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不和胡人動手的。”見嚴長平往他這裏看來,韓凜停止了啃肉的動作,抓起手邊的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說下去:“你看啊,每次打仗就免不了死人,無論是我們也好,還是胡人也好,我想大家肯定都不希望打仗的。”嚴長平點點頭,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點了,要說他們就願意打仗嗎?他們家中的妻兒老母們就願意看著他們上戰場去打仗嗎?那肯定都是不願意的,“但是吧,有的時候不是我們不想打,就不打的。敵人都打到眼皮底下來了,我們還能無動於衷嗎?”“那我們就想辦法從他們內部分解和分化他們,做到兵不接刃。”韓凜說道。“你有什麽辦法嗎?”嚴長平知道韓凜這麽說肯定是有什麽好辦法了。韓凜沒有直說辦法,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我們這幾年與胡人往來最多的是什麽?三舅你有注意到嗎?”“與胡人往來最多的?互市?”嚴長平示意韓凜邊吃邊說。韓凜不急著吃東西,準備先把這個話題說完了再吃,“對,就是通商互市。現在胡人很多東西都要從我們漢人的手上換取才能得到,如果沒有我們的物資供給,他們連吃的鹽都不會自己生產。人一旦長時間不吃鹽,就會沒有力氣,到時候他們的士兵連上戰場打仗的力氣都沒有。”“這倒是個好主意了。”嚴長平摸了摸下巴,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胡人連上戰場打仗的力氣都沒有的畫麵。不過下一秒韓凜就戳破了嚴三舅的腦子裏美好的幻想,說道:“不過我擔心我們一旦閉關,斷絕和胡人往來通商會刺激到他們,加速我們與他們之間的戰事的起來,所以這個事情我們還是要想一個更溫和、殺人不見血的手段來處理。”他們倒是可以對胡人進行經濟製裁,但是那幫野蠻人可不會跟你講什麽規矩,沒有他們就會派兵來搶,必然會加速他們胡漢之間的矛盾和戰爭了。“哦,有什麽殺人不見血的方法嗎?”嚴長平打了半輩子的還是頭一次聽到打仗不用見血,頓時對韓凜這個方法很是感興趣。韓凜沒有直接說方法,而是問道:“你說,商人最重的是什麽東西?”“這還用問,肯定是銀子啊。你別問來問去的,趕緊說,你什麽時候說話有繞來繞去的毛病了!”嚴長平不耐煩的瞪了韓凜這小子一眼,都敢跑他麵前來賣關子了!以前那個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的小子上哪裏去了?果然人不能太熟,一熟的話就不怕他了!“三舅你別急嘛,就不容我賣一個關子了?”在嚴三舅瞪著他的目光下,韓凜對嚴三舅勾了勾手指,示意嚴三舅把耳朵湊過來,“你湊耳朵過來。”嚴長平立即的就把耳朵湊了過去,聽著韓凜說的兵不血刃的方法,他臉上露出了笑,一邊聽韓凜說一邊點頭。“好好好,甚好甚好!”“好極了!”“到時候弄死他們!”聽完之後嚴長平大力的往韓凜的後背上拍了好幾巴掌,哈哈笑道:“好小子,夠陰險!”“噗……”韓凜懷疑自己都要被嚴三舅的鐵砂掌給拍出重傷了,一邊躲開嚴三舅的鐵砂掌,他還不忘記反駁嚴三舅的話:“我這不叫陰險,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知道動刀動槍那叫莽夫,咱們做事之前要多動動腦經!迴頭你看看你們軍營裏有沒有好苗子,多挑幾個都武學院去學習。”他們書院的武學院就是為了給軍營培養和提供人才專門設置的,這幾年到他們軍營去讀書的大多是這些武將世家家中的孩子,或者是軍營裏派去學習的年輕將士。“行,等這邊的戰事解除後,我這邊就多派幾個年輕人到你們書院去讀書。”現在他們軍營裏每年都會派一些年輕人到書院去讀書,嚴長平自己也發現了,學過兵法的兵和沒學過兵法的兵,在用兵和打仗上是完全不一樣的,就是老將派去學過一段時間兵法迴來在打仗上都明顯進步很多。兩人這一頓酒喝到半夜,韓凜才從將軍府迴到他們住的地方。他在順州的住處就在將軍府的隔壁,從將軍府的大門出去走幾步就迴到住處了。迴到住處洗了一個澡韓凜就倒在床上睡過去了。已經躺在床上唿唿大睡的韓凜並不知道,他前腳一走,嚴長平立即就派人到軍營去請幾個副將到將軍府去見他了,這裏頭還包括去巡防迴來的嚴臻。***夜裏將軍府書房裏的燈火亮到天明。一群人一夜都沒睡,幾個副將早上從將軍府出來,騎著馬帶人走了。嚴長平沒有跟著迴營,熬了一個晚上他有些熬不住,迴屋裏休息去了。從他爹那裏得知那個陰險的方法是韓凜提供給他們的,嚴臻腦子興奮得連覺都沒睡就跑到隔壁的院子來找人。趁著韓凜這裏的護衛不防備他,嚴臻成功的溜進了韓凜住的房間裏來。這會兒韓凜還在床上睡覺,還在做夢。他夢見自己被鬼追,就在鬼差點追上他的時候他猛的張開了眼睛,一下子就醒來了。還未等他高興沒被鬼抓到,就聽到旁邊有一個聲音在喊他。“凜哥……凜……”“嗬!鬼啊!”一轉頭就對上一張放大在傻笑的臉,韓凜想也沒想的一拳頭就揮了過去。毫無防備的嚴臻被一拳頭給揮到了地上去,捂著被揍的地方喊了一聲“哎呦!”“主子!”外麵的護衛們聽到聲音都往他們主子的臥室跑來,跑在最前頭的正是隊長老梁,他一把推開了他們主子臥室的房門,第一個進來屋子裏頭的。就見屋子裏有兩個人,一個半躺床上一個倒在地上。“……”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的嚴臻。老梁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有些不解的問:“主子您們這是怎麽啦?”“沒事你們出去外頭吧。”韓凜擺擺手讓護衛們出去。“是。”梁順良不知道嚴臻什麽時候跑到他們主子的屋裏來的,正想把那位少爺帶出去,就見他們主子爺擺手讓他們出去外麵。他也沒有多想,就帶著兄弟們退了出去,還順手幫主子把房門給關上了。見到護衛們出去之後,韓凜才看向從地上爬起來的嚴臻,罵道:“你神經病嗎你?大早上跑來我床前杵著,把我嚇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啊,你說說?”“……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這麽晚還在床上睡覺了。”嚴臻摸著被韓凜揍了一圈的眼眶,一摸都疼,他都懷疑上頭是不是被韓凜揍青了。韓凜摸到床頭的懷表打開看了一眼時間,把懷表懟過去給嚴臻這小子看,“你看看才幾點?外頭的天都還沒亮?怎麽就晚了?昨晚上你老子拉著我喝酒,我現在頭都還是疼的呢!”“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好了吧?”嚴臻趕緊的認錯,懷疑再讓韓凜說下去他就要跪下求饒了。“明明就是你的錯,什麽還叫好了吧!”韓凜瞪了這臭小子一眼,一大早被人嚇醒,真真的是哪哪都不順。知道錯的嚴臻趕緊的去給康王爺倒了一杯茶水來,捧著送到康王爺的麵前:“王爺您請喝水,都是小的的錯,請原諒小的。”“算了,原諒你了吧。”韓凜接過水一口灌進了口中,這個天氣熱他就不嫌棄嚴臻給他倒了一杯冷茶了,“說說吧,大早上的不睡覺跑我這兒來做什麽了?”他沒有忽略這小子眼皮底下的兩個大眼袋和黑眼圈,要說這小子睡了一晚上才來找他的,他怎麽都不可能相信了。“嘿嘿嘿,我昨晚上被我父親招迴來的,他跟我說了你說的那個兵不接刃的方法。你再仔細跟我說說?你躺進去一點,給我留點位置。”嚴臻脫了鞋子上了床,一屁股就把韓凜給擠到了床裏邊去。“……給我滾下去!”他可是有男媳婦的人,這小子就敢這麽躺到他的床上來了?韓凜看著動作迅速都不帶一點停頓就躺到他床上來的,簡直是目瞪口呆了。整個人一躺平嚴臻就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舒服啊。我都兩天沒躺到床上過了,累死我了。”“讓我躺一下怎麽啦?我又沒對你怎麽樣。”“……”韓凜,“我最近有一道算術題算不出……”還未等他把一句話說完,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巴。“我求求你了,別跟我說算術題這三個字!”一聽就讓人害怕,嚴臻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些年被算術題支配的日子。“……唔唔唔!”韓凜:臭小子,別用你剛脫了鞋子的手來捂我的嘴巴!在門外的護衛隊長老梁聽到屋裏的聲音有點不對勁,他要不要再推門進去屋裏看看了,他們主子爺和……臻少爺真的沒什麽吧?第258章 借糧隨著越來越多牧民的到來,順州城外駐紮的帳篷越來越多,趕來交換物資的牧民也越來越多。為了避免胡漢雙方因為語言不通和習俗不同而鬧出什麽事情來,韓凜還讓嚴三舅找了一批懂得兩地語言的人員出來關外充當翻譯和調解員,事實也證明他們這麽安排是對的。有了這批懂得兩地語言的翻譯員們的加入,他們雙方的互市比以往都順利。不過順州是嚴三舅的地盤,這裏的事情他最多隻能建議,不能真的插手去管。所以在順州這裏呆了四五天韓凜就準備走了,快到中秋節了,他還要趕迴薊縣去陪他們家傅老師一起過節。和嚴臻在關外遇上,韓凜就跟嚴臻打一個招唿,說明日要走的事情,“我這邊明日就迴去了,你有什麽不懂的,最好是詢問一下身邊的管事,他們常年跟胡商打過交道,比你更清楚和了解那些人。”現在的嚴臻已經換了一個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大召的一名商人,這幾天每日都在關外跟胡人做生意。其實做生意的事情最好是讓嚴翎來做的,隻可惜嚴翎現在人還在南邊趕迴來,這個從內部策反和分解胡人的工作就落到了嚴臻的頭上來了。不過嚴臻自小在北地長大,從小就沒少跟胡人打交道,要說對胡人的了解,他也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白,所以這個事情落到他的頭上,他不慌不忙的接下了任務。“你放心走吧,我們在這邊出不了什麽岔子的。”嚴臻很有自信的跟韓凜保證道。韓凜隻能相信嚴臻了,就是他不相信也不行,嚴臻這人雖然性格上有點跳脫,不過他相信嚴家養出來的孩子在關鍵時候都是能扛事的。把順州這邊的事情交給底下的人去負責,隔天一早他就坐上了迴去薊縣的馬車。***從順州到薊縣這一段路的官道也都鋪了水泥,道路好走,不到半日的時間他們的車隊就迴到了薊縣的城門口了。等迴到家韓凜才知道京城來了人,他還以為是李公公又來了,沒想到進來到裏麵見到他家媳婦兒和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坐在茶室裏說話。茶室裏的兩人聽到聲音,同時抬頭往外看去,見到了進來的人。“下官參見王爺。”裴元從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康王爺行禮道。等走近了見到人後,韓凜才認出了來人是誰了,“哦,裴大人?原來京城來的客人就是你啊,我還以為來的是李公公了。”說到每年必定會來一趟的李公公,他都要懷疑便宜哥哥是不是故意折騰人的了。“李公公還在京中,這次來的是下官。”裴元對韓凜的印象還留在他當年在京城的模樣,沒想到幾年不見,曾經那個瘦弱的少年成長了翩翩青年。仔細看的話,眼前這位康王殿下的長相模樣看起來和他們在京城的那位主子爺還有幾分相像了。不過康王爺的身上沒有他們主子爺那種身處上位的氣息,看起來要更為隨和好相處一些。“裴大人不必多禮,坐下來說話吧。”韓凜走到了自家媳婦兒的身邊去,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對裴元擺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就在他們家青年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韓凜還記得這個裴大人跟他們家傅老師的關係還不錯的,不過他們來了北地這麽多年,青年也跟京城那邊的許多人都斷了聯係,這裏頭也包括他曾經關係不錯的好友和同僚們。這一次便宜哥哥把這位裴大人派來北地找他們,還不知是為了什麽事了。傅秋白坐迴了自己剛才坐的位置上,也示意裴元坐下來說話。看著對麵的兩個人都落了座後,裴元才跟著落了座。伺候的丫鬟重新換了茶水,韓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後,看向裴元的方向問道:“不知皇兄派裴大人來,可是有什麽事情了?”他可不會以為這位裴大人是千裏迢迢來找他們家傅老師敘舊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位裴大人當年和他們家傅老師一樣都是皇帝身邊的近臣。隻是他們家傅老師被他拐來了北地,而裴元還留在京城當官,這些年也不知道官職升到幾品了。不過從能被皇帝派出來辦事這一點來看,想必還是深受帝王喜愛和信任的。裴元看了傅秋白一眼,視線落在韓凜的身上,說道:“下官這次來是跟康王爺您借糧食的。”“想必王爺也知道,今年南邊多地水災,北邊這裏也多地旱災,若非是沒有辦法,陛下也不會派下官來跟王爺您開這個口。”裴元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迴來好人借東西,雖然是代表上麵的主子爺來的,不過開這個口的還是他。一聽是借糧,韓凜稍微一想就明白原因了,“是,南邊水災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北地這裏旱災,我們就更是身在其中。”“不知皇兄要多少糧食呢?”韓凜並未說借字,兄弟之間說借字就太見外了。而且他沒有忘記在古代這個皇權社會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就連他這個弟弟都是臣子,他的封地也是大召的國土,現在皇兄問他要點糧食而已,談何借字呢?“十萬石,不知王爺這裏可方便均出糧食來給下官呢?”裴元說道。“十萬石啊,這個數額,可能有點大了。”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10萬石就是1200萬斤了,這個數目可不是小數,怕是他們燕地三年的產出總數額都沒有1200萬斤。韓凜看了自家青年一眼,跟裴元解釋:“剛裴大人說了,我們北地今年大旱,塞外的胡人隨時都有舉兵的可能。萬一真的戰事起的話,我們在這邊要保證前線的糧食物資。另外我們北地這邊今年許多地方也是收不上糧食來的,我這邊還要給百姓們留一點過冬的糧食,不能把我們這裏的糧食全都抽空了給你。”“純糧食的話,我們還真的是拿不出十萬石的糧食來給你,這樣吧,我們用一些其他的物資來補充。不一定能有十萬石,我們盡可能的多給你湊一點,湊個三五萬,你看行不?”“不知王爺說的其他物資是什麽東西呢?”裴元問道。“這個啊,魚幹、貝類、海帶海菜,還有一些其他的幹貨之類的,我們盡量給你湊湊,能湊多少就湊多少。”韓凜也知道如果不是沒有辦法,遠在京城的便宜哥哥不會派心腹臣子來找他借糧食了,因為問人借東西是一件很難開口的事情,他也能理解。既然人來了,他們也不可能讓裴大人空跑一趟,糧食他們肯定是要給的,看給多給少而已。裴元從坐著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對康王爺還有自己曾經的好友深深的鞠了一個躬:“下官謝過王爺。”“裴大人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皇兄那裏才是真的難。想必裴大人一路趕來也是累了,你先迴去好好休息休息,我們這邊的物資調動可能要個三五日的日子,你耐心等等,等東西一到,我們就讓人給你裝車帶走。”韓凜說道。“謝王爺。”裴元又道了一聲謝才告辭離開。傅秋白喊了管家送好友到隔壁的客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