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的酒好像更苦澀。


    樂玲瓏實在有些喝不下去了,放下酒壺苦笑一聲:“就像我亡夫始終是我心裏最放不下的那個人,白清瑤也永遠是他心裏的白月光。大致上來說,鍾離斐還算個有底線的人。所以一開始,他也想過徹底放下過去迴報我的深情。可是後來啊,我傷了他的心,他便理所當然到白清瑤那裏去尋求安慰。或許一開始,他真的是為了氣我,為了報複我。可是後來,假戲真做。漸漸的,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何為真,何謂假。”


    薑盈還是覺得不對勁:“能做出這種事情,說明鍾離斐的人品本質上就是有問題的。你看我就算發現寧瑄在欺騙我,我有去其他男人那裏尋求安慰嗎?有用別的男人來氣他報複她嗎?是火烈鳥族的少主不夠帥,還是我後宮那些男寵不夠香?就算鬧別扭,也沒他那麽鬧的。”


    樂玲瓏:“……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


    薑盈若有所思琢磨道:“而且你也說了,你那亡夫品行端正。一般情況下,就算輪迴轉世,也不會有太大差距。就鍾離斐做的那些事兒,怎麽看也不像品行端正的模樣。”


    樂玲瓏苦笑:“可能……是他當年魂魄碎的太厲害?輪迴轉世了很多次才勉強補全,再加上忘川水喝多了,中間出了點紕漏?”


    薑盈搖頭,直勾勾盯著她一字一頓:“有沒有可能,你找錯人了?”


    樂玲瓏一怔。


    薑盈若有所思道:“你不覺得,葉寒舟和鍾離斐長得挺像的嗎?甚至,比他更有雍州葉氏的風采。而且葉寒舟從記事開始,每次神魂不穩,都會在夢中見到一位女子。”


    “還有這種事?”樂玲瓏這迴是真有幾分詫異。


    “你說你亡夫命數奇特,葉寒舟說,他也曾就此事找命修卜算過。那命修說,他命數奇特算不出來。”


    “……”樂玲瓏張了張嘴,心跳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


    “還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麵時,他對你一見鍾情,還因此失態嗎?我事後問過他,他說感覺你很熟悉,就好像認識了你很久很久,等了你很久很久。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也是他想攜手一生的那個人……”


    薑盈每說一個字,樂玲瓏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到最後,幾乎要跳出胸膛。


    她嘴唇蠕動半天,才勉強找迴自己的聲音:“還有呢?他還說什麽了?”


    這六千年,她因為無法卜算出葉流雲轉世之身的下落,隻能用最笨的辦法,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與他相像之人。


    鍾離斐自然是與他有三分相似的,可葉寒舟,簡直就是葉流雲在世。


    其實在見到葉寒舟的那一刻,她內心深處也閃過認錯人的念頭。


    隻不過早在找到鍾離斐之時,那枚啞了六千多年的銀鈴第一次發出聲響。


    當時,樂玲瓏第一時間查看了他的神魂,在他的神魂上,找到了她當年留下的那枚契印。


    後來,她也為兩人算過一卦。卦象顯示,二人之間有姻緣、有羈絆。


    按理說,這三種方式無論哪一種都不可能出錯。


    所以,她當時壓下了那個念頭並未深想。


    但身為一個命修,樂玲瓏實在太明白世事無絕對,也實在在太明白人算不如天算。


    葉流雲乃是天道選中的人,是拯救蒼生的聖賢,他的命數,跟大多數普通人完全不一樣。在他的身上,也更容易出現意外。


    若事情真如薑盈所說的那樣,就憑葉寒舟那張臉,她確實有可能找錯了人。


    “寒舟還說,他夢中的女子好像很悲傷,他很想抱抱她,安慰她。”薑盈再次開口。


    “還有呢?”


    “還有……葉寒舟說,他夢中所見的女子不是你。”


    也因為這個,他們之前排除了葉寒舟和樂玲瓏有淵源的可能性。


    雖然薑盈現在有點懷疑樂玲瓏找錯人,但這麽重要的事情,還是得提前說清楚。


    可偏偏就是這句話,不知刺激到了她哪根神經。


    樂玲瓏倏然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找他。”


    葉寒舟並不住在朝顏宮內,他住在朝顏宮三十六峰之一的無為峰。


    與珠光寶氣的朝顏宮相比,無為峰竟出奇的清靜安寧。


    樂玲瓏找過去時,葉寒舟正坐在樹下吹簫。


    一管白玉簫被他握在手中,吹得如泣如訴。


    身後,是一棵萬年古鬆。


    而身前,則是藹藹雲霧。


    他置身其中,竟有種超脫世俗之感。


    乍一看,根本不像是妖界大妖,反倒是像哪個仙門最高山仰止的仙君。


    樂玲瓏一見他這副模樣,瞬間有些失神。


    呆呆站在原地聽了好一會兒,她的目光越來越幽深,思緒也越飄越遠。


    好像在六千多年前,葉流雲功成名就後,曾帶她迴過一趟師門。


    也是在這樣一棵古鬆下,在仙山飄渺的雲霧間,他曾為她吹過一曲。


    當時葉流雲說,當年他誤入神域時,曾聽聞上古神族以簫為引,能引來鳳凰棲息。


    所以神族男女求愛,喜歡以簫為引。


    這段曲子是他從神域聽來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他今日以此曲為引,向她求婚……


    吧嗒——


    滾燙的淚水落到手背上。


    樂玲瓏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淚流滿麵。


    不知不覺,他們都已經分開六千多年了。


    她做夢都沒想到,能在看到類似的情形。


    可惜,她眼前的人不一定是葉流雲。


    葉寒舟吹的,也不是當年那首曲子。


    “玲瓏姑娘?你怎麽來了?”葉寒舟也終於發現她的身影,急忙站起身迎上前。


    “你吹的這是什麽曲子?以前怎麽沒聽過。”樂玲瓏擦掉臉上的淚水,若無其事問。


    葉寒舟被她問的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難聽啊?”


    樂玲瓏搖搖頭:“不難聽,就是以前沒聽過。”


    葉寒舟這才解釋道:“這是古曲,傳說上古時神族以簫為引,能引來鳳凰棲息,奏的就是此曲。不過曲譜早已失傳,這是後世改良的版本,而且隻傳下來其中一章。鳳卿祖上有鳳凰族血脈,他偶然習得。我無意中聽見他吹奏覺得好聽,便讓他教……”


    說到一半,才發現在他麵前的樂玲瓏不知何時已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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