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坐在東廠的偏廳內,但見他一言不發,麵色略顯凝重。他的目光遊離,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煩心事。


    東廠提督太監張銳走進廳內,繼而對張永行禮致意:“公公。”


    “你來了,坐吧。”張永將目光投向張銳,而他麵色平靜,語氣淡然,不見了往日的威嚴。


    張銳隨即就近找到一個座位並坐了下來。


    見張永不發一言,張銳於是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公公似乎有心事。”


    “心事倒談不上,隻是心中有些不快。”張永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煩悶。


    聽到這句話,張銳連忙又問道:“不知公公是因何事而心中不快?”


    張永沉默片刻,然後麵無表情地說出了一句話:“陸彬迴來了。”


    張銳微微一怔,很快他又恢複平靜並反問道:“什麽,他迴來了?”張銳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嘴巴微微張開。


    “是的,就在半個時辰前,他去覲見皇上了。”張永微微點頭,他的表情依舊冷漠,語氣平淡。


    “他迴來的倒是挺快。”張銳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笑容中帶著不屑和嘲諷。


    張永的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眉頭微微皺起:“一般的大臣來見皇上,首先先行通稟並等候詔見,陸彬確實非同尋常,他可以直接去見皇上。”


    張銳理解張永此刻的心情,而他也緊皺眉頭、一臉憤然:“這個陸彬,真的是越來越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了。”


    “陸彬表麵上待人謙和,在皇上麵前更是表現得忠勇謙遜,然而大家都不知道,他骨子深處藏著傲視天下的桀驁不羈。”張永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憂慮和警惕。


    “陸彬迴來以後又發生了什麽?”張銳繼續詢問,他的目光注視著張永,似乎充滿了好奇。


    “皇上心中甚是高興,他說要單獨和陸彬聊聊,並且將我叫退,想必此刻二人還在禦花園裏交談。”張永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失落和嫉妒。


    張銳義憤填膺,聲音也有些激動:“若非當初公公在皇上麵前美言,讓皇上將陸彬從邊關帶迴朝廷,之後又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現在的他豈能當上錦衣衛指揮使?麵對公公的扶攜之恩,陸彬不但不思迴報,反而處處爭功邀寵,意圖壓製東廠,此行此舉,著實可恨!”


    張永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眼中的懊悔與無奈轉瞬即逝:“當初我願意幫助陸彬,一者看此人有些才能,對我也頗為尊敬,二者陸彬前任所統領的錦衣衛曾處處對東廠不敬,因而我向皇上進言帶陸彬迴京,並在暗中助他當上錦衣衛指揮使。”


    “可陸彬認為自己能來到京城、當上錦衣衛指揮使都是因為皇上賞識,全然忘了公公在背後所付出的一切。”張銳的臉上滿是憤慨和不滿。


    張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憂慮:“令我沒想到的是,陸彬的野心比前任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的錦衣衛,權勢之大幾乎蓋過了東廠。”


    “皇上如此寵信錦衣衛,幹脆把東廠撤了吧!”張銳仿佛在賭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張永搖了搖頭,他用堅定的語氣迴應道:“東廠有上百年的根基,皇上不會說撤就撤的。”


    “但即便這樣,皇上現在也並不信任東廠。”張銳歎息一聲,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張永發出低沉的聲音:“皇上曾經信任東廠,隻是後來劉瑾毀了這一切。”


    此言一出,張銳心中頓時一緊,身為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劉瑾正是因為專橫跋扈而樹敵太多,最終以謀逆之罪被正德處死。


    所以眼下正德不僅僅是不信任東廠,他很可能也不信任張永。


    想到這裏,張銳於是詢問道:“公公,那我們該怎麽辦?”或許他的心中有些迷茫,期待張永能給出一個答案。


    “謹言慎行,避其鋒芒。”張永的表情變得深沉起來,目光中透著睿智。


    “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張銳立即發出反問,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和急切。


    張永微微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和冷酷:“不是坐以待斃,而是靜觀其變,我們就站在暗中,靜靜地看著陸彬成為第二個劉瑾。”


    張銳閃過一絲微妙的眼神,半晌不發一言,而他心中正細細思考著張永的話。


    聽完陸彬的敘述,正德麵露深思之色,良久沉默不語。但見他眉頭緊鎖,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著其中的利害關係。


    終於,正德對陸彬緩緩開口道:“朕沒想到,你一路南下竟有這麽多的收獲。朕更沒想到,江西的局勢比預想的還要嚴重。”正德的語氣沉重,表情嚴肅。


    “微臣在江西各地密查暗訪,發現寧王四處招兵買馬,培植黨羽,擴充勢力,各種三教九流頻繁出入寧王府,其中還不乏武林人士。而江西的軍政大部分受寧王幹預,現在的江西,儼然是寧王的天下,幾乎成為了法外之地。”陸彬表情凝重,聲音低沉,仿佛在訴說著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


    “為何朕不見江西巡撫孫燧上奏此事?”正德發出反問,目光淩厲而略帶疑惑。


    陸彬卻向正德行了一禮:“敢問皇上,最近您可曾看到孫大人的奏折?”


    正德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迴答:“朕倒是有大半年沒看到他的奏折了。”


    陸彬不緊不慢的說出了其中的玄機:“皇上,不是孫大人沒有上奏此事,而是他稟報此事的奏折根本就沒有被送到朝廷。”


    正德微微一怔,隨後他又問陸彬:“此話何意?”


    陸彬一本正經地迴答,聲音頗為洪亮:“孫大人曾向朝廷上奏過此事,但奏折被寧王截留,因而天聽受阻,以致皇上對江西的局勢毫不知情。”


    正德再度反問陸彬:“你是說,寧王將孫燧的奏折攔了下來?”


    陸彬徐徐點了點頭,神情堅定而果敢:“正是。”


    “孫燧知道他的奏折被寧王截留了嗎?”正德一臉嚴肅的看著陸彬。


    “起初不知道,不過微臣後來派人告訴他了。”陸彬麵色平靜,語氣甚是沉穩。


    正德微皺眉頭,心中仿佛在思考著什麽:“想不到寧王在江西竟如此權勢滔天。”


    陸彬移步上前並悄聲問道:“皇上,寧王造反是遲早的事,為了以防萬一,是否現在派大軍秘密前往江西?”


    正德微微搖頭,並且麵露微笑,那笑容中透著一絲神秘,讓人捉摸不透:“暫時不用。”


    但陸彬長伴於正德左右,自然了解聖上心思,於是他說道:“看來,皇上心中已經有了妙計。”


    “朕派了一位得力之人前往江西出任南贛巡撫。”正德輕輕頷首,他泰然自若,語氣從容。


    陸彬露出疑惑的神情,眼中透著好奇:“哦,不知此人是誰?”


    “王陽明。”正德不緊不慢地說出了三個字,他的語氣平淡,仿佛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決定。


    陸彬沉思半晌,隨後開口反問正德:“皇上,莫非是之前在都察院任右僉都禦史的那個王陽明?”


    “沒錯,就是他。”正德的表情堅定,目光中透著運籌帷幄的自信。


    陸彬麵露躊躇之色:“皇上,有些話微臣不知該不該說。”


    正德對陸彬微微一笑:“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陸彬向正德躬身行禮:“皇上,恕微臣鬥膽直言,現在江西的軍政大權幾乎落入寧王之手,王陽明去那裏又能有什麽用?眼下就連江西巡撫都無法穩定局勢,更不用說他一個南贛巡撫了。”


    聽得出來,這番言論與之前張永所說的意思幾乎一致。


    正德則似笑非笑地看著陸彬,笑容中帶著一絲深意:“朕聽說,王陽明曾經在貴州、閩浙一帶剿匪平亂,而且還頗有成效。”


    “看來,皇上是把寧王他們當成盜匪之流了。”陸彬露出複雜的表情,心中似乎對正德的決定充滿了疑惑。


    正德麵露不屑,天子的威嚴油然而生:“難道寧王他們不像盜匪嗎?各種三教九流組成的烏合之眾,莫非還能與小王子的韃靼鐵騎相比?”


    “皇上所言極是。不過,雖說寧王等人是一群烏合之眾,但他們在江西多年,人多勢眾且樹大根深。反觀王陽明,初到江西,人生地不熟,萬一寧王將來要反,隻怕他難以與之抗衡。”陸彬徐徐點頭,隻是他麵色凝重,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擔憂。


    正德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陸彬,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所以你認為呢?”


    陸彬思索片刻,而後用誠懇的語氣向正德建言:“微臣認為,如果寧王造反,朝廷一定能平定叛亂,但非派精銳之師不可。”陸彬的表情堅定,語氣誠懇。


    正德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他拍了拍陸彬的肩膀,然後開口說道:“你的話說到朕心裏去了,朕就是這樣想的。”


    聽到這句話,陸彬一時間茫然不解,他向正德躬身行禮:“皇上,恕微臣愚笨,眼下竟不明所以。”


    “你一點都不愚笨,而且也明白朕的心思。”正德麵露微笑,笑容中帶著溫和與一絲深意。


    “微臣愚笨,不解聖意,還望皇上明示。”陸彬的表情越發謙卑,身體微微前傾。


    “朕知道,寧王遲早要反,而且朕也知道,一旦寧王反了,王陽明是攔不住他的。所以朕現在對寧王放任不管,讓他去反,等到局麵難以收拾之際,你再隨朕禦駕親征,然後我們像當年痛擊韃靼那樣消滅叛軍、平定叛亂。”正德緩緩解釋,語氣堅定,眼神中閃爍著果斷和決絕。


    聽了正德的一番話,陸彬頓時恍然大悟:“微臣明白了,待到那時,微臣一定奮勇當先,助皇上鏟除叛亂,彰顯天威。”


    正德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他似乎看到了平定叛亂、大獲全勝的情景。


    “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有你在身邊,朕必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正德的聲音略顯激動。


    陸彬沒有說話,他隻是用堅定的眼神和輕輕點頭予以迴應。


    少頃,陸彬又想到了什麽,於是他接著對正德說道:“皇上,話說微臣在北上返京的途中聽到了武林大會即將在京城舉辦的消息。迴來以後又發現京中處處張燈結彩,以慶祝武林大會在此舉辦。”


    “是的。”正德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他表情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陸彬微皺眉頭,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可微臣之前在江西時,卻聽到了武林大會要在南昌舉辦的傳言,而且傳得煞有其事,連我差點都以為這是真的。”


    聽到這句話,正德不禁發出一聲冷笑,笑聲盡顯輕蔑和嘲諷:“何止你聽到了這個傳言,整個武林都在傳這件事,到最後還傳到了朕的耳朵裏。”


    “看來,將武林大會定在京城舉辦,是皇上的旨意。”陸彬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目光中透著思考。


    正德笑著看向陸彬,笑容中帶著一絲讚賞:“你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機。”


    “寧王四處籠絡人心,培植羽翼,其中不乏武林門派和人士,之前江湖上有武林大會在南昌舉辦的消息,就是寧王在暗中操縱此事,他想讓武林大會在南昌舉辦,其用心不可謂不深。”陸彬麵色凝重,語氣低沉。


    正德的語氣堅決,全身上下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威嚴:“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可以對寧王暗中培植羽翼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他想染指武林,朕倒是覺得很有必要給他潑潑冷水,讓他涼快涼快、安靜一番。”


    “不得不說,皇上的這盆冷水潑得恰到好處。”陸彬露出敬佩的神情。


    正德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似乎在思考著更深層次的謀略。


    在大運河航行多日後,客船最終到達終點——京城通州碼頭。


    下午時分,客船靠岸拋錨,待停泊穩當後,人們紛紛下船。


    韓英濟、韓希捷和嚴嵩三人帶好行李,一起下船來到碼頭。


    “二位公子,我們到京城了。”嚴嵩對韓英濟主仆抱拳致意,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因為抵達目的地的喜悅。


    韓英濟沉浸在迴家的喜悅和期待中,隻見他輕輕發出感慨:“是啊,曆時近一個月,我們終於迴來了。”


    “此時此刻,我恨不得快馬飛奔迴到家中。”韓希捷看起來很是興奮,他似乎要迫不及待地迴家。


    “二位的心情我能理解,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在外漂泊許久後能迴到家中與家人團聚。”嚴嵩的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語氣中充滿了理解和祝福。


    韓英濟轉頭看向嚴嵩,目光中透著關切:“不知嚴先生到京城後要去往何處?”


    嚴嵩不緊不慢地迴答:“我先去吏部報到,之後便前往翰林院任職了。”


    “嚴大人,將來你若是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了,可千萬別把我們拒之門外呀!”韓希捷的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言語中帶著一絲調侃。


    “希捷公子說笑了。二位公子請放心,待我將一切安置妥當後,定然會府上登門拜訪。”但見嚴嵩表情誠懇,語氣堅定。


    韓希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反問道:“嚴大人此話當真?”


    嚴嵩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真誠和感激:“在患難之際結識二位公子,嚴某深感三生有幸,這份情誼更是彌足珍貴。在我心中,二位公子就是自家兄弟。”


    韓英濟微微一笑:“有嚴大人這句話,我們深感欣慰。”


    “客套話不多說,我們後會有期。”嚴嵩對韓英濟主仆抱拳行禮,他的動作利落,表情鄭重。


    韓英濟和韓希捷也對嚴嵩迴禮致意:“後會有期。”


    與嚴嵩分別後,韓英濟和韓希捷走在了迴家的路上。


    大國之都、天子腳下的京城果然氣派非凡,輝煌的建築、寬敞的道路、繁華的街景、擁擠的人群,可謂比比皆是、隨處能見。


    韓英濟和韓希捷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享受著久違的親切感。


    主仆二人的目光四處遊移,欣賞著京城的繁華。


    一路過來,卻見許多店鋪都在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少爺,他們為何都在張燈結彩?”韓希捷忽然開口詢問,他心中充滿了好奇,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


    韓英濟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難道你忘了,武林大會要在京城舉辦,現在全城都在張燈結彩,共同歡慶。”


    “哎呀!我怎麽把這個忘了。”韓希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並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你是高興過頭了吧!”韓英濟露出略帶輕蔑的表情,言語中帶著一絲調侃。


    韓希捷連連點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是啊,迴到久違的家,感受到久違的親切和熟悉,我確實有些高興過頭了。”


    “想要感受親切和熟悉,那就去醉仙樓坐坐。”韓英濟忽然幽幽說出一句話,語氣意味深長。


    “真的?”韓希捷露出驚喜的神情,他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著韓英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韓英濟微微一笑,然後對韓希捷說道:“真的,現在已是傍晚,正好也是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去醉仙樓用餐。”


    “太好了!少爺果然是英明之至。”韓希捷開心大笑,整個人看起來興奮不已。


    韓英濟沒有接話,而是徑直向前走去。但見他步伐堅定,仿佛對前方的一切都滿懷憧憬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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