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未卿沒說,“你打開看看。”祁遇詹看比手臂長很多的黑漆匣子,看起來裏麵裝的像是是武器,他找到開口,掀開了匣子,絨布的裏襯中間靜靜躺著的是一把銀龍雕柄的劍。祁遇詹看著這把劍有些眼熟,像是……“銀龍劍?”“嗯。”銀龍劍,大魏朝四大名劍之一,書中梧州卷結束後被淩非何所得,最後送給了封單明。祁遇詹沒想到這把劍出現在了這裏,“怎麽想起來送我這個?”時未卿沒解釋,“我想送,你喜歡嗎?”“喜歡。”原身善使劍,卻沒有一把趁手的劍,祁遇詹拿起銀龍劍,試了一下發現正合適,“很喜歡。”馬車駛進一個區域,外麵喧鬧的聲音驟然消失,車裏車外都陷進了安靜,隻有車輪聽得響聲。時未卿垂眸,聲音驀地低下去,不知在想什麽,口中無意識道:“喜歡就好。”送別人武器能有什麽用,要麽防護自己,要麽保護他人。祁遇詹沒再問,把劍放迴劍匣,無意中看到了時未卿的眼底,那裏麵是點點星光和陰鬱不安,交替閃爍,似明似滅。將時未卿攬在胸前,祁遇詹下頜抵著烏黑的發頂,似乎為他做出了一個安全的屏障,低沉嗓音緩緩響起,“誰都有恐懼,隻是每個人恐懼的事情不一樣,我曾經恐懼別人懷疑我不相信我,但我仍然堅信自己,最後推翻了他人對我的懷疑,拿迴來屬於我的東西。未卿,別怕,心有恐懼才更要做,做到了你就會變得更強,更勇敢,更容易得到想要的。”時未卿緊緊環住祁遇詹的腰,緊到了手臂都在顫抖,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從這個安全感十足的懷抱裏獲取勇氣,嗓音夾雜著嘶啞,“我會變得更強更勇敢,你要陪著我,哪裏也不許去,隻能在我身邊。”祁遇詹順著清瘦的背部,聲音溫柔:“當然,我一直都在。”時未卿閉著眼睛,“嗯”了一聲。車內再次靜下來,即將見到書中梧州卷最大的反派,祁遇詹今天已經把書過了七八遍,眼下臨近時府,未免有錯漏,他又過了一遍。書中時仁傑是個極其愛惜自己羽毛的人,行事隱蔽,善於隱藏在幕後,他一直把事情交給手下和官員去做,很少親自動手,所以他在鄂州的名聲非常好,是一個為民造福的父母官,直到最後謀反敗露才暴露出種種罪狀。祁遇詹現在即使沒見過時仁傑,僅是在時未卿那裏從側麵拚湊出的,就是一個陰險狡詐又虛偽,掌控欲特別強的人。這些與書中的行事性情完全對得上,再加一個書中評價的老謀深算,足以湊成時仁傑的畫像。這樣的人絕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何況時仁傑手中掌控一行省的權勢,又背靠權相,與都城六部盤根錯節,更是不好對付。祁遇詹與時寬之前有過接觸又把人打傷,以時仁傑性格應該早就查過張三身份,他想要掌控時未卿,讓他乖乖嫁人,隻怕容不得自己兒子身邊有張三這樣性情和武力值的一個人。早膳的時候,時未卿便說了早上時寬的來意,祁遇詹猜測,時仁傑等他一起用的早膳很可能是個鴻門宴。大抵時未卿也是如此想法,才在林園用了早膳才出發。若真是鴻門宴,不是吃不吃早膳就能解決的。眼見快要到時府,祁遇詹將猜測說了出來,並把紀二和方頭領叫了進去,他們二人沒有任何避諱,兩人進來了也還是原來的姿勢一動沒動。祁遇詹是時未卿沒動他也不在意,時未卿是心情不好不想動。紀二和方頭領各自摸了摸鼻子,上道地避開了視線。四人一起分析時仁傑可能會設的局,並提前對好了暗語。祁遇詹握著時未卿沁涼的手在掌心捂著,道:“入了府後一定要萬般小心,不要著了道。”紀二信心滿滿地道:“沒有毒藥能逃過我的鼻子。”方頭領當即皺眉反駁:“話不要說太滿,若是無色無味的毒藥,你該怎麽辨別?”一句話就把紀二噎住了,他性子跳脫卻是個知錯就改的人,“是,我一定小心謹慎。”見沒有要囑咐的事,時未卿把兩人又攆下了車,沒過多久,馬車駛進時府。進府前,祁遇詹握著時未卿指尖放到唇邊,“相信我,我會保護好你,用你送的武器。”“好。”時未卿眼底亮光閃過,一如既往地道:“我相信你。”聽過祁遇詹曾經的恐懼,他現在也知道了這四個字對他的意義。來接的人還是何樓,他一見時未卿的穿著,心想少爺還是喜歡這身袍裙,笑眯眯地道:“少爺穿上這身真好看,要是先……要是先前小人早點做出來就好了。”那聲停頓引得時未卿看了他一眼,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麽,淡淡地道:“一身不夠,再去備幾身。”何樓激動地迴道:“唉,好,少爺放心,這點小事包在小人身上。”時未卿道:“走吧。”祁遇詹的齊王之子身份和與時未卿的關係暴露出來都弊大於益,到了時府,避免節外生枝,他和紀二方頭領一樣,跟在時未卿後麵,降低了存在感。何樓指引道:“大人正在書房等著少爺一起用早膳,少爺還未用吧,您可以先過去,小人已經著人去請大人了。”時未卿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收迴視線直接拒絕了,“不用,我已用過早膳,直接去書房。”何樓聽聞此話沒有任何驚訝,還是臉上帶著笑意,“是少爺,小人這就著人去稟告。”第060章 “時寬?”聽到門口響聲, 林觀望過去,來人鼻青臉腫,走近後仔細看了一會兒, 才勉強認出來, 知道他從哪迴來, 那這身傷是誰留下的,也就不用問了,驚訝一瞬後, 伸手拿過桌上的瓷瓶,沒再理會時寬。“這是給張三的?”張嘴不慎扯到了嘴角的傷腫,時寬抬袖隨意抹掉血絲。林觀當做沒看到,拔開瓷瓶上的封口,垂眼反問:“你帶迴的消息,給誰用的不知道嗎?”“哦,是給少爺那些手下準備的, 不過你被少爺打了一頓攆迴來, 這藥也沒用上。”對時寬的諷刺無動於衷, 林觀手腕懸起輕輕抖動瓷瓶, 白色粉末散落茶碗,一隻骨節分明青腫的手出現他的視線中, 握住了他的手腕,林觀頭也沒抬,“放手。”時寬手緊緊握著, 讓林觀懸在半空的手紋絲不動,藥粉停止傾灑, “張三為何甘願被少爺驅使,你可知道?”原以為張三並非甘於屈居少爺之下, 今晨與他再次交手觀其言行,明顯是對少爺上了心真心維護。林觀半分未掙紮,停下了動作,“不知,迴來後才聽說少爺身邊出現了這個人。”時寬不信,張三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出現,在這之前一定有苗頭,他打量表情淡然的林觀,就不知他是沒發現還是沒有說。“張三武功高強,就此喪命未免可惜,既然主子不可駕馭,可以把他送給徐相收攬。”“難為你不計前嫌。”林觀抬頭,拂開時寬手腕,藥粉肆意飄灑,兩人都沒在意,“我做不得主,這話你自己去與主子說明,但我勸你還是該認清,誰才是你的主子,三心二意侍奉兩個主子的下場可不會太好。”時寬僵了一下,收迴手變了臉色,“怎麽,這是你前人之鑒的經驗?”林觀用布巾擦拭茶碗,後背未好利索的傷對他絲毫沒有影響,動作不急不慢,“你說是便是。”時寬還要說什麽,被門口敲門的侍衛打斷,“林頭領客人到了,大人叫奉茶。”“我知道了,茶馬上好。”林觀將布巾放下,拿起瓷瓶繼續倒藥粉,“時頭領請迴,若耽誤了主子之計,你我都要被罰。”時寬知道輕重,沒再繼續糾纏,暗自打算另找時機,先一步離開了院子。時仁傑書房在單獨辟出來的紫月院,離前院很近,何樓在前帶路很快便到了。這一路走來,祁遇詹發現時府守衛極其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這些侍衛皆太陽穴鼓著,雙目如鷹般炯炯有神,一看就與普通侍衛不同,都是武功不俗之人。剛一踏入院中,一道視線落到身上,祁遇詹不著痕跡抬頭,穿過人群看到了站在書房門口的時仁傑。能生出時未卿這樣的容貌,他也不會醜到哪裏,剛過不惑之年看著卻不顯年紀,麵容溫和,臉上的少許溝壑,讓他俊雅的更有韻味,長居上位者,時仁傑周身縈繞著不怒而威的壓迫感。祁遇詹收迴視線,對著迷惑人的外表下了結論:看著親和實際上翻雲覆雨不容小覷的帥大叔。腳步越走越近,祁遇詹警惕心越強。“卿兒,我可是聽時寬迴來說了,想必這位眼生的護衛,就是頂替了林觀,神勇無比的張頭領了。”時仁傑做為東道主,先開了口,卻把第一句引到了祁遇詹身上。看著溫和的語氣和表情,要不是知道他是什麽人,隻怕要對一州巡撫的躬身問候感恩戴德,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人都找上了門盯上了他,祁遇詹也不會躲,跨出一步到了前麵,換了張大壯的聲線,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大人謬讚,張某不過一屆江湖草莽,當不得如此評價。”祁遇詹脊背挺直身材高大,站在門前人群中實屬鶴立雞群般顯眼,通身不俗的氣質和從容應對讓時仁傑眼中閃過欣賞,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笑道:“張頭領如此才能,卿兒隻是一個哥兒,在他手底下還是屈才了,不若到我門下如何,我與卿兒是父子,你若想來,想必他也不會攔你。”“多謝大人抬愛,張某已認定主子便不會更改,即便是哥兒也無虞。”祁遇詹意有所指道:“有些哥兒或許比男子還有才能。”未等時仁傑再出聲,時未卿上前一步站在兩人之間,看向他冷冷地道:“父親,我才剛迴來。”未盡之意三人都清楚,這個話題隻能到此為止。好似剛才真的是個玩笑話,時仁傑溫和笑了笑,“你看看你,為父不過是為你試探試探張頭領的忠心,你就如此著急,也罷,不說了。”他轉頭對著時未卿身後的祁遇詹三人道:“卿兒之前承蒙照顧,辛苦三位,聊表心意廂房已經備好吃食,卿兒如今已經歸家,三位便也將時府當作家,不必拘束。何樓,好生替我招待。”何樓轉身不管其他,在場人誰都能看出三人中誰最重要,他也不必顧忌,徑直走到了祁遇詹身前,笑眯眯地抬起手臂,“三位請隨小人來。”已經料到會被分開,祁遇詹和時未卿都沒有意外,不著痕跡給時未卿一個安心的眼神,祁遇詹帶著紀二兩人,跟著何樓進了院中左廂房。“小心門檻。”何樓將三人帶到布置好糕點瓜果的宴客矮桌旁,“三位頭領請入座,小人這就去傳膳。”祁遇詹攔住何樓,“不必,我們已用過早膳。”何樓才反應過來,少爺方才已經說過這件事,他的手下自然也會用過早膳,他並沒有對此事生疑。“是我忘了,三位頭領稍等,小人去喚茶,前些日子大人剛得了頂級西湖龍井,這茶難得,三位頭領一定要嚐嚐才好。”祁遇詹入座,看著何樓真情實意的表情,推測出他並不知曉時仁傑要對他下手,便也沒有為難他,“如此好茶,張某自然期待品上一品。”何樓頓時喜笑顏開,這位張頭領與他家少爺關係匪淺,服侍好他,少爺自然也就會開心些,“三位頭領隨意食用,小人這便去取茶。”視線從何樓的背影收迴,祁遇詹視線掃過門口兩個侍衛衣角,大開的房門,最後落在了矮桌的吃食上。經過方才幾句話,祁遇詹可以篤定時仁傑不會容他,而現在是除掉他的好時機,隻是他不確定會用什麽手段,以眼前情形來看,最方便的應該就是下毒。此時不便於說話,祁遇詹給紀二打了個暗語,紀二收到後,看了眼門口,拿出藏在指尖的用具對著矮桌的吃食一個一個查驗起來。紀二動作很快,全部排查完後,對著他對麵的祁遇詹無聲搖了搖頭,表示他麵前的矮桌吃食沒有問題。他是聞風樓的人,武功比不上祁遇詹和方頭領,輕功卻絕對高出方頭領很多,隻比祁遇詹差了一點,想也知道他的輕功有多好。他的眼睛緊盯著門口,提氣躍上房梁,從上邊轉到了祁遇詹身後,快速查驗完後又去了方頭領的矮桌,無聲迴到自己位置後,仍是揚頭。都沒有毒。難不成不是下毒?祁遇詹皺眉,閉目沉思,在腦中思考是否有他遺漏的線索,迴了時府,時未卿本就沒有多少安全感,而且他答應過他不能出事,時間緊迫,卻久久找不出破綻,無形中增加了幾倍的壓力。沒多久何樓端著木托盤迴來了,他將茶碗一一放在矮桌上:“剛沏好的茶,此時口感最佳,請三位頭領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