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寧瑄。


    薑盈渾身一僵,頓時有點尷尬。


    然而下一秒,侍女們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朝二人恭敬行禮:“祝大小姐和公子良宵美滿。”


    薑盈忍不住嘴角抽搐,恨不得能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他娘的是幾個意思?


    搞得好像是她特地安排的一樣。


    寧長寂也愣了一下,隨即順手掏出一把靈石灑過去:“做得很好。”


    侍女們得了高額賞賜千恩萬謝,又說了一堆吉祥話才退出,還貼心的關上房門。


    房間內本身就紅燭帳暖,熏香也是甜膩膩的味道。


    這一關門,曖昧的氣氛立刻就上來了。


    薑盈尷尬到不行,試圖解釋:“這不是我吩咐的。”


    寧長寂掃了一眼房內布置,似笑非笑:“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等閑情逸致。”


    “……真不是我吩咐布置的。”


    以前在妖界往後宮抓美男時,她都是找間空屋子一丟,吸完精氣就走,根本沒閑情逸致搞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


    如今出門在外,還有妖物虎視眈眈,她就更沒這種閑心了。


    寧長寂依舊似笑非笑,斜斜歪倒在床上:“那就奇了,沒有你的吩咐,旁人如何敢這麽做?”


    薑盈尷尬到頭皮發麻又沒個椅子坐,隻能也歪到床上去:“肯定是林城主,他誤會了,想巴結我。”


    怪不得林氏日漸沒落,這城主眼力勁兒真不咋地。


    人家是拍馬屁拍到馬蹄上,他能直接拍到馬頭上去。


    “那你喜歡嗎?”寧長寂突然湊到她麵前,認真地問。


    “呃……有點豔俗。”


    “那你喜歡嗎?”


    “啊?”


    “可是我喜歡。”寧長寂目光專注地望著她:“我們東州成婚,婚房大概便是如此布置。今晚是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我喜歡這種氛圍。”


    薑盈老臉一紅:“那我也喜歡。”


    今天晚上好像確實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雖然不一定會發生什麽吧,不過,對寧長寂這樣的正人君子來說肯定是個特殊的日子。


    如此布置一番,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


    寧長寂也笑了:“待我們日後正式成婚,我定補你一個不豔俗的洞房花燭。”


    “咳……”薑盈心中一突,急忙站起身避開他的目光:“那個……你們今晚出去轉了一圈,可找到什麽線索?”


    “是有些線索,你先喝口水壓壓驚。”寧長寂見她手忙腳亂的模樣,體貼給倒杯茶遞過去。


    “什麽線索?說說看。”薑盈胡亂灌了兩口水,還是不敢看他。


    “報應,都是報應,他們迴來報仇了。”


    “什麽?”


    寧長寂道:“城內風平浪靜,並無妖物出沒。但我們在城內遇到一位瘋婦人在找自己的孩兒,我上前詢問,她受驚之下便一直念叨這句話。”


    薑盈還真沒有太驚訝:“如此說來,這件事肯定另有隱情,林城主也恐怕有所隱瞞。”


    寧長寂‘嗯’了一聲:“你注意到沒有?這城主府周圍的護衛特別多,個個如臨大敵。就算是城主府曾經失竊過,也不該如此風聲鶴唳。這般陣仗,倒像是做賊心虛。”


    薑盈‘嗯’了一聲,不置可否:“那你打算怎麽辦?”


    “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去找林城主,讓他乖乖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哦,想去就去吧,能讓他乖乖說出來是你們的本事。反正除非你們遇到生命危險,否則我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寧長寂對此並未有什麽意見,隻是笑了一聲:“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夜深了,我們是不是該休息了?”


    “咳……”薑盈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尷尬又冒出來了。


    她不太自在的拍拍床榻,霸道地道:“我喜歡睡外麵,你到裏麵去。”


    寧長寂依言脫去外衫,老老實實躺到床上。


    薑盈一身輕薄的寢衣,也順勢躺了下去。


    她平日裏一向沒什麽睡相,基本上都是以各種七扭八扭的姿勢霸占一整張床。


    可如今見寧長寂姿勢端正也不好意思歪歪扭扭,難得周正地躺在他身邊。


    兩人就這樣躺了好一會兒,誰都不吭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薑盈終於用腳踹踹他:“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熱或哪裏不對勁?”


    寧長寂清心寡欲平躺在她身邊:“沒有,不過這熏香裏,應當是加了合歡散。”


    “我知道,所以我問你有沒有哪裏不對勁。”她早就知道熏香裏加了料,隻不過劑量很小對她根本沒用。如今躺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來,對她沒用,對寧長寂未必沒用。


    寧長寂輕笑出聲:“如果我有不對勁,你待如何?”


    薑盈很誠實的說:“紮兩針。”


    反正不可能用自己給他解毒。


    在預知裏,她就是因為用身體給葉淩霄解毒,所以才會淪落到那樣的下場。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絕對不能做同樣的事。


    寧長寂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她用錐子那麽粗的針給葉淩霄解毒,又無奈又好笑:“你的醫術靠譜嗎?”


    薑盈驕傲揚起下巴:“當然靠譜。我最近幾年學的醫書,可都是從藥王宗搶來的絕密典籍,非內門弟子看都不讓看。”


    “……你的醫術是這麽學來的?”


    “咳……反正就那麽迴事,別淨說我呀,說說你吧。你以前也是大世家少主,有沒有什麽至交好友之類的?他們知不知道你死了又活了?”薑盈尷尬地岔開話題。


    “我尚未到出門學藝曆練的年紀,至交好友隻有族中一位與我年紀相仿的堂兄。我父親有位親傳弟子,於我而言亦師亦兄。”


    “那就沒個師妹什麽的?”


    “我那堂兄倒是位長姐,經常拎著棍子追著我倆從街頭打到街尾。”


    “哈哈……沒想到你翩翩君子,也有這麽不體麵的時候。”


    “我那堂姐原本已經定親了,她死在我眼前時,手裏還抓著未婚夫送的簪子。”


    薑盈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反倒是寧長寂笑了笑:“我那堂兄生性灑脫,不想做什麽世家公子。原本再過一兩年,他就應該前往鍾山萬劍宗求仙問道……”


    他已經很久不敢去想寧家的那些人了。


    每每想起來,都是錐心蝕骨的痛。


    可今晚,寧長寂情緒很穩定。


    或許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又或許,是因為有薑盈陪伴在身邊。


    這天晚上,他說了很多。


    從彪悍潑辣的堂姐,到多愁善感愛看畫本子的大師兄。


    從生性灑脫的堂兄,到翻牆頭看姑娘被紮成馬蜂窩小師弟。


    寧長寂靜靜說,薑盈就靜靜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眼皮越來越重。


    迷迷糊糊中,薑盈好像聽到了兵荒馬亂的尖叫聲。


    她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漂浮在很高很高的半空中,高到整個天下四域都在她腳下。


    可不知道為什麽,四海快沒了,花草樹木也快沒了。


    薑盈腳下的整片大地幾乎都變成赤色,無數生靈被烈陽炙烤,驚慌失措,妻離子散,所有人都在苦苦掙紮……


    視線掠過一片又一片土地,她看到了葉寒舟,看到了薑舒君,還看到了鈴蘭、薑雲庭,甚至還有她的親生父母薑川和秦采薇。


    他們有的渾身是血修為盡廢,有的力竭而亡死不瞑目。


    最後,薑盈看到了寧瑄。


    他黑衣墨發威儀凜凜,手持一柄魔劍正與一名白衣男子戰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天塌了……”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


    薑盈像是受到某種暗示般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千瘡百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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