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他的臉,這群學子就想起來往日被他點出來考校批責的情形。學子們努力作出一副溫良恭儉的模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為眾位大佬解釋起來。一位學子自懷裏掏出一本裝訂粗糙的冊子恭敬地呈上去:“每次舉行辯論賽,應平都會將辯論過程整理出來,這是學生摘錄的其中一期,因為很是精彩,幾個辯手唇槍舌戰,辯論時又微言大義,故而此次鄉試,隨身帶在了身上,想著靠前複習一番,說不定有用。”齊編修就著冊子看完,笑嗬嗬扔給向道鎮:“你瞧瞧,向學政,你掌一省教學政令這麽久,可曾聽聞辯論賽這個東西。”向道鎮接過來看完,真想拍手稱快,他把冊子仔細折好,順手揣入懷中,裝模作樣地表揚兩句:“不錯,從這個辯論賽可以看出,你們平日裏沒有死攻經義,讀書就該這般,舉一事而反三思。”舉人:“……”他的冊子被這麽理直氣壯地昧下來,他能怎麽辦,又不能厚著臉皮要迴來,隻能硬著頭皮接下向學政的誇獎,迴頭再問同窗抄錄一份。向道鎮心想:“好久沒去巡曆,不若下次就選在應平好了,是時候去掌訓一下學校生徒,藝業勤惰了。”廣木布政使司發生的一切,陸久安自然無從得知,甚至不知道因為這七個舉人,吸引了省上教育局的注意,將要迎來教育局局長下縣親自考察。應平出了七個舉人,還有一個落在副榜準備進入國子監攻讀,顏穀聽了隻淡淡說了句恭賀的話,仿佛對這個結果成竹在胸。陸久安又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帶到縣學和鴻圖學院。踏入鴻圖學院的大門,陸久安看到一個眼熟的人影:“詹尾珠,你在這兒幹什麽?”詹尾珠慌慌張張地從孟亦台身邊退開:“孟姐姐忘了帶講義,我正好順便給她帶過來。”陸久安狐疑地在兩人身上來迴打量,孟亦台在他的注視下落落大方,微笑著給他點了個頭,而詹尾珠則很快沉不住氣,不消片刻,她整張臉頰變得通紅,站在在孟亦台後麵縮成一團。陸久安大感稀奇,詹尾珠給他的感覺一直都很豪爽英氣,何時見過她這樣嬌羞的一麵。孟亦台泰然自如地拍了拍詹尾珠的手:“既然沒什麽事了,你就先走吧。”走在綠蔭道上,陸久安看著前麵婀娜多姿的身影,聯想到詹尾珠的一言一行,突然醍醐灌頂。他拉著韓致的胳膊,擠眉弄眼地跟他分享這一重大發現:“孟亦台和詹尾珠,她們兩是一對!”詹尾珠那個模樣,不正是一開始他被韓致窮追不舍的反應嘛,隻是沒想到,在兩人的關係中,以詹尾珠的性子,居然是孟亦台這個溫婉的人占主導地位。韓致勾起一抹微笑,沒有迴答,顯得很是高深莫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陸久安頓時沒了一開始的優越感,“也對,是你把我給掰彎,想來對這種同性之間的戀愛更加敏感才是。”韓致沒聽過掰彎,但結合上下文大致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他搖搖頭:“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陸久安咂舌:“上一次撞見我們的事還一副天崩地裂不能理解的樣子,轉眼就和孟亦台互通情愫了,這速度夠快的。”韓致卻知道,定然是陸久安上一次心從所願那番話無意間點醒了詹尾珠。這兩人相依為命,一路同甘共苦經曆了不少事,所謂患難見真情,定然是平日裏朝夕相處時生了感情。從登堂擊鼓鳴冤那一次,詹尾珠對孟亦台百般維護,和平日裏她對孟亦台的態度,就可以窺見一二。冠帽之下,陸久安如玉的側臉熠熠生輝。韓致想,別的人是怎麽樣他懶得分神去在乎,他隻想惜取眼前人。應平中舉的消息帶到學院,果然引起一片沸騰,範成秋如夢初醒般丟了手裏的教尺,喜極而泣。範成秋好不容易平複心情,他用袖口把臉上的熱淚抹幹淨,不好意思道:“是我失態了,縣學重啟時,陸大人曾說鄉試中舉時,我還想著不過是您誇下海口,安慰我的話,結果這麽快就得嚐如願了,一時情難自控。”他知道,這一切都歸功於陸久安以及後來的顏穀。若不是陸久安苦心孤詣地為學子籌劃這樁樁件件,若不是來了個學問高深的顏穀,結果恐怕與往年一樣不盡人意。縣學的生員去省城科考後,範成秋就接下了三年級童生的教學,此刻他對著這群童生教誨:“明年六月你們就去府上把院試考了吧,今科我們應平出了七個學子,爭取下一次中十四個。”若是以前聽到此話,眾人隻會嗤之以鼻,覺得教諭的話不過是天方夜譚。然後這一次不一樣了,應平旗開得勝,坐在教室裏的童生仿佛被注入無限的動力,握著拳頭慷慨激昂地在抒發著自己的壯誌。陸起把這則振奮人心的消息寫在第二天的要聞裏,縣署的報子手抄了舉人的姓名帶著爆竹上門報喜去了。一遭中舉改庭換麵,周圍簇擁而來的鄉親鄰裏自不必說,縣裏的有頭有臉的豪紳還會備上薄銀。中舉意味著半隻腳踏入官途,這些商賈可不是要拉關係嘛。陸久安見謝家一人送了一塊田,微微怔住:“幾位老爺真是大手筆啊,出手闊綽。”謝歲錢謙虛地應道:“沾點文氣罷了。”陸久安露出明顯的笑意:“若是沾文氣,不如我給你們支一招。”謝歲錢猶豫一下,看著陸久安一副願者上鉤的樣子,還是沒敵得過心裏貓抓般的好奇:“陸大人有什麽好主意盡管道來,在下願聞其詳。”“你們也知道,這馬後炮總沒有提前的關懷來得更加真誠。”陸久安道,“在他們羽翼未成時,就對他們給予生活上和經濟上的資助,不僅收獲了好名聲,還能結下未來高官的善緣。以後若是出個什麽事,看到你們仗義相助的情分上,總有那麽一兩人會伸出援助之手。”陸久安打開天窗說亮話,用詞不免難聽了些,不過話糙理不糙,幾人對視一眼。陸久安知道他們的顧慮:“當然了,你們平白無故去資助,一不知道資助誰,二來沒有好的理由。不如這樣,我在鴻圖學院設下獎學金,每個班成績優異的前三名,均可得到金額不等的獎金。這樣既能激勵他們讀書,又能幫你們達成目的,一舉兩得,你們看如何。”幾人考慮再三,覺得陸久安的提議不錯,欣然接受。過了幾天,中舉的學子從省裏迴來了,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迴家拜長輩,而是不約而同地來到府衙,對著陸久安行了個大禮,言語之間微微哽咽:“若無陸大人,便無今日的我們,陸大人為我們提供溫暖舒適的讀書環境,為我們講學,教我們做人,鼓勵我們,關懷我們……此等大恩,沒齒難忘。”可以說,就是為人父母,都沒有陸久安這般盡心盡力了。陸久安扶起他們:“若是你們無心進學,我做再多也沒用,是你們自己對得起你們自己。鄉試隻是第一步,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若是改日朝中為官,切記謹言慎行。祝你們前途順暢。”幾個舉人就著他的手起身,眼眶微微泛紅:“若是我們在朝中做官,靜等陸大人歸來。”在他們看來,陸大人雄才偉略,斷不會埋沒在此地。會試在第二年二月舉行,路途遙遠,陸久安為他們簡單準備了一場慶功宴,幾人在同窗的揮淚告別下,收拾了衣服和書籍匆忙進京。送走學子,陸久安便開始張羅莊稼收成的事。因為今年的產稻是按照縣衙教授的法子來種的,因此成熟得比往年要晚一些。不過收獲卻很喜人,家家戶戶田裏的稻穗被壓得沉甸甸的,盡管還未收割,就能瞧出今年產量不低。此次收成,百姓湊錢購買了科研團隊推出的人力脫穀機和鬥牛。機械非人力可比,用了脫穀機和鬥牛以後,收割的效率大大提高,僅用了三日,田裏的莊稼便收割殆盡。果然不出所料,這一年,每家每戶的收成翻了一倍有餘,戶房司吏大喜:“太好了大人,前兩年因為洪災免了賦稅,今年五穀豐登,田賦便不成問題了。”陸久安心情大好,仿佛看到了縣裏糧倉穀米充盈的景象,到了晚上,韓致提出想要換個姿勢的無理要求都叫他同意了。陸久安被折騰了兩次還精神百倍,他揮舞著手臂道:“從要糧沒糧,要人沒人,到今日這番盛景,隻用了一年恢複生產,兩年呈現爆炸式增長。我就問,還有誰!”韓致抱著他親了親:“嗯,久安是最棒的,兄長果然沒看錯人。”“你兄長?”陸久安早就對他京中門第好奇了,本來打算迴來時就問他,結果事情那麽多給忘了,既然說到此,陸久安就接著話題問道:“你兄長是誰?”為何要說沒看錯人,難道之前認識他?韓致皺著眉頭,古怪地看著他,仿佛對他問出這樣的問題感到奇怪:“我兄長,就是當朝天子啊。”第109章 陸久安條件反射地從韓致懷裏退出來, 瞪圓了一雙眼睛。“怎麽了?”韓致蹙著眉頭,顯然沒鬧明白陸久安為何會是這種反應。陸久安任由韓致把他圈住,恍恍惚惚地想:完了, 我把皇帝他弟弟給睡了, 皇帝會不會暴怒之下把他砍了啊。陸久安又莫名覺得委屈:“你瞞著我。”“我……”韓致看他如此惹人憐愛的一幕,隻知道賠禮道歉, 哪裏舍得說一句重話, 他壓著陸久安的脖子, 把人壓在懷裏, 柔情地來迴摩挲:“是我的錯,我以為你知道。”“是了,沐藺一直管你叫韓二,那自然就有韓大。”可惜韓大是皇上,沐藺不敢如此無禮。其實仔細想想, 韓致身份尊貴這件事, 是有跡可循的。為什麽傳令官捉拿他時能夠不顧沐藺的阻攔, 並且堂而皇之地說出武將不得幹涉文政之事, 麵對韓致時卻要夾著尾巴偃旗息鼓。為什麽沐藺三番五次說韓致位高權重,隻要有韓致保駕護航,那就無人敢輕易動他。為什麽一個戍守邊疆的將軍,他一個玉佩, 巡撫史就要乖乖奉上想奪走的嘉禾賞賜。蓋因他的身份不僅僅隻是一個鎮遠大將軍, 還是當今皇上的弟弟!哪個人腦子秀逗了才會去招惹他。陸久安太過震驚,以至於聽到韓致下一句話時,竟一時沒反應過來:“久安, 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沒有啊?”陸久安心裏有鬼,結結巴巴地問, “我能出什麽事,這不是好好的嗎,怎麽突然這麽問?”“你怎麽會不知道我和皇兄的關係?”韓致俯視著他。確實,鎮遠將軍韓致年少成名,乃當朝天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隻有他一人半路過來,又隻繼承了模模糊糊的記憶,鬧了這麽大一個烏龍。“我....”陸久安在他擔憂的注視下,差點把自己的來曆和盤托出。幸好最終懸崖勒馬,他把原先準備的說辭吞進腹中:“我就任途中因為水土不服,暈過去一段時間,醒來以後就忘了很多事情。”就用失憶搪塞一下吧,穿越這樣的事,畢竟太過聳人聽聞,就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吧。韓致見他眼神閃躲,三緘其口,分明是有所隱瞞,韓致隻當他不想讓自己擔心,恐怕當時情況更加兇險,便沒有多想,隻憐愛地捧著他的臉:“你受苦了,怪不得。”怪不得,陸久安很多行為讓人費解,在某些時候,顯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來是因為缺失了記憶。“沒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嘛。”“你還記得多少?”“一開始隻有模模糊糊的片段,連爹娘的樣子都忘記了。”陸久安晃了晃腦袋,“後來時間一長,有些慢慢能想起來了。”“那你還記得皇兄當初對你的囑托嗎?”韓致盯著他的雙眼試探著問道。“什麽意思?”陸久安心中一動,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一開始他隻當自己被牽扯進黨爭渾水之中,當今聖上對他不喜,莫非他被貶謫此地,是有什麽隱情不成。於此同時,腦袋不自覺轉動起來,眼前也出現一些久違的畫麵,他站在一個高大雍貴的男人麵前,不知道在說什麽。整個畫麵仿佛蒙著一層薄紗,如霧中看花,不甚清晰。陸久安努力睜大眼睛,想要湊到鏡頭前,腦袋突然尖銳地一痛。“啊。”韓致一開始見陸久安眼神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麽,下一刻就見他冷汗直冒,整張臉痛地煞白,五官擰成一團。陸久安咬緊牙關,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又要遭罪了,冷不防一隻手撬開他緊閉的牙齒,粗壯結實的手臂遞到嘴邊。“乖,久安,別咬自己。”陸久安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意識已然不清,整個人開始痙攣,張嘴狠狠咬在手臂上。手臂立刻起了一圈血印,韓致卻麵不改色,用另一隻手不斷的撫摸懷裏人的臉頰,輕柔地哄著他:“不想了,久安我們不想了,記不住就記不住。”他一邊強忍焦急耐心地安撫他,一邊單手托著他的屁股像抱小孩兒一樣托在臂彎。“不要想,我們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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