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林睡著了。


    精緻的側臉壓著粗糙的書頁,白皙的手指虛握著光滑的筆身。他的眼瞼處多了些烏黑,彰顯出近日的勞累。


    少年的劉海變長了。


    銀白的發尾搭在細密的眼睫上,綴著從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分外夢幻,有種透澈而幹淨的美麗。


    於是彼得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撩開了這幾縷髮絲。


    他鼓起腮幫子,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適當的休息也很重要啊。肩膀上的傷才剛好吧。」


    彼得·帕克一邊低聲念叨,一邊輕輕的抽走亞爾林手中的筆,再小心翼翼的將少年抱到床上。


    他脫掉亞爾林的鞋,為他蓋好小毛毯。


    「……做個好夢。」


    彼得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他不知道,聆聽著亞爾林的唿吸聲、描繪著少年的五官的自己,露出了多麽溫柔又沉靜的姿態。


    仿佛微風裏的向日葵,搖曳成情思。


    ——梅·帕克停下了敲門的手。


    「……彼得?」


    沉浸於戀慕內的少年猛的驚醒,急忙收斂起太過露骨的神色。他無比慌亂的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


    「梅?我隻是……」


    彼得思考著措辭:「——我怕他著涼。」


    他可以提前發現梅·帕克的,畢竟他的感知力遠超常人。但他滿腦子都是陷入沉眠的少年,完全沒有探查四周。


    彼得十分懊惱,又如釋重負。


    ……遲早會被發現的,不是嗎?


    意外暴露,比主動告知簡單。


    省略掉了一係列的掙紮。


    「……」


    梅·帕克沉默了半晌。


    她早有預感——


    在亞爾林不告而別的那個清晨,梅看見了彼得通紅的眼眶。她的侄子,青澀、膽怯,卻韌性十足,頑強至極。


    僅僅是與朋友分離……


    彼得不是小孩子了。


    他已經過了接受不了分別、連搬家都得哭鬧幾次的年紀。而這樣的彼得·帕克,因為亞爾林的離去,被淚水蓄滿了眼睛。


    ……早該意識到的。


    梅失笑,含了些嘆息。


    「你追到他了嗎?」


    女人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擔心吵醒床鋪上的少年。她的眉宇間減去了怔然,添了釋然和包容。


    梅的嘴角微揚,語帶調侃。


    彼得愣愣的迴答:「……還沒。」


    「噢——」


    梅拉長尾音,端詳著他。


    由她撫養長大的孩子滿目驚惶,摸不清她的心思。大男孩自顧自的忐忑著,睫毛顫動,攪亂了眼睛內的光澤。


    「彼得。」


    梅再次彎下眸子,語調似風,輕而柔和:「本離開後,你萎靡不振、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那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對我笑一笑。」


    「失去了本,我隻剩下你了。」


    「所以……」


    「彼得,不管你想做什麽,喜歡誰——隻要不是違法亂紀、危害社會的事——我都會支持你。」


    女人的視線掃過亞爾林。窗外的陽光落在少年的眉眼間,隨風舞動的窗簾模糊了少年的五官,襯得他像是林間的精怪。


    梅半闔下眼,神色平淡。


    「彼得。」


    她開口:「我隻希望你幸福。」


    「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第40章


    亞爾林是被查爾斯約出來的。


    他檢查了一遍資料, 就背著包趕到廣場。


    廣場內人很多,不適合商務洽談,更像是好友間的聚會……少年的步伐變得遲疑。他捏著背包帶, 循著教授的指示,停在白色的方桌旁。


    「……」


    「……萬磁王?」


    亞爾林問:「澤維爾先生呢?」


    惡名昭著的兄弟會首領沒有戴頭盔——這是善意的信號。男人似乎不怕被教授探查大腦, 沉著的坐於方桌的一側。


    埃裏克·蘭謝爾沒吭聲。


    他半垂著眼睫,抿了口咖啡:「我從查爾斯那了解了你的故事……你真的放得下嗎?」


    男人的語調極為平和, 宛如在風中婆娑的枝葉。烏黑的圓帽擋住了陽光, 使他灰藍色的眼眸顯得疏離而冷漠。


    埃裏克放下瓷杯,看向亞爾林。


    ——「你真的不想復仇嗎?」


    少年的模樣令他意外。


    新聞報導裏的瘋狂與漠然,初次見麵時的狼狽和彷徨……而如今進入他的視野的,是一個洗盡鉛華後,溫和又優雅的小王子。


    殘留著憂鬱,卻不損其光華。


    亞爾林彎下眸子, 笑了一聲。


    少年拉開椅子,坐到萬磁王的對麵。桌麵上擺著一個棋盤,棋子零落, 組成了殘局。


    於是亞爾林懂了:教授是幫萬磁王約的他。


    可……


    為什麽呢?


    他跟萬磁王明明沒有交集。


    小王子思緒萬千。


    出於對查爾斯·澤維爾的信賴,亞爾林決定實話實說——「放不下。想復仇。」


    「……」埃裏克微怔。


    這與他想像的不太一樣:復仇這種沉重的字眼,被這麽輕描淡寫、笑意盎然的說出來,就變了味。


    埃裏克皺起眉, 盯著深褐色的咖啡,表情有些難看。


    少年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冷淡,徑直往下敘述:「但是……我發現了比復仇更寶貴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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