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反”二字一出,滿堂寂靜。


    “謀反可是株連家族的不赦大罪,你夠膽子,竟然敢給本少爺冠以謀反之罪......”


    魏秉文雙眸中顯出一縷寒芒,冷笑道:“看來你不是想趕走本少爺出公堂,而是想滅魏氏九族。”


    聖上嫡母,當朝皇太後,姓魏。


    她老人家乃是當代魏氏族長承恩公的嫡親姑母,魏家二少爺的嫡親姑祖母。


    滅魏氏九族?當今聖上都不敢說這樣的話。


    情急之下,沒能震懾住對方,反倒是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章郎中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莫要胡說,本官絕無此意。”


    “那你倒是給本少爺好好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個......”


    章郎中倒是有心解釋“不是謀反不一定會被株連九族,得視具體情節而定”,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憋了好一會,才說道:“公堂之上,一切依律而行,依法審案。凡擾亂公堂,無視大周律法者,當以謀反罪論處。”


    身為大周人,卻無視大周律法,不是謀反是什麽?


    話中有理有據,斷然是無從辯駁。


    隻可惜......


    魏秉文非是常人,聽聞此言,當即嗤笑道:“你有何憑據能夠證明本少爺無視大周律法?難道就憑你一句話?如此說來,刑部公堂便是你的一言之堂咯?”


    章郎中冷汗流個不停,強自鎮定道:“休要胡攪蠻纏。你未經傳召,擅闖公堂,已是犯了律例。公堂之上胡攪蠻纏,妄出狂言威脅主審官員,更是重罪。滿堂衙役皆是人證,由不得你不認。”


    魏秉文越發從容,淡淡道:“本少爺隻是比通傳衙差的腳步略快一些,先一步進了公堂,並非是擅闖。至於胡攪蠻纏則是你個人偏見,純屬汙蔑。威脅主官?這更是可笑,本少爺隻不過是闡述事實而已,何曾威脅過你。”


    “狡辯,你這是狡辯。”


    章郎中情緒激動,指著兩班衙役,喝聲道:“說,快說,把剛才看到的、聽到的,全都說出來。”


    被指到的衙役硬著頭皮,開口道:“小人剛才走神,並未聽到看到什麽,還請大人恕罪。”


    章郎中氣急,隨手又指向另外一名衙役,沉聲道:“你來說。”


    衙役心中暗暗叫苦,慎重權衡之後,迴應道:“啟稟大人,小人方才正在想家中幼子滿月宴該如何操辦,一時分了神,沒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章郎中大喝道:“大膽,你家幼子才剛過完滿月,莫以為本官不知?”


    衙役立刻解釋道:“大人,小人一時緊張,說錯了,不是家中幼子,是前幾日認下的幹兒子。”


    章郎中唿吸一窒,手臂顫動,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其餘衙役想笑卻又不敢,隻能拚命強忍。


    與此同時,所有衙役都在躲避上官的視線,場麵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當中。


    公堂左側耳房。


    內裏極簡,一張四方座,配四把單椅,窗邊長桌上擺一香爐,嫋嫋白煙,淡淡清香四溢。


    楊士鈺站在門口,側耳傾聽了許久,失望搖頭,輕歎道:“這章郎中也真是的,跟那魏家潑皮有甚好糾纏?直接將人趕出去,他還敢在公堂上動手不成。”


    另一旁坐有一人,年近四十,八字須,山羊胡,眉宇間帶著幾分陰柔之氣。


    他端起桌上青竹瓷壺,斟了半杯熱茶,呷了一口。


    慢悠悠說道:“魏家嫡二子,如那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耍起混來,連聖上都會感到頭疼不已,每每以杖責之,仍不改其行。章郎中能撐到現在,實屬不已。”


    楊士鈺無奈道:“總不能一直這麽鬧下去吧?經魏秉文這麽一鬧,江景辰可就輕鬆了。”


    山羊胡笑道:“隻要你將百樂門命案坐實,江景辰如何能輕鬆?除非,你沒這本事。”


    楊士鈺眉頭一挑,應聲道:“不必你來激我,事情都安排好了,隻等仵作將驗屍結果送來,到時候你就瞧個好吧。”


    山羊胡提醒道:“現今整個刑部都歸江景辰執掌,你得小心那些不利於百樂門的證據,萬一要是到不了你手中,那可真就是......”


    楊士鈺直接打斷道:“在你眼中,我可是傻瓜?明知整個刑部都歸江景辰執掌,還會將不利於百樂門的證據帶迴刑部來嗎?”


    山羊胡略感意外,好奇道:“難道說......你帶迴刑部的屍體和證物是假的?”


    楊士鈺神秘一笑道:“你這麽聰明,猜猜看。”


    山羊胡稍作沉思,忽然笑了笑,開口道:“好一招移花接木,就是不知真正的屍體和證據送去了哪裏?”


    楊士鈺搖頭道:“佛曰:不可說。”


    山羊胡也不追問,轉言道:“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百樂門經此一役,定會受到重創,你不妨再使點力氣。”


    京城中,但凡能賺錢的產業,其背後都有王孫貴胄,勳爵世家的影子。


    先前沒人敢動百樂門,全看的是崇寧大長公主的麵子。


    現如今百樂門的人被抓進刑部,百樂門也被封門,如此情況下,大長公主府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沒有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


    這是一個信號,一個安全的信號。


    暗中覬覦百樂門之人多如過江之鯽,在察覺大長公主府不會插手百樂門的事情後,必定會有所動作。


    楊士鈺笑而不答,反說道:“興侖兄,你我相識已久,交情匪淺,旁的不多說,隻問你一句:相爺打算如何安排我家嶽父大人?”


    費興侖聞言,眉間微蹙,稍作猶豫,迴答道:“聖上欲要開海,其意之堅,政事堂也隻能稍作拖延。相爺的意思是將設立海運衙門,置一名海運使,統管一應事務。”


    楊士鈺雙眸一亮,追問道:“你是意思是,將會由我家嶽父兼任海運使?”


    費興侖含笑道:“我可沒這麽說。”


    政事堂若是退讓一步,同意開海,那麽聖上也需退讓一步,將海運使的位置讓出來。


    楊士鈺猜不到聖上在海運一事上如何布局,但可以肯定政事堂絕不會任由聖上獨裁,因此必會有所製衡。


    新衙門可能設立在市舶司內,也有可能會獨立出來,具體如何,暫且不知。


    市舶司總管水路往來船隻,征收關稅,市舶使仍是由右威衛中郎將郭衡兼任,是聖上的人。


    新衙門成立,隸屬尚且不說,政事堂想要起到製衡作用,主官至少要在品級上壓郭衡一頭。


    楊士鈺笑容越發燦爛,親手為好友斟了杯,諂笑道:“我家嶽父乃是三品秘書監,又是政事堂出身,沒有人會比他更加適合擔任海運使。”


    費興侖不置可否,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開口道:“以江景辰如今的聖寵程度,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楊士鈺很是激動,繼續說道:“他剛當上了四品侍郎,絕對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費興侖反問道:“誰說一定要三品官職,才能兼任海運使?”


    楊士鈺瞬間呆滯住,迴過神來,焦急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聖上有意讓江景辰以四品侍郎之職,兼任海運使?”


    費興侖輕歎道:“雙方勢均力敵,至於究竟誰會贏下這一局......尚不可知,不得而知啊!”


    楊士鈺當然明白,“勢均力敵”指的不是自家嶽父與江景辰,而是政事堂和聖上。


    先前的爭鬥中,嶽父成了犧牲品,政事堂事先輸了一局。


    依照楊士鈺的想法,這一局政事堂勢必抱有必勝之心,否則也不會自降身份要從百樂門下手。


    隻不過,畢竟麵對的是天下至尊,政事堂再怎麽權勢滔天,名義上也始終無法越過聖上。


    這第二局的勝負,委實是讓人難以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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