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時間,少說也有上千具骸骨,江景辰陰沉著臉,出聲問道:“所以,整件事的主謀之人是那名藥商,你們設計殺了他?”


    陶宏廣沉默不語,嚴格來說那名藥商並未觸犯律法,即便掌握了充足的證據,最嚴重也隻不過罰些錢了事,當時也的確是將人抓來了,可那藥商並不是個傻的,隻說買來的嬰孩難以養活,夭折乃是天意,半點不肯承認以嬰孩之血煉藥之事。


    雷縣尉則是破罐子破摔,將事情從頭到尾竹筒倒豆般說了個清清楚楚,最後說道:“那藥商家底豐厚,關係直通京城,明麵上根本動不了他,既然朝廷律法管不了,那便隻能在暗地裏動手,事情是我一個人做的,江禦史拿我去問罪就是。”


    江景辰冷笑道:“既然查清了事情來龍去脈,卻隻殺藥商一個人,你們可真是善良的很啊!”


    雷縣尉一愣,呐呐問道:“罪魁禍首伏法,難道還不夠嗎?”


    江景辰譏諷道:“以一抵千,你竟會覺得夠了?那藥商的偌大家業是因何而來?他的枕邊人,他的子女,當真對此事一無所知?他們闔府上下至今都還在花著以嬰孩之血換來的錢財,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隻死了一名藥商,你覺得那上千條冤魂能夠甘心入輪迴嗎?”


    不甘的又何止那上千條冤魂?可是再不甘又能如何?雷縣尉無言以對,凝望著那張年輕俊秀卻又充滿戾氣的臉,無奈苦笑,說不出一句話來。


    陶宏觀聽後隻覺得話裏帶著一股凍殺人了冰寒,猶豫道:“為官者,私自定人生死已是錯,若是再多牽連無辜,那更是錯上加錯,江禦史所言於理不合,更不該誤入歧途生出害人之念。”


    江景辰嗤笑道:“誰說我要害人了?那些話說給你們聽,自然是要你們去做。”


    雷縣尉下意識問道:“做什麽?”


    衙役端來茶盞,見堂內氣氛有所不對,趕緊放下後退了出去。


    江景辰淡淡開口道:“那藥商幹的是斷子絕孫的事情,冤魂沒有道理會放過他們,不是嗎?”


    陶宏廣內心一顫,猛然轉頭看向江景辰,問道:“你真的是察院監察禦史?”


    江景辰隨手摘下腰牌扔到桌子上,砸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陶宏廣問的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不明白,整綱肅紀的監察禦史怎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挑唆地方官員知法犯法?又或者說,聖上怎麽會選這樣心性的人來當監察禦史?


    青玉見不得別人質疑自己公子,當即冷著臉開口道:“就是眼神再不好,這麽近的距離之下,也該認出我家公子那一身官服真假吧,好歹也當了這麽多縣令,又不是沒接待過監察禦史,怎會問出這種讓人發笑的問題來。”


    雷縣尉見她美則美矣,就是性子太過衝了一些,看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聽剛才的話裏,卻又像是個丫鬟,好奇之下,忍不出問道:“此間出言者皆是朝廷命官,你以何種身份開口?”


    話很輕,沒有絲毫質問、亦或是鄙夷的意思,可越是這樣,青玉便越覺得憋屈,隻因他說的話句句在理讓人無法反駁。


    萬金暗自搖頭,上前將青玉拉到身後,拱手道了聲:“攪擾了。”


    陶宏廣不為些許小事在意,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道:“聽江禦史話裏的意思,是不打算深究藥商一案了?”


    江景辰坦言道:“冤魂若能繼續索命,那本官便不再深究。”


    雷縣尉聽懂了,這是要他們將藥商一家全都送上黃泉,如此才肯罷手。


    陶宏廣眉頭越皺越緊,沒顧得上理會縣尉遞來的眼神,低頭思考著話裏是否有另外的含義,片刻後抬頭問道:“我想不明白,江禦史為何想要這麽做?”


    江景辰直言不諱道:“原因有二,其一是為祭奠上千條冤魂,其二則是要掌握住一個隨時能讓你們丟命的把柄。”


    陶宏廣失笑道:“在江禦史眼中,本官就這麽好拿捏嗎?”


    能在阪倉縣安穩當了十年縣令,且地方百姓對其風評極好,怎麽也不會是個好拿捏的,江景辰要的就是這份不要拿捏,幹脆道:“你也可以當成是一筆交易,親手把致命的把柄交到我手上,之後我會幫你弄到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去。”


    從六品到從四品,直接越了兩品,且還是京兆府少尹這樣的重權之位,說不心動是假的,可陶宏廣也知道,越大的利益伴隨著的風險也就越大。


    “真沒想到,都已過去了這麽多年,威遠侯不僅沒放棄,還派了嫡長子來當說客,還許以京兆府少尹這般要職,想我陶宏廣不過區區縣令,何德何能受如此青睞。”


    “你是說我父親也曾拉攏過你?”


    “難道不是你父親派你來當說客的?”


    “這個,真不是。”江景辰笑了,笑的很開心,連便宜爹都要搶著拉攏,且花了多年時間都拉不到陣營裏的人,想來會是個極有能力才幹的。


    陶宏廣也笑了,若不是威遠侯授意,不過是察院監察禦史,哪裏來的底氣開口就許諾京兆尹少尹之位?


    雷縣尉不懂他們二人在笑什麽,納悶道:“所以,你們二位最後的決定是什麽?”


    陶宏廣道:“江禦史要咱們把命交到他手中,你能答應嗎?”


    雷縣尉想了想,搖頭道:“不能。”


    江景辰開口道:“我若將你們殘害無辜藥商性命的事情匯稟給聖上,你們的官指定是當不成了,這樣的結果你想要嗎?”


    雷縣尉猶豫了一會,同樣搖頭道:“不想。”


    陶宏廣嗤笑道:“無辜藥商?本官記得,方才江禦史可不是這麽說的。”


    江景辰指著嘴巴道:“事實如何,全靠我這一張嘴,說你為民除害,你便是為民除害,說你殘害無辜,你便是殘害無辜......糾視刑獄、肅整朝儀、監察百官、巡按郡縣皆是監察禦史之權,像你這樣無根無萍小小從六品京畿縣令,我隻需動動嘴皮子就能斷了你的官途,現在,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


    陶宏廣絲毫不懼,冷笑道:“禦史不實之舉,最加三等,江禦史可要想清楚之後在開口,免得害人不成最終害己。”


    江景辰平靜道:“我既然敢說出口,那就是吃定你了,別忘了那藥商的屍體還埋在那裏,也別小瞧刑部和大理寺以及禦史台的手段,你若是順我,京兆府少尹的位置非你莫屬,若是想著逆我,那你且準備好收拾東西返鄉吧。”


    雷縣尉怒喝道:“江禦史,你這是仗勢欺人,逼良為惡,實在是卑鄙無恥。”


    從設計殺死藥商那一刻,他們就已經不在是純粹的朝廷命官,江景辰也正是看上了這一點,輕笑道:“是上天享福,還是下地遭罪,全在你陶宏廣一念之間,我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明日同一時辰我再來,到時我會有事情交待你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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