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祁遇詹沒再放在心上,這人蠢得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讓他倒黴的元兇是誰,再與這種蠢毒之人計較,隻會降低自己身份。原以為迴去仍是一路順暢,祁遇詹卻在剛轉過暗門時,遇到了林觀和他的屬下經過。“刺客既然已死,你記得處理好他。”“少爺若不追究,我會將屍首焚燒”“嗯,迴去看好他,我去迴稟少爺。”聽腳步聲兩人各自相反方向離開了,祁遇詹自暗門中走出,林觀遠去的背影擰起眉頭。一個賞金刺客而且是解除雇傭關係的,怎麽會為了雇主緊咬牙關而死。深覺此事有蹊蹺,祁遇詹在眾人酣睡的深夜再次換了夜行裝備,潛入了采院。到了刑房,另外皆燈光昏暗,隻有一名侍衛正在從門口往外托著什麽,祁遇詹猜測這人大約就是林觀囑咐的下屬。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迷藥,弄暈那個侍衛後,祁遇詹剛準備摸進了刑房去查看,卻發現被拖的就是那個刺客。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他正好趕上了要對刺客毀屍滅跡。取出火折子,祁遇詹忍著不適對刺客檢查一番,自大塊紫黑色的皮膚確認,他是死於中毒。確認之後,祁遇詹眉頭皺的更厲害。在刺客被送到林園前,為防之前的情況再發生,祁遇詹將他全身搜查個遍,高概率□□的嘴裏、指甲裏、衣領裏都沒放過,可以說真的是苦茶子都扒下來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刺客身上沒有丁點毒藥,既如此怎會毒死?毒又從何來?那必然是同他最後接觸的那些侍衛,他們中有人有問題,而其中屬林觀嫌疑最大。林觀在刺客死之後,所言和所行就如同知道刺客的下場一般。林觀為什麽要滅口,他又是誰的人?此事既得利益者是知府,林觀總不會是知府的人吧。這有點不太可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動腦子的活,祁遇詹抬手揉了揉額角,他發現最近腦殼痛的頻率有點多了。揉著揉著,祁遇詹突然反應過來,時未卿的事和他什麽關係,他隻是來拿玉佩的,手中籌碼還沒收集足夠,哪有時間多管閑事,給自己找麻煩。祁遇詹直起身,他既然已經出來了,不如一道去鬆落院取了玉佩。祁遇詹在屋頂上飛掠,心裏卻控製不住在想,這小反派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先是近身伺候的小廝,後是保護安全的侍衛,一個個排著隊背叛他。祁遇詹走著走著突然頓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他發現他居然在可憐時未卿。他這是怎麽了?似乎有點不太對。一身傲氣的時未卿需要他可憐嗎?答案當然是……祁遇詹低頭看著拉著他手,口中呢喃著“別走”的時未卿,似乎沒那麽肯定了。祁遇詹原本就打算今晚來取玉佩,所以第二次沏的玫瑰藥茶非常濃,安神效果應該非常好。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剛取下玉佩,確認了就是先帝禦賜的,便聽見靜謐的外間傳來一陣陣哭泣的聲音,尋聲而去,祁遇詹停到了拔步床前。“爹爹……”“爹爹……別走……”當越靠近時越能聽得清楚,包括哭聲裏的無助和惶恐。一聲聲泣音嬌弱婉轉,看似振動在耳膜,實則敲在心間,如一滴滴水落入平靜湖麵,蕩起陣陣漣漪。不知為何,祁遇詹本應離開的腳步黏在原地,動不得半分。待他能動時,竟發覺手不受控製地撥開層層帳幔,腳也跟著踏入了拔步床。見了床上之人,祁遇詹頭一次知道,原來有著男子外貌的哥兒哭起來,可以比女子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祁遇詹被手下變得細膩光滑的觸感喚迴神,他發現他的手不知不覺被貼到了時未卿的臉上。一滴淚珠無聲自他的指尖劃過,祁遇詹的心無端地軟了一下。第023章 不知時未卿默默哭了多久,掌下細嫩玉容已被淚水浸潤的濕涼,秀挺的鼻頭通紅,眼角更是一片緋色,襯得眼尾孕痣愈加冷豔。美人楚楚動人,實在惹人憐惜。祁遇詹是俗人,自然也是不可避免,默許著將手借了出去,掌心時不時傳來摩挲之感,祁遇詹忍著癢意不敢動。怕將人驚醒,他隻能小心翼翼地維持姿勢坐到腳踏上,動作間誤碰床邊,將錦被下遮住的東西露出了一角,祁遇詹一愣。沒想到時未卿晚上睡覺竟抱著匕首睡,這匕首還是他給的那把。祁遇詹雖然自戀卻也有自知之明,不會以為時未卿對他有什麽想法,隻是感歎他的性情。他晚間觀察過他的神情,已經恢複正常,卻沒想到隻是偽裝,現在這層完美的偽裝被一個小小的匕首直接戳穿了。如此看來,時未卿脾性既硬又倔強,他的傲氣讓他不肯低頭不肯服輸,不輕易將弱處顯露。無論是書中還是自接觸以來,即使是被主角受逼入絕境,他也永遠是將下巴微揚的驕矜倨傲的模樣,除了今晚被救之後,將真實的一麵顯露出冰山一角,但也被他很快隱藏。然而,脆弱不是說藏就能藏得住的,它總會在不可控製之處顯露出來,一如現在深陷噩夢,一如……思慮過度,鬱結於心。大約時未卿對自己很清楚,否則不會安排人立即沏來安神藥茶。清楚也隻是清楚,刻在骨子裏的高傲不允許他在他人麵前露出一絲軟弱,性情如此恐怕難移,這樣的性情,再加上不留餘地的兇狠手段,最後也就有了書中那樣慘烈的結局。見人睡趁,他的手也開始發麻,便想將手收迴來。“爹爹!”祁遇詹:……他可沒有這麽大的兒子。時未卿驚唿一聲之後,似乎怕手中的手掌消失,收緊了雙手,口中不停喊著:“別走……”大滴淚珠又開始自側臉滑落,一顆接著一顆,洇濕了頭下的枕頭。倔強的人多少也會讓人產生心疼,祁遇詹心中默歎一口氣,不再收迴手掌,又抬起另外一隻手對著時未卿肩膀,似哄幼童般輕輕拍了起來。過了許久,時未卿平靜下來,唿吸聲均勻沉沉進入了睡眠。此時夜色已退,曙光降落,熄滅晃動的燭光,淡弱的光線穿過層層帳幔,將床內照得微明。不知不覺幾乎一夜的時間就這樣逝去了,祁遇詹起身輕輕分開時未卿的雙手,將手掌取了出來,他微一遲疑,最後將掌中細弱修長的雙手放進了錦被中。直起身時,膝蓋不知碰到了什麽地方,一聲輕微的“哢嚓”聲後,腳邊出現了一個暗格。之前時間緊張,祁遇詹僅是粗略探查的內間,忽略此處機關倒也沒有什麽可驚訝的。蹲下|身伸手探入,祁遇詹從中取出一個手巴掌大外觀樸素的木質黑匣,匣子沒鎖輕易便打開了。裏麵東西也一目了然,是幾卷裁得三指寬的紙張。能放在暗格,這種紙張大約不太普通,打開一一看過後,祁遇詹確認這紙上的內容不僅不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機密。因為,紙張裏記錄的是鄂州行省巡撫,也就是他父親時仁傑的罪證,這份罪證竟將和齊王的勾結也囊括在了裏麵。這樣的紙張祁遇詹在外間密室也見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架子上,那些架子就占了密室的一大半空間,不過兩次進密室都非常倉促,他有心探查也沒有機會細看。祁遇詹又迴到密室,隨意打開幾卷,裏麵內容如他所料,皆是官員豪紳的罪證,無論是走狗鬥雞還是殺人放火,這些罪證可謂應有盡有,足以掌控生死。也難怪時未卿冷傲跋扈,高高在上,無畏任何人。祁遇詹將密室門恢複原狀便離開了,他離開時手中空空如也,隻帶走了懷中那方銀鉤玉佩。拿著黑匣時,他心有猶疑,要不要將這些做為籌碼和主角攻受交易,他最後還是將黑匣放迴了暗格內。對於這些罪證,書中並未提起過,祁遇詹不帶走的原因之一是不能確認會不會被那股莫名力量影響。所以這些消息的來源就顯得非常重要了,這是他現在最缺的東西。祁遇詹臨時改變計劃,暫時留在環采閣,查清來源。*“大壯,趕緊收拾收拾,我領你去見主子。”上午剛淺淺補了一覺起來,張壺頭便敲開祁遇詹的房門,徑直走了進來。張壺頭突然走近,站在祁遇詹身前,認真打量起他,委婉地說:“你這個胡子剃掉是不是會精神些。”祁遇詹沒有反對,順著話應了下來,“我去剃掉。”料到會有這個要求,胡子下的臉早已易了容,換成了一張陌生的麵容。眼睛不好易容,祁遇詹放鬆上下眼瞼,微眯起眼,直接改變眼中神態,讓眼睛顯得沉悶無神,和之前很有差別。“這多精神!”張壺頭沒看出祁遇詹眼部的變化,讚歎一聲便拉著人去了林園。剛進去正巧和時未卿迎麵遇上,張壺頭當即走上前,笑嗬嗬道:“主子今天心情不錯,都來庭苑散步了。”時未卿瞥了他一眼,也沒計較,淡聲道:“做了個好夢,確實不錯。”很少夢到爹爹,昨晚爹爹不僅入了夢,還陪了他許久。在一些降低存在感的祁遇詹聞言大感驚訝,不著痕跡掃了時未卿一眼,哭得那麽厲害,竟然是好夢,他有些好奇是什麽夢。張壺頭不知二人心中所想,隻覺主子現在心情好,這件事情就八九不離十了,“希望主子天天做好夢。”“行了,別拍馬屁,說吧有何事?”張壺頭拉過祁遇詹,嘿嘿兩聲指著他道:“這是小人選的奉茶侍從,領過來給主子看看。”兩人離得幾步遠,時未卿見到身材高大健壯明顯高他一頭的人,腦海裏無端想到了那個騙子,“抬起頭我看看。”祁遇詹默聲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