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來友見步帥並不打算拯救萬顯榮,隻得作罷,「陛下的車馬已近汶上,大約明晨便會抵達二郎山。」


    帳外一片繁星,灑遍神州,有蒼鷹沐霜振翅,飛過被無盡黑夜籠罩的官道,幾十乘輕騎颯踏而行,另有無數暗衛隨在看不見的黑夜中。


    打頭的男子在馬上的身姿蒼勁如鬆,麵目雖被玄色鬥篷罩住,可那迫人的氣勢仍使人心起肅殺。


    疾行三百裏未停歇,再往前便是魚台縣,到那驛站換馬,高大如山的男子在官道旁站定,另有長隨奉上水袋,他仰頭飲盡,自有一番揮斥方遒之況味。


    長隨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遞話:「陛下,娘娘說讓您到下邑時差人送個口信迴去。」


    驛站氣死風燈火昏昏,照在了北廷天子薑戩的麵容上,那是一張英俊端方的臉。


    他距離不惑之年尚有一年,正是春秋鼎盛之壯年,提到他的妻子鍾皇後,薑戩便想起來時的那一場爭辯。


    他懷著一身的熱切握住了妻子的手,語音幾次顫抖。


    「……萬沒想到阿隕還活著,虎父焉有犬子,她竟憑一己之力,打下了江南,做了兩省的共主!朕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愛哭鼻子撒嬌的小阿隕竟會有這樣大的造化!朕的江山果然有繼!」


    可妻子卻並沒有如他一般的喜悅,隻是冷靜地沉默了好一時,這才問起來。


    「且不說是真是假,陛下這句江山有繼何意?阿邶十三歲了,陛下還不立儲,這時候您這麽說,不怪我多想。」


    她這樣的反應令薑戩愕然,好一時才道,「……阿隕找到了,你不高興?為何在這細枝末節之上計較?」


    鍾皇後唇畔牽起了淡然一笑,「阿隕還活著,我自然高興——她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如何能不高興?隻是阿陶阿邶阿鄴在我膝下長大,我更加心疼一些罷了。」


    薑戩知道妻子多心了,這便沉住了氣,將心裏那股子激盪按捺下去,沉聲道,「從前生阿隕時,你不過十六歲,嶽母又一力承擔,也許你沒有做母親的那一份喜悅,可朕那時候二十歲,娶了你,有家有妻有女……她是朕第一個孩子,朕親自為她剪的臍帶,也曾將她扛在肩頭看鬥羊……」


    鍾皇後想起那時候生產時的痛苦,日夜餵奶的精疲力盡,都是伴隨著阿隕出生時一起襲來的,記憶便不那麽愉悅,她心裏此時隻有冷靜。


    「……照忱兒信中所說,阿隕早知陛下建朝,卻為何不來歸順?還正經八百地同咱們對峙兩年有餘,她一個女兒家打的什麽主意?不該主動地將江南獻上?莫不是想要爹爹媽媽三請四請,低三下四地去求她?」


    薑戩言辭苦澀,「……你我曾將她丟在嶽母身邊,一走了之,金堤決堤之時,她同嶽母不知所蹤,也不知受了多少的罪。」


    鍾皇後心裏被勾起了一絲歉疚,可瞬間便被衝散了。


    阿陶愛宋忱至深,如今阿隕迴來,婚約該如何?


    阿邶年已十三,陛下遲遲不立儲君,方才又冒出來一句江山有繼,這怎能不令她恐慌?


    這許多的麻煩沖淡了長女還活著的喜悅,她往那椅上一坐,漠然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薑戩默然。


    他自五年前稱帝,後宮除了兩個從前的姬妾之外,再無旁人,膝下子女皆由皇後所生,遲遲不立儲,不過是覺得阿邶性子太過暴躁,行事也多懶散油滑,打算再看幾年罷了。


    如今倒叫皇後多想了。


    他不想多加解釋,隻是在當晚便出宮南下了。


    他征戰天下多年,急行軍並不在話下,更何況心中還有無盡的激盪在,趕路愈發地帶勁,不過兩晝夜,便到達了魚台縣,距離彭城不過五百裏罷了。


    左近應當就是下邑了,薑戩父母去的早,全靠嶽母一家幫襯,嶽父的祖父曾是下邑的縣令,韃虜攻城時,曾誓死守城,被當時的南陳小皇帝——也就是宋忱的祖父,封了城隍爺。


    妻子讓他帶的口信,左不過就是嶽母鍾謝氏的下落,她也不想想,既然阿隕找到了,嶽母不也就找到了,萬沒有兩人分開的道理。


    想到此,心情愈發地激盪,薑戩翻身上馬,縱橫疾行,這一路颯踏,不過一夜,露水曉起時分,便到了二郎山軍營。


    天子本就微服,不宜大張旗鼓,不過百十將官山門前相侯,這便迎進了主將之營帳。


    眼見著天子落座,宋忱站立下方,一時百感交集。


    「陛下,臣……」他思來想去,不知該說什麽好,索性開門見山,「臣打此刻起,便投了南朝了。」


    薑戩起先有些意外,過一時才沉聲道,「投便投了,朕也不怪你。」


    宋忱站的深穩,背影卻有幾分委屈。


    「……按道理說,姑爺為嶽丈效力理所當然,可姑娘既有了大業,姑爺自然要追隨,臣的婚約您就再改迴來吧。」


    薑戩摸了摸鼻子。


    宋忱打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比之親生兒子還要再親切幾分,又是立下無數功績之棟樑,自是任他言語,此時也不管其他,一徑問起來。


    「……阿隕她如今什麽樣兒,身子可好,可還是那個愛哭鼻子愛撒嬌的小模樣——嗐,朕在說什麽,她是五月的生辰,如今都十九了,又是這樣能幹的一個人,怎能還哭鼻子撒嬌呢……」


    宋忱想到阿隕撒嬌賣癡,嬌軟黏人的樣子,心一下子便軟軟的,正待苦澀出言,卻聽陛下又摸了摸鼻子說:「這是什麽味兒?怎麽那麽像蜜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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