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樂玲瓏一時有些愣神。


    他的眼睛很好看。


    是狹長的鳳眸。


    無端有幾分薄情風流的味道。


    可就是這雙眼睛,給了她世間獨一無二的深情。


    無數次午夜夢迴,樂玲瓏都會在夢中看到這雙鳳眸,然後哭濕了枕頭。


    想不到六千多年過去了,她竟然又真的看到了這雙眼睛。


    樂玲瓏突然有點害怕。


    害怕這隻是一場美夢,隻要夢醒,被留在這世間的依舊隻有她一個人。


    “夫君……”


    她顫抖著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想真真切切感受一下,眼前這個人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她相思成疾的幻影。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男子突然一臉興奮開口:“玲瓏,你說我前世是仙門佼佼者,那我究竟是什麽人啊?我帥不帥?酷不酷?愛慕我的掌門之女小師妹,是不是長得特別漂亮?除了小師妹,是不是還有很多女修都愛慕我?”


    樂玲瓏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僵。


    嘩啦一聲,所有的旖旎好像都被葉寒舟打碎了。


    偏偏他自己還沉浸在剛吃到驚天大瓜的震驚中,繼續興致勃勃道:“當年愛慕我的都有誰啊?你今年三百多歲是不是,我應該比你大不了多少?我那小師妹還活著嗎?是八大宗門中哪位掌門之女?成親沒有?夫婿是誰……愛慕我的女修們應該也都還在吧?有沒有至今終身不嫁的?哎呀,沒想到啊,我葉寒舟無論哪一世都那麽優秀,優秀到讓人嫉妒……”


    葉寒舟越說越興奮,樂玲瓏越聽臉色越黑。


    最後實在忍無可忍:“葉寒舟你夠了啊,都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碎嘴子?連自己的熱鬧都湊,你欠不欠啊?”


    葉寒舟忍不住搓搓手心:“前世今生這種事雖說不算新鮮,但也隻在話本中常見。如今竟被我自己遇上,自然要問個明白。玲瓏,你還沒告訴我呢,我究竟是幾百年前的哪一位仙門大修士?難不成,是五百年前萬劍宗那天縱奇才的大師兄?他好像與一鮫人相愛,最後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七百多年前,天衍宗似乎也出過一位號稱前無古人的絕世天驕……”


    “你就是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樂玲瓏毫不客氣打斷他。


    “啊?”


    “噢,不對,是最低等的外門雜役弟子。”


    “……”


    “還被廢掉修為,打瘸腿,跟絕世天驕、天縱奇才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剛剛說我最後是仙門佼佼者?”


    “別人吹捧的。”


    葉寒舟:“……”


    樂玲瓏迎上他清澈而愚蠢的眼神,很認真地道:“好吧,你最後確實有點成就,修為也不低。不過,你早就被逐出仙門了,最後也沒迴去。”


    葉寒舟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我還以為像我這種人,在哪裏都是絕世天驕。”


    樂玲瓏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確實很好,但我們都是普通人。”


    前世的葉流雲,一生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最後還獻祭了自己。


    他做的夠多了,也夠好了。


    這一世,他隻是個普通人。也沒有被天道選中,不用背負那麽多責任。


    就像當初不打算對鍾離斐明言那樣,樂玲瓏也不會把真相告訴葉寒舟。


    葉寒舟更心塞了:“我那麽普通的嗎?我葉寒舟這一世,好歹是天下四域數一數二的半妖呀。”


    樂玲瓏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無論你前世是誰,入了輪迴,便擁有了全新的命格,全新的人生。這輩子,你是葉寒舟,也隻需要做葉寒舟。找到你,讓你知道我們的過往,是當初我倆的約定,所以我做了。不過,我並不希望你背負前世種種,因為那一切,實際上與你現在的你無關。”


    “那你還可以嫁我嗎?”葉寒舟脫口而出:“天涼了,我想娶媳婦。”


    樂玲瓏愣了愣,隨即啞然失笑:“你要真是我亡夫轉世之身,那我就嫁給你。”


    很多很多年前,葉流雲說完一大段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後,也突然來了句‘天涼了,我想娶媳婦。’


    無論後人如何吹捧,他那個人就是特別欠。


    守在鍾離斐身邊那麽多年,他偶爾也欠,卻不會這麽欠。


    就算種種證據表明鍾離斐才是葉流雲轉世,她也更願意相信葉寒舟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沒別的,這種熟悉到刻在骨子裏的感覺騙不了人。


    “那鍾離斐呢?”葉寒舟並沒有特別高興,反而暗戳戳問了一句。


    “我尋尋覓覓這麽多年,找的一直都是我亡夫轉世之身。我愛的那個人,也永遠隻有他。誰是他的轉世之身,便是我心中摯愛。”


    樂玲瓏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不過我相信,那個人是你。”


    葉寒舟的神情有些複雜:“那你當初為何會認錯人?又或者說,你是用什麽方法確定他的身份?要不你還是別相信了,直接上證據吧。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若是將來咱倆三年抱倆,狐狸崽子都生了個十窩八窩,你才跟我說認錯人,那我多尷尬呀。我是應該打斷你的腿關起來呢?還是應該拖家帶口抱著你痛哭流涕,求你留下來呢?”


    樂玲瓏:“……”


    葉寒舟其實言之有理。


    不過……


    他說話為什麽永遠都這麽欠?


    她有點想笑,更多的卻是想哭。


    五味雜陳歎了一聲,樂玲瓏輕輕解下腰間的銀鈴放到他麵前:“把你的血滴上去。”


    葉寒舟沒有任何猶豫割破掌心,一把將銀鈴握在掌中。


    就這麽血淋淋的握著,鮮血從指縫溢出。


    樂玲瓏又給他幹無語了:“……你這麽握著,讓他怎麽響?”


    葉寒舟:“這鈴鐺看起來很普通啊,竟生出器靈還有想法?”


    “……兄弟,鈴鐺是會響的。”


    “哦哦哦……”


    葉寒舟這才反應過來鬆開手,望向被提溜在空中那枚銀鈴。


    正好一陣風吹來,帶血的鈴鐺劇烈晃動起來。


    可無論怎麽晃,就是沒有半點聲響。


    兩人就這麽盯著看了很久,最後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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