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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幹的,不,應該說不是我的靈魂幹的。尹雨瞳把那紙團重新揉了起來,放在了台板裏,自己在心裏默默地念叨。或許是這個動作被老師看見了,被老師誤認為是她在傳紙條,她被叫了起來:“你來翻譯一下我剛才說的句子。”


    林小瞳無可奈何,隻好站了起來。她把書翻到了第兩百多頁,然後開始翻譯著:“大家為什麽討厭我,我很清楚原因,但隻是自己像一個孩子一樣不知怎樣彌補……”突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了。老師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或許是因為太過安靜,有些學生都抬起頭來,看著那就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的尹雨瞳。在他們那些疑惑不解的眼中,完全沒有看見這不存於這世上的影子。他們不知道那些被他們眼睛所拒絕接受的東西在尹雨瞳眼中有多麽可怕。她睜大了眼睛,一臉驚愕的表情。


    方同城感覺她似乎有些異樣,用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但是她還是一動不動的愣著,因為------她看見了,一個看上去大約四五歲的的小孩子,在那張白皙娃娃臉上,那雙黑紫色的眼瞳,明明很清澈,但是總給她一種莫名的恐懼。


    這裏是二樓,這個小孩子是從窗戶外進來的,踩著班上同學的桌子。幾乎沒有一個人看見他的身影,------除了尹雨瞳。他的嘴角上揚勾勒出一個與他外表完全相反的微笑。他似乎沒有重力似地,輕快的如一片羽毛,跳到了老師的麵前。他把粉筆槽裏的粉筆頭拋到空中,再讓它落到地上,然後用那雙皮鞋把它碾成了粉末。


    在外人看來,是一個粉筆頭自己飄到的半空,然後落下,莫名奇妙的變成了粉末。大多數人都不會在意,隻會認為是天氣太熱產生了幻覺。不相信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妖怪的存在,即使自己的手被看不見的妖怪劃了一下,那也隻會認為是碰到什麽地方罷了,根本不會想到有這種妖怪的存在。


    那個小孩子似乎對這種惡作劇玩厭了,走到老師麵前。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很大,而且那外形猶如影子一般,漆黑深邃的見不著底。他張大了嘴,似乎要把老師一口吞下去。


    那是“棄”!不要,不要吃,難道要我就這樣看著嗎?停下來!停下來!尹雨瞳在心裏拚命地喊著,但是就是不知應該怎麽樣才好,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麽?自己為什麽看得見?為什麽隻有自己看得見?明明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是一個想保護自己的膽小鬼罷了。快點停下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不要!”尹雨瞳歇斯底裏的大叫了起來,整個教室,整個走廊都迴蕩著她的叫聲。叫完之後,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嘴,教師個個都驚奇地看著她。那個妖怪停下了動作,恢複了最初的樣子,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有趣的人類,能看見我的身影,這隻眼睛一定很奇特吧!靈力高的人類,我最喜歡了,這樣的人類的肉,是什麽味道的呢?我很期待呢!哼哼……不過現在就算了,初夏祭的時候再考慮要不要吃好了。那個小孩子摸樣的妖怪的心裏這樣想著,輕輕地跳起來,消失在透明的空氣中,留下的,隻有那壞壞的微笑的殘影。


    老師迴過神來,這已經是二十秒之後的事了。她隻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所以完全也看不見,感覺不到妖怪的存在。不知道自己自己的這個所謂的存在在剛剛那一刻就要從這世上消失了。更不知道尹雨瞳那脫口而出的一句喊聲救了她。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作為一個老師,她不能容忍學生對她的無禮。她兩根眉毛擰在了一起,五官扭曲著一臉生氣的樣子怒視著尹雨瞳,用教鞭指著門,冷冷的說:”既然你這麽討厭上我的課那就出去!“


    林小瞳的心突然的像被刀割了一下,很痛。她剛開口想辯解,但是聲音發不出來。為什麽呢?因為她已經知道了,再怎麽辯解,也沒有人會相信她。


    “雖然你是我的主人,這樣說不大好,但是你也該清醒一下了!就算你再怎麽救那些人,他們也絕對不會感謝你的,隻會把你當一個瘋子看待。要讓看不見的人去理解看得見的人的感受,這是不可能的!”霧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她緊咬著嘴唇,低著頭走出了教室。在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教室了傳出了少許幸災樂禍的笑聲。


    自己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呢?為了被誰欺負?什麽啊!霧說得對,我簡直就像一個白癡一樣!尹雨瞳靠在走廊的牆上,又想著已考慮過不知多少遍的東西。


    方同城也不知道怎麽了,很生氣的樣子。雨瞳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種事的,一定有什麽原因的!但是那個老太婆什麽也不問,她以為她什麽都知道啊?


    林小瞳所做的肯定不是為了傷害誰的事,他一直這麽堅信著。


    “老師,在做什麽決定的的時候要用腦子,像你這樣,誰都不會喜歡你的!“方同城這樣說著,打開教室的大門走了出去,隨後是砰地一聲的關門聲。


    老師一副很可怕的撲克臉,用她銳利的眼神掃過四周後,像是鑒定完畢沒有任何反叛員之後,麵向了黑板。教室裏現在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洛時礫把手中的橡皮往前一拋,砸在了黑板上。大概是碰巧的吧,那個橡皮落下時又以一個稍稍帶著點弧度的降落方式砸到了老師的頭上。老師的怒氣又上來了,撿起那塊橡皮,上麵寫一個“洛“字,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了。老師迴過頭來,而洛時礫非常自覺地說著:”我錯了,老師。現在我就出去。“


    在作完自己的惡作劇檢討之後,洛時礫輕輕地走出了教室。


    門第三次被砰地一聲關上了,老師的怒氣忍耐到了極限:“你們幾個!!!“走廊了迴蕩著老師更年期提前的征兆。


    教室靠門起第四排的第二個女生在之前似乎是早已預料到了這件事的發生,在桌上放了一塊薄薄的玻璃片,當老師發泄完之後,那塊豎立著的玻璃無可避免的成為了一堆透明的碎片。那個女生用手指輕輕地卷著自己稍稍有些偏灰的長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朝著窗戶,那雙金色的眼瞳望著窗外那片猶如大海一般的天空。在桌角上寫著“某月”兩個字。


    在教室外的走廊裏,也是毫無人的聲音。他們三個靠著牆並排站著。尹雨瞳背靠著牆,上手放在背後,略微的低著頭,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子一樣輕聲的說著:“對不起,因為我的原因,害你們都被罰站了,老師也很生氣的樣子。你們隻要不管我,下課的時候在和老師道個歉,這樣就行了。”


    “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不是嗎?而且把老師惹得那麽高境界的是我們,這樣算起來,你的完全就不算什麽嘛!”洛時礫的聲音很樂觀似地,他現在也隻能做到這微不足道的安慰了。方同城也把頭轉向尹雨瞳,他出於平時的反應,說著:“對,你沒有任何錯,一定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


    “而且,”洛時礫像是故意似地,稍稍的停頓了一下,“因為是剛才那個‘棄’快要把老師吃掉了不是嗎?你是為了這個才喊得吧。“洛時礫平淡地說著,幽綠色的眼瞳微微地眯了起來。尹雨瞳轉過頭來,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她墨黑色的眼瞳驚異的看著洛時礫,口中吐出了一串細小的聲音:”你也看得見妖怪嗎?你是人類,還是妖怪?“她在後半句話中,眼中不經意的顯現出了悲傷。她知道,妖怪偽裝成人類,那是十分普通的事。她期待著他的迴答,但同時又害怕他口中的答案將會是後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能和自己看到同樣景物的人,她不希望他是妖怪。


    “誰知道呢?大概現在是人類吧!“洛時礫像是半開玩笑似地說著,溫柔的聲音。


    隻是現在而已。他在自己的心裏補充著。但是已經很好了,這個願望能被實現。


    他的願望是能變成人類的樣子,能陪在某一個人類身邊,讓她不再受到人或妖怪的傷害,一直能夠自然露出快樂的笑容。在他的記憶裏,有一個女孩子,她一直是一個人遠遠地看著別人,她說出的隻是隻有她才看得見的,一直存於世上的東西。但是,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漸漸地,她有些習慣了,什麽也不說。人類是隻有一個個體就活不下去的生物,但是在那段隻有她一個人的時間裏,她忍耐下來了。他起初是因為好奇才一直注視著她,觀察著她,但之後他似乎對她有了一種不同於同情的複雜的感覺。他常常會看著強忍著淚水的她想著一些古怪的假設,如果她看不見妖怪就好了,那也不用這樣哭了;如果這世上沒有妖怪就好了!在想到這個假設的時候,他大概忘了自己也是妖怪了吧!


    林小瞳聽到洛時礫的迴答時,心裏鬆了一口氣,這其中的原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隻是單純的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吧!在另一個方麵,她也知道能看到這些妖怪不是件好事,但是還是很慶幸有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


    這個人的話,自己應該不用再說謊了吧!


    風吹起了,帶著少許炎熱的夏意。教學樓旁幾棵老槐樹深綠色的葉子因風而發出沙沙的響聲。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那一片綠蔭中山閃現著星一樣的光。除此以外什麽聲音也沒有,有的隻是微風輕拂耳畔時的聲音。三個人像是在思索什麽似的,一副深沉的樣子。


    “總感覺很熱呢。“方同城對於這太過安靜的氛圍顯然不適應,他忍不住冒出了一句,又用手提著襯衫的領子上下來迴的抖了幾下。


    “因為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嘛!”一個聽起來有少許稚氣的聲音冒了出來,而且明明就在方同城的眼前,但他好像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似地。那是一個看起來大概已有九歲的少年。他穿著同著教學大樓一樣的灰色的短袖襯衫,茶色的背帶褲看起來已經很陳舊了,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幾幾年的款式。棕色的發像是剛剛被梳子梳理過似地,十分的柔順,如果有其他人看到他的話,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會問他是用哪個牌子的洗發水的。琥珀色的眼瞳毫不摻雜一絲的雜色。略微帶著小麥色的膚色看起來也算很健康的吧!他推著一輛上麵有一個冷藏箱的推車,蓋子不是透明的,所以也看不到裏麵的東西。他和方同城對視了一會兒,隨後歎了口氣,像是在失望的自言自語:“唉,沒點長進啊!果然沒有靈力的永遠都不會有靈力啊!這麽近,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隨後又把頭轉向一臉驚訝的尹雨瞳,像是對離別多年的老朋友說著:“好久不見了,距上次見麵時是多少年來著?我的記憶力和時間感不大好,總之,歡迎你迴來,希!又多了一個人(類),啊不對,是朋友“他在半途中突然改口,去掉了人類兩個字。


    希是尹雨瞳在妖怪這個朋友圈子的稱唿,在好幾年前,不知是那個妖怪說的:“既然人類討厭你,你也害怕和人類接觸,那就和我們妖族在一起的時候不要用人類給你取的名字,省的想起討厭的事。“”對啊,你就叫希好了,妖怪的名字不用考慮姓什麽的。“一個妖怪說著。然後這個稱唿就在妖怪間流傳開來了。這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名字,隻是一個稱唿罷了,即使喊出了這個名字,也不能讓尹雨瞳成為他的仆人。然後能看見她之後用這個名字自然的和她打招唿的妖怪,也隻有那比較親近的十幾個妖怪罷了。而現在在她眼前的可以算是死黨了,這個學校的守屋靈——羽(當然是假名)。守屋靈是由房屋的古老而產生的,但是他們永遠不能離開這個房屋,就像被囚禁在鐵籠裏的金絲雀那樣,一旦離開這個歸所,無法生存下去。


    “現在天氣有些熱呢!人類在這種時段比較缺水吧!再加上心理陰影,還是吃一點放鬆的東西好了。”羽就像一個食品推銷員大叔一樣,對著當代學生傳授自己人生的經驗。他打開蓋子,用一根木棒戳起了三個純白的丸子,給尹雨瞳他們三個一人一個。尹雨瞳和洛時礫都很從容的收下了,並說了一聲謝謝。但是方同城一副驚訝的樣子,因為有三個丸子飄在了空中,沒過幾秒鍾,他反應過來了。原來這裏有個妖怪啊!他在心裏默默的感歎著,一副釋然的表情接過了丸子。


    甜甜的,還有一絲像是薄荷的味道。


    “還有,貓的行蹤的漂浮不定的,據說貓離家出走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喲!那。再見了,希!”羽說完就消失不見了。就好像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他還留下了一段對於尹雨瞳來說完全無法理解的話。“他到底是來幹嗎的?”如果羽的話讓方同城聽見,他肯定會這麽說。


    教學大樓的走廊迴蕩著與往常一樣的鈴聲,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有什麽東西正在改變著。


    原本漆黑的夜裏泛起了藍色、如同海洋般耀眼且柔和的光芒。少女睜大了眼睛,原本憂傷的臉上泛起了孩子般童真的笑、同時也勾起了多年前那個相遇的那天的迴憶……


    ——————————————————————————————————


    “喂,雨瞳嗎……恩,是我……明天下午你有空嗎?……你忘了嗎?初夏祭呀!……下午三點好了。就在千空階梯前好了……那再見!”方同城這樣說著,對方先掛了電話,話筒的另一邊傳來了“嘟—嘟—”這樣單調而又機械化的聲音。


    初夏祭,這是純沫鎮以前的一個活動。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去參加了,隻是一些老一輩的和喜歡湊熱鬧的小孩子。“在夏天祭祀,許願的話會受到神明的的祝福”這樣的理念在這個“驅除封建迷信,崇尚科學”的社會裏不會讓人相信的。即使有一帶頻繁出現所說的“鬧鬼現象”,也一定會用一些不搭界的科學理論來亂搞一通,觀眾就會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麽迴事啊!”在科學的社會裏,是不容許有跟科學對立的東西存在的。即使這樣,還是會有某些人出來準備,還是會有某些人出來參加。方同城是屬於後者。從小陪在尹雨瞳身邊的他即使什麽妖怪也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妖怪是存在的。因為有一個妖怪經常突然變成人的樣子(在一般人眼裏那就是憑空出現)然後粘著尹雨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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