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自現代, 思緒自然不受這個時代限製, 但時未卿生在這裏長在這裏, 所有的人都在或行動或語言教導他,哥兒是什麽樣應該怎麽做。在這樣的環境下要衝破世俗禮教的束縛, 與之反抗,要付出多少心思和努力,才能換迴他現在的境遇。時未卿在得知哥兒身份被他知曉, 擔心暴露,心裏又該有多惶恐不安。祁遇詹隻覺他的心被刀割一般, 每次跳動都讓他疼痛難忍,出口的聲音卻極其溫柔。“無論是誰, 都有權利選擇自己任何想做的,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所以即便你是哥兒也可以。隻要你不做錯事不傷及無辜,任何人和事物無權阻礙你,世人不能,禮教不能。”低沉的嗓音帶著最有力量的話語,直擊內心,撫慰了那份脆弱。“我沒錯。”說完,時未卿含在眼底的淚,突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大顆一大顆地滑落臉頰,混入酒液又將白袍洇濕了一大片,他執拗地對著祁遇詹揚頭,重複道:“我沒有做錯。”“別哭。”祁遇詹肯定地道:“未卿,你沒有做錯。”他雙手一點一點拭去時未卿臉頰的淚水,掌心扣住他的脖頸,緊緊地將人帶到懷裏抱住,下頜抵在他的發頂,低聲道:“未卿,告訴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取來,全部都給你取來。”祁遇詹是一個認定了就不會改變的人,他知道他自己想要什麽,或許他從未談過戀愛,或許他們相識時間很短,但他知道時未卿就是他要找的人。祁遇詹願意將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隻為搏他一笑燈罩裏的燭光將兩人合在一起的身影投在了屏風上,久久未動,燭火靜靜燃燒,突然一道炸裂聲響起,似乎在訴說它的蠟油燃到了底,也驚醒了時未卿。時未卿波動的心緒已經平複,他抬起手臂勉強環住侍從衣袍下精壯的腰身,抬頭目光一錯不錯盯著近在咫尺的臉,一字一句道:“你記好,既然答應於我,便再沒有反悔的機會,要想離開除非我死。”這世間多得是癡情女子和哥兒,男子大多薄情,因為他們心中隻有他們自己、錢財和權勢,心裏已經滿得裝不下其他,即便是一路相扶的結發夫郎也可棄之不顧。時未卿相信他不歧視哥兒,但他不相信會有人,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對他情根深種到如此地步。時未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沒有問出口,人既然留下來,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祁遇詹視線沒有任何退縮,撫摸著時未卿眼尾孕痣的位置,輕笑一聲,“好好的,我要你的命做什麽。”話已說完,時未卿不再揪著不放,他眯了眯眼,問道:“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名字?”祁遇詹手微不可察的一頓,心裏歎了一口氣,從胸口拿出便宜爹的銀勾玉佩遞給時未卿,道:“還記得這方玉佩嗎?”一直怕時未卿懷疑他有意接近心思不純,祁遇詹摘下易容時,刻意沒告訴他的名字。祁姓為大魏朝國姓,時未卿掌管聞風樓不會不知,他那便宜爹又和時未卿父親有交易,以時未卿的多疑難免不會多想。但該來的總是要來,躲是躲不過的。時未卿接過玉佩仔細查看,在摸到底部細小暗紋後認了出來。這是齊王和他父親在環采閣私下會麵時,掉落在房間裏的玉佩,後來被他收在了密室裏。時未卿眼中閃過什麽,定定地看著祁遇詹,“它應該在我的密室裏,這與你的名字有什麽關係?”祁遇詹道:“我叫祁遇詹,是齊王三子。”如同潑了一桶冷水,心瞬時涼了下來,時未卿無意識地收緊手指死死攥著玉佩,怔怔發問:“你是為了這玉佩才接近我?”攥著玉佩的手被拉過去,時未卿以為他要拿迴玉佩,便鬆開了手。祁遇詹對那玉佩看也沒看,任其順著衣袍滑落到榻上,而是把那隻手五指攤開在他的手掌,仔細查看著有沒有被玉佩硌傷。他一邊揉著掌心的硌痕,一邊解釋道:“開始是,後來不是。”為什麽後來不是了,因為後來喜歡他了,所以改變了想法。時未卿自動替他在心裏補全未盡之言,這些話卻讓他更加不信之前的言語。一個郡王,天潢貴胄的皇室子弟,即使是都城一些勳貴都無法攀上,怎會隻因喜愛便甘願留在一個哥兒身邊。除非接近他除了玉佩還另有目的,這樣就一切都說得著通了。時未卿看著祁遇詹仔細嗬護他的手的場景,突然心安。既然他拿到玉佩沒離開,反而留下來,就表明他的目的還沒達到。利益牽扯關係才最牢固,時未卿相信隻要他查探祁遇詹的圖謀,即便是郡王,他也有無數種方法,讓他再也無法離開。時未卿另一隻手拾起玉佩,放在掌心,帶祁遇詹眼前,意味不明地道:“郡王,你的玉佩。”祁遇詹心裏歎道,他沒猜錯時未卿果然多想了,放下已經恢複平滑的手,雙手虎口抵著耳朵拖住了他的臉,見他眉眼間陰鬱又濃鬱幾分,親了親才道:“是齊王的玉佩,而且郡王隻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爵位,還是做未卿的麵首最好。”時未卿眼神一閃,道:“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麵首,你的命令等同與我,我手下之人可隨意調遣。”祁遇詹第一反應要拒絕,他想起和主角攻受合作可以將他自身罪責抵消,時未卿卻不行。原本想靠成親將他從梧州這場風波中摘出去,在大魏朝,嫁出去的哥兒如同潑出去的水,時未卿與他成親,時仁傑犯得罪在律法上就牽連不到他。現在成親這個方法行不通,他就隻能借用時未卿的勢力為主角攻受添一份助力,換取功勞抵罪。祁遇詹咽迴已到嘴邊的拒絕,拇指摩挲著指尖的孕痣,嗓音地低沉地道:“多謝小郎寵愛。”時未卿聞言“嗯”了一聲,淡淡闔目臉頰蹭了蹭寬厚的掌心。榻邊的燭火忽明忽暗,顯然是燃到了沒油,即將熄滅。天色已不早,是該歇息的時辰。時未卿麵上疲色難掩,但即使是疲倦也遮不住他的豔絕容色,倒增了幾分柔弱,祁遇詹親了親他的孕痣,問道:“小郎知道麵首都會做什麽嗎?”時未卿纖長睫毛胡亂顫動,強自闔著雙目,嗓音發緊地問:“什麽?”祁遇詹道:“貼心又受寵的麵首是要給小郎暖床的。”時未卿立即睜開雙眼,耳朵發燙地阻止:“不行!”這太快了,時未卿越想耳朵越燙。祁遇詹看過去時,他的耳朵已經紅得快滴血了,鬆開時未卿背過身,故意歎口氣:“看來我這麵首不太受小郎喜歡,罷了罷了。”說著起身就要離開,時未卿一見立馬支起身體,從後麵撲上去一把環住了祁遇詹,道:“祁遇詹,你敢走?”祁遇詹一頓,低頭看到貼在胸前白皙細嫩的手,眼神暗了暗。把細腕捏在手中扯下來之後,他轉過身來,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他的眼神中似乎飽含著某種強烈的情緒,一點一點靠近。祁遇詹目光太有侵略性,時未卿感到臉頰也開始發燙,視線不由閃躲,感到他的退縮,祁遇詹將人擁入懷裏後,閉了閉眼。壓下了這種情緒後,祁遇詹低啞地道:“我送你去床上。”祁遇詹不等時未卿迴答,便手臂穿過他的膝彎將人打橫抱起,走向了內間。扯開被子蓋好,又給時未卿拆了發髻,剛要起身,祁遇詹發現他的上衣衣擺被抓住了。外間榻上的燭光照不進層層帳幔的拔步床,或許是黑暗,或許是什麽,麵對祁遇詹,時未卿的傲氣逐漸消散,“別走。”腦海中的記憶與眼前的場景重合,差別是記憶中的時未卿醉酒昏睡,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誰。眼前的時未卿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抓著的是誰,留住的是誰。“時未卿,你不讓誰走?”“祁遇詹。”時未卿頭滑下來枕頭,在被子中蜷縮著身體,悶著聲說:“祁遇詹,別走。”祁遇詹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貼著被子抱著時未卿,道:“好,我不走。”第037章 天光大亮, 有幾縷陽光順著帳幔縫隙跑了進去,清晰照出了空氣裏的一粒粒塵埃,塵埃慢慢下落, 落在了床上之人緊閉雙眼上。床上之人睡得很沉, 眼瞼下的眼珠來迴轉動, 似乎在做一場不好的夢。祁遇詹睜開眼,突然四麵八方燈光傾瀉下來打在了他的身上,燈光異常亮眼, 想用手遮住卻無法抬起手臂,晃得他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任何東西,隻能聽到前方一陣掌聲雷動。“好,那麽接下來,有請嘉賓為我們金眸獎獲得者祁遇詹頒獎!”這道聲音如一個開關,“唰”地一聲眼前白光如同一道屏障被瞬間拉開, 祁遇詹看清了四周。他看清了自己站在一個舞台上, 身體正前方的台下, 第一排坐著擺著銘牌的評委, 評委後麵是還在鼓掌的觀眾。祁遇詹意識不太清醒,隱約記得這是第五十八屆赫拉國際廣告節, 他剛獲得了攝影界最高獎項。頒獎嘉賓拿著獎杯走向他,祁遇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製的抬起,擺出了準備接獎杯的姿勢。“等一等, 祁遇詹剽竊段臨老師作品,他沒資格獲得金眸獎!”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舞台側麵, 台上台下的人皆轉頭看向出聲者,頒獎嘉賓也維持著遞出獎杯的姿勢不動了, 祁遇詹看著獎杯再一次與他失之交臂。為什麽是“再”?不待祁遇詹思索清楚,他已經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圍堵住,他們一個個把話筒遞得老遠。祁遇詹不受控製後退一步,一個個如同狗見了屎一樣興奮的記者,立即擁擠上前,再次圍堵住他。記者毫不停歇犀利的發問,當時的迴憶如潮水般湧現,祁遇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了,這個被誣陷百般解釋卻無人聽的場麵。不知怎麽離開典禮現場迴酒店,祁遇詹渾渾噩噩地爬上床昏睡了過去。“我是祁遇詹同學,相處四年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我嚴重懷疑上學期間那些評優的作品也是從哪個同學那剽竊的!”“原來都是剽竊的啊,怪不得獲這麽多獎,他還有臉叫攝影界小段臨,真是拉低了段老師的格調!”“抱走段老師,不約。”“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親自舉報,祁遇詹這剽竊的得多囂張,連兄弟都看不過去了!”一覺醒來,祁遇詹即使知道即將發生什麽,但他的手還是如同設定好程序一樣,打開了手機。僅僅一個晚上時間,在網上新聞已經發酵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鋪天蓋地的黑料,源源不斷的出現將祁遇詹淹沒。好似這個世界上隻有這一個新聞可以報道,以至於緊抓著不放,不把他打落到塵埃裏誓不罷休。接下來一個個電話響起,朋友合作夥伴質疑的聲音不停地出現在聽筒裏。“你真的剽竊了段老師的作品?”“為什麽郭深博要在頒獎典禮現場說你剽竊?”“為什麽要剽竊段老師?你不會也剽竊過我吧?”隻有他的父母親人願意相信他,祁遇詹已身心疲累,掛了他們的電話正要關機,一個陌生來電打了過來,掛斷的手指發軟抖了一下接通了。一個不太陌聲的聲音響起,那個聲音嘲諷道:“你是什麽東西,也配借用我的名號?怎麽樣被誣陷的滋味不錯吧,我告訴你以後最好夾著尾巴做人,我勉強給你留條活路,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