,恰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陸大人留步,請隨咱家走一趟。”來人麵目無須,身著太監服,微微彎著腰攔在馬車前。陸久安瞧著有些眼熟,這不是當初來應平頒發聖旨的公公麽,他心念急轉,麵上露出一抹笑:“多虧了幾年前福安公公那幾千兩文銀,才解了應平燃眉之急,還未多謝公公呢。”“那是陸大人應得的,咱家不過是個跑腿的。”福安笑意盈盈地承了他的情,又朝陸久安身邊的韓致俯首一拜:“見過禦王。”韓致麵無表情點點頭。“禦王?”陸久安有些懵逼。韓致貼著他耳朵低聲道:“皇兄封我的稱號,平時很少用。在外麵時,多以我將軍名號相稱。”“wtf ?”陸久安決定,等去吏部遞交了文書後,就迴家惡補一下大周的官職,免得大庭廣眾之下鬧了烏龍。韓致問明福安來意,替陸久安拒絕了:“告訴皇兄,明日我帶久安去尋他。”福安寸步不讓,苦著臉欠身告饒道:“皇上下了金口,請禦王不要為難奴婢。”韓致蹙眉不悅,想了想,吩咐禦王府管事把跟著陸久安來到晉南的車馬安頓在府邸,親自陪著陸久安進宮麵聖。陸久安還沒做好這麽早麵見大boss的準備,心裏不由微微打鼓,他舔了舔幹澀的唇,在福安準備的馬車裏坐立難安。“不要怕。”韓致用手臂圈住他,低語道,“有我在呢。”陸久安也給自己打氣:又不是沒做過故宮專欄,紫禁城都逛了無數遍了,現在就當迴自己家裏一樣。想是這樣想的,但是真正踏入皇宮那一刻,還是被其威嚴肅穆的氣勢所迫。有主的宮殿和被作為景區展覽的故宮是完全不一樣的,同樣是琉璃瓦攢尖重簷,四周古木參天,波浪起伏的紅牆一直延伸到盡頭,到處飾以龍塑獅雕。可是當一排排宮人侍衛從馬車前經過,印象裏那燙金漆紅一下就鮮活起來,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敬畏之心。馬車悄無聲息從角門進入,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路到了皇帝暫做休息的養心殿而去,福安等陸久安兩人下了馬車後,就先行告退了。陸久安懷著一絲忐忑和興奮被韓致牽著走進去。永曦帝坐在一張浮雕雲龍紋交椅上,正與司禮監掌印太監下棋。永曦帝比陸久安想得還要年輕,許是保養有方,這位年約四十與韓致有著七分相似的臉上盡顯雍容華貴,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陸久安,顯得平易近人寬厚仁慈,一點也沒有皇帝身上那種攝人的氣勢。陸久安的打量毫不避諱,帶著濃濃的好奇,永曦帝不見惱,倒是掌印太監東蘭急道:“哎喲陸大人,咱可不興這麽直視陛下呀。”“無妨。”永曦站起來揮退東蘭,又踱步走到陸久安身邊上下打量:“聽臣弟說你上任途中病倒後,忘了很多事,怎麽行事還和以前那樣沒什麽變化。”啊?永曦帝這是什麽意思?我就是一個小小的探花,怎麽搞得很熟似的。“雖然沒記憶了,但畢竟人還是那個人嘛。”陸久安心虛地迴道。韓致不動聲色擋在陸久安麵前,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永曦帝:“皇兄,不要嚇他。”永曦帝沒好氣地看了韓致一眼:“陸愛卿是我大周棟梁之才,朝廷肱骨之臣,我愛惜賢能還來不及,怎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好了,咱們來說正事。”永曦帝擺出皇帝的威嚴時,身上就冒出了那唯吾獨尊的氣魄,叫人心驚膽戰。他隨意從禦案上拿下一遝批紅的文書遞給陸久安,陸久安接在手裏,看得瞠目結舌。這是一份考績表,比他上呈到江州府那份不知詳盡了多少倍,也不知皇帝何時收羅來的,有些他自己都記不住了,還是看了考績表方才想起何時做過。永曦道:“陸久安,你才幹卓越,政績斐然,今日榮耀加身而歸,理應拔擢嘉獎,朕任命你為吏部員外郎,四個清吏司你想進哪個都可以,如何?”陸久安大著膽子問:“做什麽的?”韓致幫忙解釋:“協助尚書管天下文官的選拔、封勳、考核處等事務,以甄人才。”頓了頓,韓致又補充道,“六部中吏部、兵部、戶部權利最大,其中吏部尤甚。”韓致的意思很明顯了,但看著永曦帝嘴角含笑眼帶鼓勵的模樣,陸久安思考了會兒,膽大包天地搖了搖頭。“那司經局洗馬呢?”永曦帝又問。陸久安更懵逼了,無辜看向韓致,洗馬的?韓致眼底似透著不太明顯的笑意:“司經局隸屬詹士府,輔佐太子之職,曾有多位內閣名相都任職過東宮太子洗馬。”陸久安依然搖了搖頭,然後,永曦帝在養心殿問出和今日金鑾殿如出一轍的問題:“那陸久安,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麽職位呢?”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職位?陸久安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在剛到應平時,他隻想著治水,想讓百姓活下來,想讓百姓有口吃的。後來治好了水,他又得寸進尺,他想以自己縣令的身份,替他們遮風擋雨,讓應平的百姓苦盡甘來,讓他們活得更加恣意。現在到了晉南,他能做京官了,可以為百姓謀取更多的福祉。多活了一世,他比許多人想得更加透徹,沒有誰比他更懂權和錢不過身外之物這句話,活著帶不來,死了帶不走。他不喜歡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權利再大又如何,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他真懶得坐在漩渦中心去應對那些是是非非,還有什麽比引領一個時代更有意義呢。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2百姓昭明,協和萬邦。他還能做什麽呢?大周還有許多陳規就俗需要去打破,基建設施科技文明還這麽落後,外麵還有一圈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等著啃下這快肥美的肉,他能做的還有很多很多。“陸久安,你想選什麽職位。”金鑾殿內,龍椅之上,永曦帝傾身問。文武百官或期盼、或緊張、或不屑的目光齊齊落在大殿中央那道孑然如孤雁的背影上。陸久安不卑不亢,身姿挺拔恍若瓊枝玉樹:“臣欲選國子監司業。”第182章 金鑾殿內群臣嘩然, 誰也沒有想到,陸久安到最後居然選了這麽個職位。國子監乃大周最高學府,除了選拔接納全國各地品學兼優的生員, 皇帝為了防止官員子弟遊手好閑不學無術, 還強製他們在此進學。所以國子監在大周還有一個別稱,叫官校。司業在國子監是除祭酒以外品級最高的一人, 但也隻有正六品。不僅如此, 因為職位特殊, 國子監裏麵任職的所有官員都遊離在大周權利中心以外, 很少與其他衙門起衝突,但也沒有話語權,若是平時發什麽個事,誰都能夠輕鬆拿捏。祭酒茫然看著前方,還是旁邊的大理寺少卿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恭喜祭酒又添得力下屬一名。”他才大夢方醒似的反應過來。祭酒在這場爭奪中一直置身事外, 他從未產生過一星半點陸久安會來國子監的想法, 不僅是他, 在場文臣武將都想不通, 陸久安為何最後會選擇這個官職。永曦帝看著陸久安一言難盡,提醒道:“司業是正六品。”你考慮清楚了嗎?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陸久安讀懂了他的意思,堅定地表示自己選擇了以後就不會再變。羅進深攥緊拳頭扼腕歎息,永曦帝讓東蘭當場宣讀聖旨, 陸久安伏著頭恭敬垂聽。隻不過為什麽國子監司業後麵, 還多了一個太子少師的身份?得益於他這幾天的臨時抱佛腳,還有韓致這個禦王兼鎮遠將軍在一旁指點迷津,他對大周的官職已經了解了個大概。這個時代的曆史發展到現在, 除了個別有些許出入,與華夏明朝的官職體係大多比較類似。而太子少師這個官職是從三品, 與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並稱少孤。東蘭公公見他半天沒有動靜,輕咳一聲:“陸大人,還不快領旨謝恩。”董惠林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大步出列:“陛下,此舉不妥。”“董愛卿又有何事?”永曦帝已是十分不耐,但依然維持著寬厚溫煦的模樣,端坐在龍椅上。“陸久安區區一個縣令,何以擔少師之位。”“哦,朕忘記說了。”永曦帝漫不經心道,“陸久安去應平時,朕曾經向他下達過一道敕令,命他輔助太師顏穀傳太子韓臨深經邦弘化,明體達用之學。”為了佐證這一點,永曦帝還特地召來了顏穀和韓臨深,韓臨深當著眾朝臣的麵彎腰喚了陸久安一聲夫子,顏穀也對其讚譽有加。顏穀是兩朝天子之師,雖不管朝務,但地位非同一般,受人敬仰。有他開口,董惠林隻得悻悻作罷。索性太子少師隻是一個虛銜,並無實權,董惠林退下去時,和吏部尚書對視一眼,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隻有陸久安雲裏霧裏,永曦帝當初交給他的是這麽個任務?他稀裏糊塗就完成了?散了朝,羅進深越過人潮向陸久安道賀,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他。陸久安恭敬喚了一聲老師:“怎麽不見劉禦史。”他還是從時任巡撫的劉善清口中得知了這位老師的存在,知曉他們兩人關係甚密。“哦,劉老頭還沒迴來。”陸久安感歎:這位禦史大人真是忙啊,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這時,又有幾個年齡稍微長陸久安幾歲的官員走過來,見糾察百官的禦史們都陸陸續續走出了大殿,便勾肩搭背拖著陸久安一邊走一邊說話,言辭之間盡顯親近。陸久安受寵若驚,不過他一個都不認識,也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官職,隻能從他們的衣著服飾分辨品級。其中一人佯裝不悅:“這才過了六年,怎麽就把我們這群同僚忘得一幹二淨了,好歹一起供過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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