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細節是封單明從黃州傳迴了的消息,林觀想不到這點,他對祁遇詹會知道青色印記也沒有懷疑,接下來思緒被祁遇詹牽著走。聽到左丞相家奴被提起,林觀心裏立即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林觀跟在時未卿身邊時,時未卿為了試探他,讓他去查過那個案子。當麵被那個案子,林觀不敢直接當做不知道,又聽到那些無法反駁的細節後,他對最後的問題再難直接否定。林觀正在想著怎麽試探出祁遇詹知道多少,他才知道該怎麽迴答,不會暴露更多事情。林觀隻留了一份心思關注祁遇詹,在他突然的一句之後,林觀沒有防備,神情露出了破綻。祁遇詹見林觀陷入沉思後,話語一轉,道:“紀青空,這就是你告誡未卿別去都城的原因?”林觀怔愣住,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了,意識到這個名字代表什麽,他立即迴過神,“你在叫誰的名字?我是林觀。”林觀沒心思試探祁遇詹,他現在隻想把他的身份遮掩過去,又道:“既然你已經查出來,我也沒有辦法對你隱瞞,左丞相確實就是當年那個案子的幕後真兇,少爺如果去都城貿然對上左丞相,危險的隻會是少爺,張頭領,你絕不能讓少爺靠近左丞相。”“是嗎?”祁遇詹看出來他也在轉移自己注意力,漫不經心地反問一句。而後,他看著林觀,慢悠悠地道:“你深得時仁傑信任,我還聽說這些年你與何叔關係很好,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未卿成親那日我也在廳堂,你猜我聽到了什麽?我聽到何叔叫了你一聲堂少爺,我特意查了一下,時仁傑是獨子沒有兄弟,最後這個堂少爺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祁遇詹沒有接著往下說,他突然笑了一聲,“當然,事實就擺在那裏,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你我二人對這個堂少爺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林觀的身份,祁遇詹通過他的反應就已經確認,並不需要林觀親自承認,但他看林觀握緊的拳頭,似乎內心在掙紮,便把這個時間留給了林觀。他確認歸他確認,本人能承認,就更完美了。林觀擔心祁遇詹把對他身份的懷疑已經告訴時未卿,那樣不止他的計劃會被影響,時未卿一定會不顧自己安危去報仇。沉默半晌,林觀帶著希冀抬眸道:“我的身份,他知道嗎?”這句話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個他是誰,兩個人也都知道,祁遇詹不著痕跡掃了正房一眼,沒有正麵迴答,而是說了一句相關的。“因為你的容貌,未卿不止一次對你手下留情。”林觀從中不知理解了什麽意思,眼神瞬間堅毅,“隻是因為長得相似就已經對我心軟,張頭領,為了他著想,請你不要讓他知道我的身份。”祁遇詹從這句話中聽出來林觀對時未卿的感情,他在林園便懷疑過林觀的背叛,現在看來其中或許另有隱情。想起來時未卿在知道林觀可能是他哥哥又愛又恨的複雜情感,不想讓誤會橫在他們兄弟兩人之間,阻礙他們對對方的親近。祁遇詹問道:“我很疑惑,你暗中對未卿百般保護,為什麽要背叛他,在明麵上表現得厭惡他,你們本應該是最親近的兄弟。”話已經說開,林觀也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而且他怕祁遇詹不清楚事情的危險性,仍然會告訴時未卿他的身份,也希望祁遇詹知道時未卿身處什麽樣兇險的環境,而同意帶他離開。“除了滅口那個刺客,不讓他影響到時仁傑的計劃,我做得那些事是為了逼他迴府,接受時仁傑安排的親事,時仁傑是他的父親,在這方麵不會害他,他一直都在查探那個案子的事情,想為小叔報仇,但時仁傑對上徐番都勝算難定,何況是他,若強行報仇隻會把自己置於險境。而且小叔豁達,他知道了也不會讓他陷入仇恨當中,這些有我就夠了,他隻需要過著平安順遂的日子。”祁遇詹發現了其中被忽略的一點,問道:“這就是你們不相認的原因?在我看來,隱瞞未卿仇人和你們相認是兩碼事。”林觀搖搖頭,“是一迴事。”他接著道:“當年我墜入溪流,被一個路過的師父救走,師父後來收為徒,他知道我身負仇恨教導我武功後,到了時間就放我迴來了,但我勢單力孤,背靠時仁傑才能查出當年真相。於是我成了時府的侍衛,後來與何叔相認,又被時仁傑發現在調查小叔的案子,時仁傑便把我調到了他的身邊。時仁傑知道我的身份後,把我放到他的身邊是為了試探,時仁傑一直在提防我們相認,他怕我們聯手為小叔報仇破壞他的計劃。”“說什麽愛夫郎,是最值得托付的郎君,說到底,他最愛的是他自己。”林觀冷笑一聲,又如曇花一現般,他快速恢複了神情,好似剛才那聲不是他發出的。他又道:“我為了留在時仁傑身邊,獲得他的信任,便偽裝成不喜歡他的模樣,不與他相認。而且我早晚要死,何必再讓他傷心一次,張頭領,你我都了解他,他知道之後必定要參與進來,為了他的安危,請你別將我的身份和今晚這些事情告訴他。”事情聽到這,祁遇詹對林觀這個人心裏有了完全性的改觀,因此時未卿現在還沉得住氣既在他意料之外,又讓他心疼。祁遇詹知道,時未卿這麽隱忍是在等另一個答案,他怕自己一出來林觀就不會再說了,隻能竭力忍著。祁遇詹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你有沒有想過未卿的想法。”這個問題林觀似乎曾經思考過,他迴答的很快,但聲音卻放得很輕,“與性命相比,那些都不重要了。”林觀知道報仇一事九死一生,時未卿越早抽身越好,他被自己剛剛說的話提醒了,問出了今晚赴約的目的,“什麽時候帶他走?”祁遇詹沒有被林觀帶走,抬眸看向林觀,也問出了自己今晚邀約的目的,“為什麽這麽急著讓未卿離開,是怕他查出他的父親知道當年事情真相,對他卻未說一言,還是怕他知道徐氏才是真正的殺父仇人?”林觀再次愣住了,他沒想到祁遇詹連這些隱秘的事情都知道了,他不知道該否認還是承認,想到自己前一次被試探得露出了破綻,這次也不再勉強,破罐子破摔了。他無奈地道:“你既已知道徐番不是真正的幕後指使者,為何還要來問我?”祁遇詹聽著正房內唿吸的變化,道:“原本不確定,但你這麽一說,我就知道我猜的沒錯,徐氏果然是幕後真兇,我答應過未卿,當年那些人,一個也不會放過。”林觀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不對,立即問道:“他知道這些事?”祁遇詹轉頭看向正房的門,“他不止知道。”他還在這裏。後半句不用祁遇詹說,林觀也注意到了正房裏的唿吸聲,知道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第144章 正房的門被從拉開門, 時未卿一步一步從裏麵走出來。祁遇詹抬眼仔細觀察著時未卿的狀態,他開門的手在顫抖,時未卿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但步伐很穩。想了想, 祁遇詹微微抬起的腳步又放了迴去, 轉頭看向了林觀。祁遇詹看得清楚,林觀麵色慌亂無措,此情此景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祁遇詹沒出聲, 院裏另外的兩個人也沒出聲,院中隻響著三人的唿吸聲,以及時未卿步伐的落地聲。這聲音越來越近,林觀漸漸心頭生出壓迫之感,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少爺。”“少爺?”時未卿握緊藏在袖中的手,帶的身體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抬起赤紅的雙眼, 輕輕重複一句, 接著又壓抑著聲音, 道:“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粉飾太平, 你覺得你還藏得下去嗎?”林觀不想看到時未卿陷到危險了,深吸了一口氣,勸道:“這件事太危險, 你不能參與,交給我, 你放心,我一定會給小叔報仇, 聽我的,你先跟張三離開……”時未卿眸中赤色加深,他沒有理會林觀說了什麽,直接打斷了,“為什麽?徐氏為什麽要謀害爹爹?你如果不說,我這就去問父親!”林觀知道時未卿是威脅,也知道他若不說時未卿真的會去找時仁傑。林觀動了動腳,剛要說話,又被時未卿打斷了,“你若有膽子敢拿不清楚當年的事搪塞我,就盡管試試。”林觀將視線落在祁遇詹身上,片刻後收迴。他不清楚祁遇詹對事情了解到什麽程度,以時未卿現在對他的態度,林觀怕說謊話,會讓時未卿不相信他,把人推得更遠。林觀猶疑後還是說了真話,“你那時還小,我們都沒讓你知道,在都城時,我們便認識徐氏了。當年時仁傑在吏部任職一個小官,徐氏在一處宴請中注意到了時仁傑,徐氏相中了時仁傑的容貌和才華,徐氏在都城多翻打聽,終於找到了時仁傑要下嫁,徐氏跋扈,幾次三番讓時仁傑休了小叔,但那時時仁傑與小叔正琴瑟和鳴,時仁傑沒有答應。徐氏之事被徐番政敵宣揚,都城幾乎人盡皆知,徐番在那個時候已經手握實權,他遷怒時仁傑讓徐家丟了臉麵,又欣賞時仁傑的才華,暗中運作把人送去了鄂州做官。時仁傑離開都城赴任,徐氏也沒了動靜,大家都以為徐氏放棄了,覺得此事已了,就在大家都沒防備的時候,我們在迴梧州的路上遭遇了匪徒。那些匪徒是徐番豢養的家奴,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徐番做的,後來徐氏嫁過來之後才知道,是她偷了徐番的令牌,又買通了徐番的心腹,私自派出的家奴。”時未卿曾經猜測過,是什麽樣的仇恨,才能對他們四人那樣痛下殺手,沒想到隻是因為一個男人。“父親知道,你也知道,你們都知道。”時未卿走向林觀,一字一字,嗓音艱澀,“你們不告訴我,還百般阻攔我,甚至還眼睜睜看著我親近殺害爹爹的兇手。”“你們怎麽做得出來,怎麽做得出來!”時未卿一步一步靠近,在距林觀幾步遠的位置停下了。他咬緊了牙,聲音如同齒縫間擠出來一般,語調中帶上了莫大的憤怒和仇恨。“父親自私自利也就罷了,你呢,紀青空,你是爹爹親手帶大,爹爹把你當親子一般,你就那麽看著仇人逍遙自在,看著我認賊做母!”聽到時未卿喚出那個名字,林觀身軀一顫,嗓音也染上澀意,吐字異常艱難,“小卿,我……”他知道他做的事一經時未卿發現會是什麽也樣的結果,但真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再有準備,也難以承受。他想道歉,想解釋,但又想起現在這些對時未卿來說都無濟於事。林觀嘴唇動了動又停住了,低頭不敢再看向時未卿。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又能說些什麽,才能把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親人挽迴。時隔多年,這個紀林曾經喚過得親昵稱唿,似乎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再一次聽到之後,時未卿心中如刀割的刺痛,突然加重再難忍受,一時竟覺得唿吸困難,手不自覺地抬起抓住胸口衣襟。“紀青空,你說啊,你……”話未說完,時未卿驀地停聲,軟軟地倒了下去。祁遇詹一直關注著他,在剛才唿吸有異時,便抬步靠了過去。沒想到時未卿會暈倒,祁遇詹慌亂地將人接住攬進懷裏,直接抱起來用上全部內力出了院子。這過程極迅速,等林觀察覺異常抬頭是,院裏已經隻剩他一個人了,林觀反應過來,立即尋著剛才的聲響跟了上去。幾息之間,祁遇詹就到了紀二所處的位置,一腳踢開門,將懷裏的人送到了紀二眼前,語氣中是難掩的擔憂和焦急,“快看看,未卿怎麽了?”紀二看見昏迷不醒的時未卿,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也浮起了擔憂,他直接就著這個姿勢把起了脈。過了一會兒,紀二臉上的凝重消失,臉色好了一些,他收迴手,對著祁遇詹解釋道:“主子是受了刺激,心緒起伏過大,外加這幾日未休息好,才暈了過去,主君不必太過擔心,主子過後便會清醒,不過主子鬱結又加重,但好在已經發泄出去一些,這些日子繼續喝藥茶,便不會影響睡眠。”聽見紀二說沒什麽大礙,祁遇詹才放下了心,又有些自責,這三日把人折騰得沒休息好,他將時未卿攬得更緊了一些,低下頭在他有些蒼白的臉上親了親。今晚知道了兇手是誰,祁遇詹猜著明日時未卿不管是不是不舒服都會去城外祭拜紀林,紀宅府外有死士盯著,今晚要宿在林園就不方便了。祁遇詹讓紀二把早就準備好的厚一些的披風取來,給時未卿穿上捂得嚴嚴實實不漏一絲風之後,對著紀二道:“走吧,先迴紀宅。”走出房門時,祁遇詹迎麵正碰上跟過來的林觀。林觀一臉關切,看出祁遇詹要離開,又看到時未卿倍裹得看不見模樣,眼中擔憂加重,“小卿怎麽了?”祁遇詹沒放棄把林觀策反的想法,現在以他對時未卿的感情,又增加了些籌碼和可能性。他停下腳步,態度和之前一樣沒有變化,比剛才的時未卿一比,可以說是非常的友善,“沒事,太激動了,睡一覺就會好。”“沒事就好。”說完林觀欲言又止,他想讓祁遇詹勸一勸時未卿,不要置身於危險之中,而他又深知時未卿有多執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勸說大抵沒用。祁遇詹看出他要說什麽,道:“我和未卿暫時不會做什麽。”林觀怔了一下,想到剛才祁遇詹知道的那些事,試探道:“你們有什麽計劃?”祁遇詹看了一眼懷裏,被他抱在懷裏,怎麽也沒有床上舒服,他不欲再耽誤時間,簡短道:“過幾日我去找你,這幾日內你可放心,現在時間不早,我先帶未卿迴去。”林觀得到這樣一個迴答,本不該相信,但祁遇詹語氣肯定,讓他莫名的覺得可信性很高,而且時未卿需要休息,現在不是說事的時機。最主要的是林觀有信心,幾日的時間,以他的能力可以把控得住局勢。林觀側開一步將路讓開了,祁遇詹點點頭,直接提起躍上屋頂離開了,紀二緊隨其後。林觀本來還在想祁遇詹怎麽把時未卿送迴去,會不會遇上汝宣郡王,在看到後麵跟著的紀二後眼睛中閃過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