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句話卻如醍醐灌頂,薑盈腦海裏轟隆一聲,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麵。


    她看到在秘境裏九死一生取優曇花的薑雲庭,看到被送上火刑架的林月見。


    她還看見芙蓉鎮上欺壓良妖的惡霸,看見無惡不作的黑虎王。


    東州仙門的歧視,人妖不兩立的悲劇,南境妖界自己的同類相殘……


    這就是妖族的苦厄,是妖皇應均的遺憾,也是那些為保護同族戰死的妖族英烈們未盡的遺誌……


    渡厄,渡一切苦厄。


    原來如此。


    薑盈緩緩笑出聲:“原來如此。原來,從我拿起渡厄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背負他們未盡的職責。”


    妖皇應均欣慰而笑:“這世間一切因果循環,自有定數。你吸了我族英烈們身死道消時遺留下的妖氣方能覺醒血脈,也方能有今日的修為。又拿起經他們妖氣淬煉的妖劍渡厄,注定要背負起他們守護妖界的職責。”


    “我明白了,我已經以渡厄渡了自己的苦厄,便有責任渡他們想渡的苦厄。”薑盈頭腦從未如此清明過,她舉起手中妖劍:“從此刻起,我定會繼承他們的遺誌,保護我族所有子民。凡我妖族子民,無論是妖還是半妖,我薑朝顏,都會以手中渡厄劍,和我族英烈們一起,為他們血戰到底。”


    錚錚——


    空靈的樂聲如清泉、如陽春、如白雪,又如晨鍾暮鼓,直擊人心深處。


    薑盈在樂聲裏從未有過的堅定,從未有過的寧靜。


    縈繞在她周身的黑氣也漸漸褪去,化作寧靜祥和的紅光。


    但寧長寂不敢掉以輕心,依舊用帶血的指尖,一遍一遍撫過琴弦。


    鋒利的琴弦上掛滿血珠,像窗外盛開的桃花。


    很久很久以後,薑盈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一雙漂亮的眸子中豔紅如血,卻澄澈寧靜,絲毫不見暴戾之氣。


    錚——


    寧長寂還是被她血腥的雙眸驚到了,手指一顫,琴弦斷裂。


    他急忙伸出手還想再彈,卻看見她眸中的血色慢慢褪去,一切恢複如常。


    寧長寂:“????”


    雙眸染血,難道不是徹底走火入魔的征兆嗎?


    她為何看起來這般平靜?而且,一眨眼的功夫就恢複如初。


    這什麽情況?


    縱使寧長寂心中疑惑,血肉模糊的手指還是重新撫上琴弦,泠泠樂聲流淌而出。


    薑盈緩緩轉眸看向擺在地上的箜篌,一眼便看到血淋淋的琴弦。


    她猛然站起身:“你……你……怎麽會這樣?”


    一身白衣的寧長寂依舊半跪在地上,神色如常撥動琴弦:“你先打坐調息,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薑盈心中一痛,急忙上前抓起他的雙手:“你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這些年修為噌噌噌往上漲,心境卻沒有得到任何淬煉,精火的燭龍血脈又時常躁動,她精神狀態一直以來都很差,稍微受點刺激就想發瘋。


    之前在薑家時,她的親生父母那般護著一個來曆不明的野種作踐她,怒急攻心之下竟走火入魔。


    再加上她剛修成九轉金丹,境界其實並沒有太穩固,直接陷入了心魔幻境。


    如果被心魔控製,很有可能修為盡廢甚至是神智全失變成個瘋子。


    在她每每快要控製不住墮落的時候,都是一道清明樂聲幫她驅散心魔找迴理智。


    看到箜篌的那一瞬間,薑盈就知道是寧長寂幫了她。


    可是他的手,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什麽,彈琴的時間久了些。”寧長寂不動聲色抽迴手,想用袖子蓋住血淋淋的指尖。


    可白衣染血,很快綻放出一朵朵鮮豔的紅梅。


    那朵朵紅梅讓薑盈眼圈發熱,顫抖著拉起他的手:“彈琴怎麽能把手彈成這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寧長寂見不得她難過,隻好歎口氣安慰道:“真的沒事,就是彈箜篌彈的時間久了些。”


    “多久?能把手彈成這樣?”


    “七天七夜。”


    薑盈一下子沉默了,神思也跟著恍惚。


    七天七夜,竟這麽久了嗎?連這個月的月圓之夜都過去了呢。


    也對,她在心魔幻境中度過了自己的前半生,看到了從小到大所有的狼狽不堪,時間是要用的久一點。


    其實以前偶爾走火入魔,她也會看到那些痛苦的迴憶。


    隻是每一次,她都隻能一個人苦苦掙紮。


    可這一次,似乎從一開始,寧瑄的樂聲就陪伴在她身邊。


    他陪她度過了所有苦難,一次次將她從入魔的邊緣拉迴。


    讓她終於能穩定心境,一舉渡過糾纏多年的心魔劫。


    從此以後,她的心境會更加穩固,九轉金丹境的修為也會徹底穩定下來。


    從今日起,她便是真正的九轉金丹境修者,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蛟龍王薑朝顏。


    她能這麽快修成正果,寧瑄功不可沒。


    薑盈忍不住紅了眼圈,輕輕朝他血肉模糊的指尖嗬氣:“疼嗎?”


    寧長寂笑著搖搖頭:“不疼,一點都不疼。”


    薑盈鼻子發酸:“你是血肉之軀,怎麽會不疼呢?”


    寧長寂還是搖搖頭:“你也是劍修,應當知道練劍時手心被磨出血泡是常有的事。修行一途,哪有容易的?更何況我族中的兄弟姐妹們,修習《太素清心訣》也經常把手練成這樣。都是平常事,一點也不疼。”


    薑盈鼻子酸得更厲害,滾燙的眼淚吧嗒一聲落進他手心。


    怎麽會不疼呢?


    他十個手指指尖都已經血肉模糊,關節的位置腫脹發紫。


    都說十指連心,一雙手血淋淋的,怎麽可能不疼呢?


    原來在所有人都厭棄她的時候,寧瑄真的會站在她身邊。


    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寧瑄真的可以不顧一切。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會有人待她這般好。


    薑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一滴一滴滾燙灼人。


    寧瑄再次歎口氣:“好吧,是有點疼。不過你先別哭啊,能給我上點藥嗎?”


    薑盈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拉著他坐下,從儲物鐲中掏出一大堆靈丹妙藥,外敷內用一起來。


    蒼瀾王的靈丹妙藥,自然是世間頂級的。


    潰爛的傷口很快開始愈合,腫脹的關節也慢慢消腫。


    寧長寂看一眼旁邊的箜篌,不放心地道:“我剛才見你雙眸猩紅,也不知是何緣故。你再多調息一會兒,我為你彈奏《太素清心訣》。”


    原本很難過的薑盈破涕為笑:“我眼睛本來就是紅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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