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被薑元白發出的動靜驚動,連忙伸出觸手把他環繞起來,輕拍他的背進行安慰。


    “我沒事!”


    薑元白氣衝衝地推開青羅的觸手,幾步下床,衝到書桌麵前,提筆!


    【好!給你!】


    力透紙背。


    枯槁的手指輕輕把被劃破的紙張撫平,豐饒城主仿佛能感受到字跡的主人寫字時的憤懣,不由得笑了幾聲,結果又引發陣陣兇猛的咳嗽。


    “要是我孫子該多好啊。”


    豐饒城主對薑元白非常喜愛,時而沉穩,進退有度,時而張揚,意氣風發。


    最重要的是,他聰明,有大局觀,不會被個人情緒主導選擇,能力還很強,還年輕有很大的可塑性。


    簡直是他心目中完美的接班人培養人選。


    可惜……


    唉……


    ……


    三天後。


    薑元白氣未消,親自跑到執政大廈把六百顆養神丹扔到豐饒城主麵前,然後轉身就走。


    翌日。


    在薑元白得到豐饒城主的信號後,剛好集合了五千神之序列,便得到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


    “自殺了?!!”


    薑元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報信的人。


    報信人是新任豐饒城主——也就是老城主原來的秘書派來的。


    此時他一臉哀傷,“不止是老城主自殺了,還有北帝都、龍宮城、五嶽城……九大神之序列,在同一時間自盡而亡!”


    仿佛是要應和他的話,天空中的雷霆炸響,眨眼間就下起瓢潑大雨。


    立馬就有人來幫薑元白驅散雨水,但此時薑元白來不及顧及這些,他依舊被這個消息震得愣在當場。


    “這,這好端端的,怎麽會,自殺呢?”


    他萬萬沒想到,那急匆匆的一麵,竟然就是他和豐饒城主的最後一麵!


    報信人歎了口氣,從懷裏抽出一個信封,“這是老城主留給您的。”


    薑元白怔怔地接過信封,裏麵有些硌手,好像不隻是裝了信。


    他顫抖著手打開,從中倒出來幾顆淡金色的碎片——


    破碎神格!


    一共八顆,靜靜地躺在薑元白的手心裏。


    薑元白呆愣地看了它們一會兒,沉默著打開折疊起來的信。


    “見字如麵。”


    第一排四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仿佛把那個拄著拐杖、與自己勾心鬥角唇槍舌戰的老人帶迴到自己麵前。


    他說:


    “星魂愚笨,目光短淺,想讓它配合,難如登天,為今之計,隻有讓它孕育出的九個神之序列全部死亡,才能陽消陰漲,讓它陷入短暫的‘假死’狀態,這個時間它會去孕育新的神之序列。”


    “但是,我們隻有48小時的時間,一旦時間過去,新的神之序列就會降生,雖年幼難堪大用,但可以讓星魂穩定自身狀態,重新達成陰陽平衡。”


    前兩句話簡單地說明了他們自殺的原因。


    從這話看來,他們對於星魂的研究確實很深入了。


    不過一定得這種方式嗎?


    薑元白繼續沉默著往下看。


    ……


    信上的正事隻有這麽兩句,豐饒城主話鋒一轉,說起了其他事。


    “我知曉你外表堅強,實則內心情感細膩,所以忘年交什麽的,還是算了,各取所需就挺好,不然我估計想下去休息還是有點困難的。”


    “對了,神晶看到了嗎?這最後一筆交易,孰虧孰賺啊?哈哈哈,昨天還跟我甩臉色呢,少年人氣性就是大,一氣氣三天。”


    薑元白跟著他笑了一聲,又立刻笑不出來了。


    孰虧孰賺?這需要想嗎?


    一個是有材料就能製作的普通丹藥,一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破碎神格,即使到半神依舊需要用到它。


    哪個價值大,都不需要考慮。


    豐饒城主繼續說:


    “這個神晶,應該也是一個挺不錯的遊戲道具吧?其實我早就相信我們的世界是一個遊戲了。”


    “當我把一切的一切聯係起來,我發現,我們仿佛都是一個個各司其職的npc,我們為你們提供通關線索、提供道具,最後還得為世界犧牲。”


    “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設計’的味道,甚至我覺得,我們的重生,依舊是你們遊戲的一環。”


    “接下來的話,我們關上門說,不傳六耳哦。”


    “你告訴我真相的那天,我其實想不顧一切地殺死你們這群高高在上的玩家,哪怕隻能殺死你們一次。”


    “憑什麽我們生下來就要被操縱?憑什麽我們的世界、我們的城市、我們的嬉笑怒罵、我們的七情六欲以及我為之奮鬥一生的理想,都隻是提前設定好的遊戲劇情?”


    “我不僅想殺死你們,我還想拉著你們給我們的世界陪葬,隻要我們九個死亡,當時的你們肯定無法通關遊戲,我不知道你們無法通關遊戲的代價是什麽,但應該也難以承受吧?”


    薑元白緊緊抿著嘴,信封被他捏得有些發緊。


    “但有一個東西,阻止了我這麽做。”


    “就是那位你們稱唿為毒奶的女孩。”


    “我看到她因為自己心上人的死亡,而產生的絕望情緒,我想我討厭這種情緒,因為我幾十年前見過太多,因為我們整個世界,都是籠罩在這層情緒之下的。”


    “我當時想,如果這些絕望都是虛擬的,那倒還不錯了,哈哈哈,是不是很掩耳盜鈴的想法?”


    “那天你們離開後,我一個人,在天府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天一夜。”


    “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信是賣不了關子的,薑元白緊接著往下看。


    “我發現,當從我知道真相的角度看去,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可悲,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隻是虛擬人物。”


    “但當我代入到他們,我發現我自認為的可悲的真相裏立馬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幸福,‘我’生活在世界上最安全的九座城市之一,‘我’擁有從小到大完整的教育、‘我’擁有愛我的和我愛的父母、‘我’擁有共度一生的妻子、‘我’還可以擁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或許還可以是龍鳳胎,以及那些珍視的朋友……”


    “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化作了兩個字——”


    “希望。”


    “即使日子艱辛,他們也可以在希望享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而我,差點就因為一念之差,將他們的希望拉入我所設想的絕望之中,這使我異常後怕和懊悔。”


    “當我把我上麵這些想法告訴我的老夥計們——也就是其他神之序列時,我發現,他們的看法竟與我出奇地一致,哈哈哈,感謝遊戲給我們設定了臭味相投的性格,都說人生難得一知己,而這樣的知己,我卻有八個!實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你瞧,看事情的角度稍微變換,人生就充滿了幸福。”


    “唉,嘮叨太多了,盡快結束吧。”


    “對了,魚尾獅城主讓我給你帶句話,你們下手實在有點狠了,那個過來看他笑話的新城主已經被他揍了一頓,可惜他揍不過你,此事就這麽算了。”


    “寫到這裏,小小的信紙快寫不下了,我寫字的力透紙背雖然和你的力透紙背不一樣,但在紙背寫字也不是太好看,就這樣吧,希望我們的行為真的能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


    “最後,遊戲副本是不是都有一個名字?我們的世界在你們那叫什麽?算了,我看不到了,那我就以將死之人的請求,給我們自己的世界起一個名字吧。”


    “我希望,我們的世界充滿希望——希望世界!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哈哈哈。”


    “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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