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跟我探討學習嗎?”陸久安後仰靠在雕花床頭,勾了勾手指頭:“鎮遠將軍,春宵苦短,這可是你說的,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幹正事吧。”韓致眼裏兇光一露,再不刻意壓製自己,餓狼撲食般壓下去,捂著他嘴巴惡狠狠道:“盡會撩撥我。”外麵夜深人靜,屋內燭火明滅,一室旖旎。第145章 八月初, 陸久安翹首以盼許久的烈士撫恤政令終於昭告天下,各地省府接連貼出告示,百姓一擁而上, 在看到告示內容以後, 全都嘩然。街頭巷尾,客棧酒樓, 到處都是議論此事的聲音。“聽說了嗎?官府剛剛貼出的烈士撫恤金?”“哎呀, 這幾天我身邊到處都在談這事, 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家大哥想去從軍, 被大嫂給攔住了,兩人因此在家吵了一架。”就連訓練場上,以詹尾珠為首的衙役都停下手中動作,忍不住圍了上來,向教官韓致打聽起了這事。陸久安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告示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怎麽, 這是想要去參軍?”韓致補充:“若是你們想投軍, 可以破例將你們分到楊耕青麾下。”衙役們見狀紛紛擺手, 表示做陸大人的手下就已經很滿足了, 隻有詹尾珠滿眼憧憬,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陸久安當初在吾鄉居給她講過的穆桂英掛帥的故事,夢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在戰場上英姿勃發衝鋒陷陣。“不過,我還是不想和孟姐姐分開, 所以, 還是在應平做衙役吧。”迴到吾鄉居,陸久安把自己摔到懶人沙發裏,側頭看了一眼韓致:“韓朝日, 這告示立竿見影啊,我看著這勢頭, 說不定你軍隊馬上又要壯大了,到時候,編民入隊,訓練新兵,楊統領可有得忙了。”“是好事。”韓致點點頭:“撻蠻被我打得暫時龜縮越岐之外,軍中戰士駐防雲落城。然而他們一日不除,大周一日不可放鬆警惕。他們肯定在暗處蠢蠢欲動,隻要抓住機會就會卷土重來。”“那確實,狗改不了吃屎嘛。”“大周與撻蠻,終有一戰。”韓致眯起雙眼,滿臉陰騖。“撻蠻……很厲害嘛?””嗯。”韓致很快恢複成不動如山的模樣:“作為大周將軍,我很不想承認,然而這就是事實。他們是馬背上的遊牧,占據著天然的優勢,騎射功夫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大周與撻蠻打了那麽久,也不至於難分勝負。”“越岐之外的有座城池,本是大周的土地,當時先祖政權不穩,被撻蠻乘虛而入將城池奪走,這麽久至今未還。”考慮到陸久安記憶缺失,韓致簡短了為他做了解釋,“撻蠻占領城池後將我族人屠殺殆盡,我早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陸久安從那冷靜的語調裏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凝起眉頭沉默不語。韓致走過拉起他的雙手緊緊握住:“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再重蹈覆轍。”陸久安迴過神來,微微一笑,抽出手抱住他腰腹:“我知道,我不怕,你是大周的戰神。”韓致道:“現在趁他們休養生息,我們正好可以抓緊時機練兵養馬,隻有兵事強盛,才能佑我大周安寧。”陸久安深以為然,隻有強大的國力才能震懾住周邊不安好心的群狼,要是火藥就好了,隻可惜遲遲沒有進展。他從旁邊的桌案上卷起江州府發下來的公文,江州府的公文和貼出的告示有所不同,裏麵不僅說了兵將戰士不幸戰死後家人的各種優待,還涵蓋了官府內部從上自下如何發放撫恤金的流程。看著看著,陸久安突然從中覺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來。他緊皺眉頭,又把公文翻到第一頁仔仔細細一字不落讀完,用拇指反複摩擦上麵的文字。“真奇怪。”按理講,此事自韓致上朝提請到文書正式落地,中間過去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那必定是根據朝廷上下各部群臣共同商討,又經皇上批準加蓋玉璽印章的結果,流程文件肯定已經趨於完善。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至少陸久安就從裏麵找到好幾個漏洞,他可以看出來,其他職場老油條未必不能看出。若是官員心生貪婪想要從烈士撫恤金裏撈點好處,裏麵有足夠的空間留給他們中飽私囊。“怎麽了?”韓致一無所覺地問道。“沒什麽。”陸久安最終搖了搖頭,放下公文在心裏感歎:希望是我想多了,烈士撫恤金最好能分文不落地到戰士家裏人手中才好。……果然如陸久安所料那般,在告示引起巨大轟動和反響之後,就是如潮水一般的參軍熱。出身低微的平民人家,想要改變命運,一是科考功名,二便是投軍建功立業,往常他們還會擔心戰死過後家中妻幼雙親無人照料,如今徹底沒有後顧之憂了,這對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百姓極具吸引力。再加上之前專門找唱戲班子排的將行,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應平就有不少青壯被劃為軍籍,調往衛所。“嘶,一下給我抽走那麽多人。”陸久安捧著戶籍有些心疼,愁眉苦臉地對韓致抱怨道,“幸好是太平盛世,這要是在五年前,應平不事生產,這麽大個地都要荒廢了。”“軍需也增加了。”韓致附和道,“皇兄攻打撻蠻的決心比我隻多不少。”“這是準備在下一次兩軍交戰時,趁機將撻蠻一舉攻破嗎?”怪不得烈士撫恤金這麽容易就被皇帝通過,恐怕上疏此事正中下懷,陸久安歎道,“還好新生兒也逐年增多,可以承接不少人口空缺。”韓致揮退小廝,磨墨提筆給雲落寫了封信,交給信使。他對陸久安說道:“十月份,我打算迴雲落一趟。可能明年才會迴應平。”陸久安抿了抿嘴巴,沒有說話。韓致用手輕輕拍了拍他後腰:“先去睡午覺。”“我不困。”陸久安抬頭看了一眼烈日,空氣裏沒有一點風,潮濕炎悶,“這麽熱,我睡不著。”“那也閉上眼睛休息一下。”韓致不由分說把他推進屋子裏。陸久安躺在床上,韓致撐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給他打扇,在這樣靜謐的屋子裏,陸久安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然而這個覺睡並不安穩,恍恍惚惚中,陸久安感覺自己跟著韓致來到雲落邊城,看到大漠孤煙和厚厚的城牆。楊耕青和其他士兵圍在篝火旁邊,火光映照在這群戍邊漢子的臉上。看到陸久安,楊耕青熱情地打了個招唿:“陸軍師。”他不是縣令嗎?何時成軍師了?正當他疑惑間,畫麵一轉,他仿佛正處在半空中,以俯視的視角看著下麵混作一團的兩方人馬。鐵馬嘶鳴,刀光劍影,激烈的打鬥中,一柄紅纓長槍破空而出,陸久安立刻認出持槍的主人。“韓致!”陸久安大聲喊道。下方的打鬥沒有因為這聲嘶喊有任何變化,仿佛陸久安和他們處在不同的空間。陸久安看著深陷敵方包圍的韓致急地不行,他又叫了一聲:“韓朝日!”這次韓致終於聽到了,他於萬千敵軍中迴過頭來,看到陸久安時怒目圓睜:“誰讓你來的?”那聲音猶如驚雷炸在耳邊,陸久安視角驟變,發現自己已經落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向著韓致跑過去,箭矢攜著淩厲的風聲自他周邊不同的方向飛過去。就當他快要跑到韓致身邊時,一把突如其來的尖刀從韓致左胸口穿心而過,滾燙的鮮血灑了陸久安滿臉,幾滴血珠濺入陸久安眼中。陸久安眼前猩紅一片。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聲嘶力竭地大喊道:“不啊!!”陸久安深喘一聲醒了過來,驚魂未定地發著抖,夢裏韓致被撻蠻提刀刺進心髒的畫麵揮之不去。韓致在他猛地坐起來那一刻就警醒地睜開了眼,他攬著嚇得變了臉色的陸久安,箍著他的腰拖過來:“做噩夢了?”屋子外麵蟬鳴不斷,陸久安沒有迴答他,按了按太陽穴,突然翻身坐在韓致腰腹上,一聲不吭開始脫他衣服。韓致額頭一跳,攤開手任他動作,褲子下麵卻漸漸拱起一個帳篷。很快衣服被扒得一幹二淨,露出精壯的肌肉和結實的腹肌,陸久安俯臥在他上方,小心翼翼地摸著韓致身上遍布的猙獰傷口,他的手指仿佛帶著火焰,所到之處,韓致隻覺灼熱顫栗。手指停在左胸膛不動了。隻有垂落的發絲還在漫步目的地滑動。“你又要走。”陸久安垂下頭去,聲音有些悶悶不樂。韓致看著他無精打采的樣子,胸口猛的一陣悶痛,差點脫口而出不走了。韓致捧著他的臉頰迫使他抬起頭來,發現陸久安的眼眶居然紅了一圈,一副要哭不哭可憐巴巴的委屈神色,韓致深吸一口氣,輕輕啄吻著他的鼻子:“我的命啊,你夢到什麽了?”“你為什麽是將軍呢?”陸久安錘在他胸口,有些任性地問。“總要有人負重前行。”韓致用陸久安說過的話迴答他。陸久安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順著臉頰落在韓致胸口上。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韓致在身邊,每一次與韓致的分別,都伴隨著不舍與難受。而且未來與撻蠻將有一場關乎生死的較量,韓致作為將軍,當仁不讓會率兵殺敵,他有可能會像夢裏那樣,稍微不注意,就會被敵人偷襲而死。一想到如此,陸久安心裏都會抑製不住地產生巨大的恐慌和焦躁。韓致何嚐不是如此,自從有了陸久安,他仿佛一下有了軟肋,從血雨腥風的戰場上走出來的他也開始變得畏手畏腳惜命起來。“久安乖。”韓致用粗糙的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淚水,小心翼翼地安慰他,“是舍不得我嗎?我又不是一去不複返了。”“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陸久安哽咽著嗬斥他,剛才那個夢仿佛是個什麽不詳的征兆,讓他現在一想起來還心悸。“好,我不說。”韓致把他摟進懷裏,不一會兒,他感覺陸久安滾燙的眼淚滑進他的頸窩,燙得他手足無措。自那天開始,陸久安生出一股迫切感,時不時就去封敬的道館查看他的研究成果,可惜道館化學人手太少了,加上封敬隻有三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研製出他想要的東西。他隱約記得火藥用到的材料是木炭、硫磺和硝石,但是不清楚具體的配比,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提高火藥的爆炸威力,隻能寄希望與電腦裏現存的資料。“陸縣令呢。”韓致隨手抓住一個小廝問道。“大人好像在書房。”韓致大步來到吾鄉居門口,吾鄉居像前幾天一樣大門緊閉,韓致早就看出陸久安這幾天狀態不對,自從他說自己要迴雲落待上一段時間之後,陸久安就常常把自己鎖在書房內,不知道一個人在搗鼓什麽。他握了握拳頭,敲響房門。果不其然,韓致等了好一會兒,陸久安才從裏麵打開。韓致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圈書房,案桌上書籍堆積如山,中央躺著一遝寫滿字跡的厚紙,做工精致的鋼筆躺在一旁。除此之外,書房內沒有任何異常。陸久安已經恢複如初,那天的脆弱仿佛隻是鏡花水月,韓致卻隱隱從他眼底看到疲憊。“在做什麽?”“查點資料,結果一無所獲。”陸久安泄氣地把桌上的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裏,旋即他把手伸在韓致眼前:“幫我揉揉,酸死了。”“這麽嬌氣?”話雖如此,韓致卻非常受用,他把人拉到懷裏,一邊不輕不重地按捏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遝厚紙揚了揚,”沐藺來信了。”陸久安吹了聲口哨:“去了這麽久,終於知道寫信了。”沐藺寄迴來的除了信紙,還有幾頁新鮮出爐的遊記。陸久安把遊記丟到一邊,先展開信紙,窩在韓致懷裏,兩人一起看了起來。“陸久安,韓二,我現在在塔德,要在這兒呆上一年半載的,應平葡萄應當是熟了吧,記得托人給我送兩壇葡萄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