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沈亦食異人消失了。地球上、墨雲帝國、八麵體宇宙……世上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禮品店消失了。食異人消失,地球的威脅解除,按理說該是報告任務進度的時候了,但眾人的手環都碎了,自然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被沈亦殺死的人都活了過來。可那一天太混亂了,除了死人,還有很多因意外殘疾、重傷的人,並不在創生之種的修複範圍內,所以大家還是在拚命咒罵著沈亦,罵他怎麽不早點死,搞得世界一片血腥。但這些都和沈亦沒關係,因為他死了,連屍體都沒有,因為死前全身上下都和創生之種融合了,非要說的話,可以肉麻點,說沈亦活在千千萬萬人身體裏。墨雲帝國的首都星皇宮裏,一片蔚藍色的星空下,青磚圍成的小院裏,鬱鬱蔥蔥的竹子枝影扶疏,兩個人對坐無言。其中一人有著耀眼的銀色長發,夜色下如明月流瀉,良久,他將手中的一枚白色種子小心翼翼遞出去,叮囑道:“沈亦把這粒種子給我的時候,特意囑咐過我,讓我千萬把你看住了,這可是他複活的唯一機會,所以你也千萬不要想什麽昏招,以命換命什麽的,沈亦醒了可是要罵我的。”他對麵的一人,肌骨瑩潤如冰雪,綢緞般順滑的長發下,是一張骨相絕佳的臉,鼻梁高挺、唇如玫瑰夜露,隻可惜,最令人期待的一雙眼睛,被一條白綾覆蓋。他反倒比白還隨意些,接了那種子後便揣進了衛衣的側兜裏,好像在隻是接過來一把無關緊要的瓜子,隨即問道:“他還說了別的什麽嗎?關於複活以外的東西。”白詫異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有點不敢相信對方就這樣將複活沈亦的話題揭過,但又猜對方或許有自己的打算,皺眉迴憶了一番,搖頭道:“好像沒有,說的最多的就是複活的事,主要是讓我看住你,別自殺。”依舊眼覆白綾的男子低下頭,準確無誤將桌上喝了一半的罐裝可樂拿起,仰頭,一下一下喝得像酒一樣,半晌才道:“……他真貼心,死了還替我著想。”白聽著這話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這話是能從謝驚雨嘴裏出來的嗎?不由得重新看了眼他手中的罐裝可樂,蹙眉:“謝驚雨,我知道他不留一言地犧牲自己確實有欠考慮,但他確實是救了我們所有人一命,那麽多食異人,僅憑我們是殺不完的,他對不起你,但是對得起我們所有人,我不想和你吵架。”“吵架?我不和你吵。”謝驚雨將空罐子放下,鐵罐與木桌輕輕嗑出響聲,聲音有些縹緲,好似醉了一般:“他哪裏欠考慮……他考慮得太周全了,死了……還替我著想。”“謝驚雨!”白受不了對方一口一個“死”字了,分明對方複活的關鍵就在他那隻白色口袋裏,可謝驚雨如今是什麽態度?一副沈亦負了他、欠了他的樣子!謝驚雨忽然抬頭,覆著白綾的雙眼好似透過薄薄的布條看進了白的眼裏,聲音冷酷:“放心好了,我不會死,更不會自殺,沈亦所願亦我所願,沈亦不願的……我不會做。”所以,哪怕世上那麽多不知廉恥的人咒罵一個救了他們所有人性命的恩人,謝驚雨也忍著不去理會;哪怕自己再想和沈亦一樣就此消散於天地間,謝驚雨也克製著沒有行動;哪怕眼前人那仍能期待著沈亦複活的樣子多麽令他嫉妒,他也不會去戳破對方幻想……沈亦……哪裏還有活的可能?創生之種,他們不懂,可謝驚雨懂,那就是一團能量!一團活生生的能量,它可以被轉移、可以被吸收、可以被釋放,甚至可以被轉化成任何一種世間存在的生命形態,可唯獨有一件事,創生之種辦不到。那就是增加或減少自身擁有的能量。沈亦出現之前,創生之種從未長大過。隻因那時的禁異之力,隻局限在星際監獄之中,創生之種的能量四散各地,它怎麽可能長大?沈亦出現後,禁異之力前所未有地暴漲,沈亦和它的同步率如此之高,對方甚至可以和它百分百融合,正是自此時起,創生之種才漸漸開枝散葉,結出果實。創生之種的能量從無增減、有就是有,無就是無,所以沈亦殺死的那些人,其實已經死了,支撐他們活到現在的,不是別的,正是沈亦化身的那一團生命能量。沈亦死前留下了一枚種子,騙過了所有人,每個人都認為他有可能複活。可唯獨……同樣明白創生之種形態、且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明白創生之種形態的謝驚雨,清醒地知道沈亦再也不可能醒來。沈亦殺了那麽多人……是有代價的。他讓西蒙給自己帶話,不是為了留著他複活自己,而是留著他禁止任何人複活自己!所以他說……沈亦太貼心了,就連死了,都這麽“替他著想”。謝驚雨低著頭,忽而攥緊了手中的可樂罐子,狠狠扔了出去!可不等罐子落地,謝驚雨又把它招了迴來,穩穩放迴了桌上。“沈亦還剩幾件事沒有做,我去幫他做完,你好好待在這裏,有沈亦複活的消息我會告訴你的。”謝驚雨說完,轉身離開。白皺眉看著謝驚雨背影,感覺對方的語氣有些奇怪,但他並不理解為什麽,隻是抬頭看了眼沒有月亮的星空,由衷感歎道:“還是有月亮好看啊,等沈亦迴來,和他一起掛個月亮上去好了……”他對沈亦還是有信心的,所以對複活一事十分篤定,隻是看著天空,等待著沈亦的迴歸。和他一樣的還有幽星、幽冰等人。雖然沈亦殺了他們一遍,但沈亦也讓他們重新活過來了,並且信守承諾,讓食異人徹底消失,現在,他們和白一樣,正在等著沈亦複活和他再見一麵,所以一直等在地球。“對了,科德,沈亦在離開之前是不是交代了你什麽事情?”希爾馬倫嬉笑著湊近科德,沒理會對方冷眼,厚臉皮道:“告訴我們唄?反正他現在也是‘死’了,要活過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也不會去查你有沒有泄密,說一聲唄?”“他沒死。”科德不喜歡希爾馬倫的說法,被對方打哈哈混過去,皺眉道:“不行,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他沒說可以告訴別人,那就是不能告訴別人。”希爾馬倫“嘁”了一聲:“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死亡之地那些事唄,我們的能力都沒有了,也就你的精神鏈接是外顯性質的,雖然異能沒有了,但鏈接應該還在。”沈亦死後,雖然將被他殺死的預知者等人悉數複活,但這些人都不再是預知者,也沒有了異能,成了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世界如司徒守空所願,沒有異能。科德麵色冷酷,並不迴答。但東間卻是瞬間警覺:“死亡之地?是我母親嗎?沈亦說要讓我和我母親再見一麵。”科德看了眼東間,有些猶豫。“如果真的是這件事,那麽就不算泄密,至少對我這個當事人來說不算泄密,告訴我也無妨吧?難道沈亦要將這個消息當做驚喜送給我?”東間催促。科德思考了一會兒,沒再堅持,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沈亦‘臨走’前,讓我幫他和死亡之地的一人鏈接在一起,應該就是你的母親,但我現在什麽都感受不到。”“真的是我母親?”東間聲音有些逼迫的意味了,但這裏所有人都沒有了異能,所以也沒人怪罪東間,隻是心想,也不知道沈亦該如何實現這個死亡之地的承諾,他現在是到了死亡之地了嗎?什麽時候迴來呢?“砰”的一聲輕響,大門被人推開。一個眼覆白綾的陌生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骨相過於優越,以至於即便隻有半張臉也讓人驚豔,但眾人倒也不至於將注意力放在那張臉上,而是驚訝道:“謝驚雨?”這還是眾人確認沈亦“死亡”消息後,第一次見到這個和沈亦有著特殊關係的男人。雖然對方變了樣子,但那條覆眼白綾,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你的母親,我帶你去見。”謝驚雨說。沈亦死後,他成了世界上唯一一個還擁有“異能”的人,因為他的異能並不起源於創生之種,所以不受預知者死亡影響。理論上,他是世界上僅剩的神。“你有沈亦消息了嗎?”沒想到,東間第一時間不是立即跟著謝驚雨去見母親,而是問起沈亦的情況。謝驚雨麵無表情道:“沒有,所以我打算去死亡之地看看,順便帶你去見見你母親。”東間皺起了眉頭,還想再問些什麽,但又想起這些問題或許等他到了死亡之地就有答案了,所以他點點頭:“好,帶我去死亡之地。”謝驚雨沒說廢話,帶著東間去了死亡之地。紅月、桂樹、寒鴉、鳥籠、蠟像。死亡之地還是一如既往落滿枯葉,桂花樹飄香,巨大的鳥籠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裏麵的桌子上擺放著幾個酒杯。酒杯裏沒有酒,但卻奇異的沒有灰塵。死亡之地那格外有特色的半死不活公鴨嗓子再度響起:“怎麽這時候過來了?沈亦死了?趕著給我送新玩具?”跟著謝驚雨進來的東間困惑了一瞬,下意識抬頭,想看聲音的主人。沈亦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竟是沒有來這死亡之地嗎?“東間的母親在哪裏?我帶他來看看。”“?這麽囂張?我偏”“不”字隻開了個頭,死亡之地看清了來人,聲音驟然停頓,不僅如此,那聲音停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期間,桂樹林中隻有風聲。半晌,那聲音才接著道:“……就是她了,看吧,看完趕緊滾。”一座栩栩如生的蠟像被平移著推了過來,那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人,還保留著年輕時笑容明澈的模樣,東間一眼便凝固住了。他的母親,他前半生灰暗人生裏唯一的色彩,教會他世間的萬種風景與如風般的自由,如今也隨著死亡一同黯淡起來,但好在他還能見她最後一麵。桂樹林中黑色的烏鴉扇著翅膀,從枝頭掠過,驚起一地落葉。東間這才迴神,啞聲道:“走吧,我看完了。”謝驚雨也不問他這麽點時間夠不夠,直接帶著他離開了這裏,連個招唿也沒打。兩人消失在了桂樹林中。林子裏立刻傳來那公鴨嗓子似的聲音,憤憤道:“以前是那臭小子,現在是臭小子的小尾巴,一天天的,當我這裏是酒店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晦氣!”說著,又揚眉吐氣道:“幸好往後都見不著了,算是有件舒心事。”不過,沒過一會兒,又反應過來:“不對……老子蠟像沒了啊!豈不是做了樁虧大發的生意?晦氣晦氣!”林子裏的聲音漸漸消失,死亡之地再度沉寂下來。昏暗的林子如往常般刮起了風,刮過桂樹、刮過蠟像、刮過鳥籠,刮過鳥籠裏的石桌。那光潔如新的酒杯,漸漸被灰塵覆蓋。死亡之地再也沒有需要等候的人了。第211章 過去、現在、未來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沈亦沒有消息。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沈亦的朋友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四個月時間過去了,連希爾馬倫都開始驚悚起來:“沈亦不會真的死了吧?那我們怎麽迴去?我們所有人的異能都沒有了啊!”地球與八麵體宇宙之間,沒有直達的蟲洞,以往每次都是通過八麵體傳送,可如今,八麵體早就和創生之種一起消失了。但謝驚雨的迴答仍是:“還在想辦法。”六個月時間過去,白從墨雲帝國趕了過來,找到了坐在沈亦公寓沙發上、雙眸纏著白綾,卻正盯著屏幕打遊戲的謝驚雨。“那枚種子呢?”白開門見山。謝驚雨慢吞吞朝他這裏看過來一眼,從口袋裏掏了掏,將那枚顏色晶瑩如玉、卻沒有絲毫變化的種子扔向白。白抬手、精準無誤地接下,冷冷瞥了再度沉浸在遊戲中的謝驚雨一眼,沒再理睬他,而是在沈亦家裏翻了翻,找出了一個空的花瓶。他將種子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去衛生間給花瓶接了水,出來後,將種子緩緩放進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種子沉入透明水底。玻璃瓶被衝洗得很幹淨,自來水透明,瑩白如玉的種子靜靜躺在水中,既不明亮,也不暗沉,就如一塊石子沉底。白的目光從期待變成平淡,他看向自顧自打遊戲的謝驚雨,問道:“沈亦是不是迴不來了?”其實早在謝驚雨迴地球後一兩個月,他就反應過來沈亦如果真的還能複活,那天的謝驚雨絕不會是那個反應。但他不敢相信,一直等了足足半年,等到墨雲帝國的輿論都開始倒向沈亦的時候,依舊沒能等來謝驚雨的更進一步的消息,永遠都是“還需要一點時間”。很用心的迴答,很敷衍的態度。謝驚雨顯然也並不是那麽想把消息捂住:他愛的人離開了,全世界都有錯,憑什麽隻有他一個人傷心?他要讓所有人都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