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心茹,正躺在寺廟後院的寮房裏,山杏正端著一碗粥,來到床前:“小姐,喝碗素粥吧。”


    沈心茹默默地搖搖頭:“你吃吧,我吃不下。”


    “小姐,人是鐵,飯是鋼,你得吃飯。你現在身子這麽虛,更需要調養。聽話,昂?”


    沈心茹支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接過米粥,喝了一口:“山杏,昨夜多虧了你,否則我這條命,就沒了,從今往後,你我以姐妹相稱,你叫我姐姐就行。”


    山杏受寵若驚:“小姐,可不敢,我是下人。”


    沈心茹淡淡一笑:“我們本就是平等的,你記住我一句話,人,生來平等,雖然出身不一樣,可我們的靈魂是對等的。”


    山杏想了想,道:“我十五歲就被家人賣了,幾經輾轉,到了海家,我是窮人,我就是低人一等。”


    沈心茹疲憊一笑:“把碗放下,過來,陪我躺會兒。”


    山杏一愣,把碗放在桌上。


    沈心茹拍了拍床頭:“過來啊。”


    山杏猶豫片刻,脫了鞋,爬上床。


    沈心茹把被子拉過來,蓋在山杏身上,兩人肩並肩,靠在床頭,沈心茹笑道:“這樣是不是就平等了?”


    “可我出身貧寒,萬不可和小姐平起平坐。”


    沈心茹凝望著山杏,道:“我這條命,是你給的,如果你非要這麽說,那麽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們家裏再也貧寒了,以後有姐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山杏感動得眼淚欲滴:“小姐……還從沒有人對我這麽好。”


    沈心茹感激地看著山杏:“山杏,你是個好姑娘。”


    “小姐才是好姑娘,小姐善良,沒有架子,待人特好。”


    沈心茹莞爾一笑,突然又愁上眉頭:“唉……也不知程姑娘幾時才能把我獲救的消息傳遞到天津,也不知道三爺和我爹怎麽樣了。”


    山杏趕忙安慰道:“小姐,程姑娘辦事利索,她一定會盡快傳送消息的,沒準明天陳三爺就能趕過來了!”


    沈心茹點點頭,忽而又黯然神傷,摸了摸肚子:“孩子沒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陳三爺。我……對不起他。”


    山杏說道:“小姐,千萬不能這麽說。您對陳三爺一片真心,您用盡全力保護肚子裏的寶寶,隻是……隻是……寶寶這次和您緣淺,他還會再來的!”


    沈心茹悵然道:“我和寶寶相處了六個月,他在我肚子裏慢慢長大,他讓我知道了懷孕是什麽感覺,他讓我預知了做母親的味道,他隻活了半歲,卻保護了我,一路保護我從天津到東北,眼看我就逃出魔爪,他卻走了……”


    沈心茹香淚滾落。


    山杏知道孩子流產對沈心茹的打擊巨大,忙安慰道:“他一定會迴來的!小姐,粥要涼了,先把粥喝了!身體好起來,才能迎接寶寶迴來!”


    山杏起身,將粥端過來。


    沈心茹破涕為笑,接過飯碗,喝了下去。


    其實這佛門淨地的飯,都是素齋,沈心茹大出血,此刻就應該喝烏雞湯,吃點牛羊肉什麽的。


    但佛門不能這麽幹,寺院裏吃牛羊肉,開玩笑呢?!


    可沈心茹卻恢複得很快,因為有佛門醫術。


    淨融禪師開的藥,都是補血補氣的,如大棗、黃芪、當歸、熟地黃、益母草、杜仲、續斷,這玩意比烏雞湯厲害多了。


    沈心茹喝完了粥,山杏道:“小姐,休息吧。”


    沈心茹悵然道:“我睡不著,想陳三爺。”


    山杏一笑:“小姐,好好休息,明天一睜眼,也許陳三爺就到了。”


    山杏保守了,陳三爺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


    已經進入懷柔地界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陳三爺一行終於到達紅螺寺門口。


    寺廟院門早已關閉,棗紅色的圍牆上粉刷的“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月光下熠熠閃光。


    士兵們從卡車上跳下來,紛紛奔向門口,抬手啪啪敲門:“開門!開門!”


    劉督統趕忙下車,上前怒喝:“幹什麽啊?佛門淨地!都規矩著點!一點禮貌都沒有!驚了八部天龍,了得嗎!”


    陳三爺趕忙走過去,輕輕叩響廟門:“師父?師父?”


    很快,兩個小僧開門走了出來,定睛一看,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嚇了一跳,慌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們有什麽事嗎?”


    陳三爺趕忙合十迴禮:“師父勿怕,我是來尋找沈姑娘的。”


    小僧一驚:“敢問施主是?”


    “弟子,陳三。”


    兩個小僧一愣,又看了看陳三爺身後的蕉爺和劉督統。


    陳三爺趕忙解釋道:“這是我的嶽父,就是沈姑娘的父親,旁邊這位是平津衛戍部隊的劉司令,乃我嶽父多年摯友。”


    小僧一聽這話,心裏有底了,敢情這是沈心茹的家人組團來了。


    忙道:“各位施主,請進!”


    一行人跟隨兩個小和尚進入寺院。


    古樹參天,曲徑通幽。


    拾階而上,禪意濃濃。


    劉督統還不忘告誡手下:“都把槍收起來!說話注點意!別胡言亂語!小心菩薩怪罪!”


    眾小兵紛紛點頭:“是!”


    很快,來到一個碩大的禪堂前,一個小僧迴頭道:“各位施主先到講經堂休息,我去通報住持。”


    眾人進入禪堂。


    陳三爺卻等不及了,跟在這個小僧身後,急切問道:“師父,沈心茹在哪個房間?”


    小僧迴答:“左側,後院寮房。”


    陳三爺聽完,頭也不迴地直奔後院寮房而去。


    小僧一迴頭,人不見了:“人呢?”


    陳三爺奔跑著來到後院寮房,走在走廊裏,大聲喊:“茹茹!茹茹!”


    四周都是寮房,他不知道沈心茹在哪一間。


    佛門淨地,其實不準大聲喧嘩,尤其是晚上,很多女香客和女居士都睡了。


    陳三爺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但此刻,他忍不住了,一邊跑,一邊瘋狂地喊:“茹茹!茹茹!”


    寮房裏的很多女眾信眾都被驚醒了,人家白天參禪打坐、念經誦佛,累了一天了,剛睡下,就聽有人喊“茹茹”。


    很多女眾點燃燈燭,披著衣服走出來:“誰呀,大喊大叫?”


    陳三爺顧不得這麽多了,在院中轉著圈地大喊:“茹茹!茹茹!”


    沈心茹和山杏剛躺下,正要睡去,突然聽到了陳三爺喊“茹茹”。


    沈心茹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疑惑地看著山杏:“你聽到了嗎?好像是陳三爺的聲音。”


    山杏側耳傾聽,隨後道:“我沒見過陳三爺,我也沒聽過他的聲音,但是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是陳三爺!是陳三爺!”沈心茹興奮不已,一下坐起來。


    “哎吆小姐,可使不得!您可千萬不能動,別著了風!”


    “是陳三爺!是陳三爺!”沈心茹激動得身體在抖,撩開被子,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


    山杏趕忙把大衣給沈心茹披上:“小姐,你不能出去!外麵冷!我去把陳三爺喊過來!”


    說罷,山杏穿上鞋,跑到屋門口,推開門,撩起厚厚的簾子,對院中喊道:“陳三爺,沈小姐在這裏!”


    陳三爺一愣,扭頭跑了過來。


    他不認識山杏,愣怔片刻,問道:“你是?”


    山杏一笑:“進來吧!沈小姐在屋裏!”一把將陳三爺拉入屋內,嘭地把門關閉。


    陳三爺進得屋中,抬眼一看,瞬間愣住了。


    朝思暮想的沈心茹就站在眼前。


    陳三爺一下凝固了,不敢挪動腳步,生怕這是一場夢。


    沈心茹也癡癡地看著他。


    直到沈心茹流出兩行熱淚,輕輕喊了一句:“若水。”


    陳三爺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陳三爺一個箭步衝過去,將沈心茹緊緊摟在懷中,淚如傾盆之雨:“茹茹!”


    他恨不得和沈心茹融為一體,生怕一不留神,沈心茹再沒了。


    沈心茹也香淚盡灑:“若水……若水……”


    陳三爺緊緊抱著沈心茹,眼淚簌簌:“對不起老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沈心茹淚如泉湧:“不怪你,不怪你,你迴來就好,你迴來就好,我生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陳三爺心疼得都要碎了:“老婆,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沈心茹將臉貼在陳三爺的臉頰上。


    山杏在一旁感動得熱淚盈眶,擦了擦眼淚說:“陳三爺,您不能這麽抱小姐,她身體有恙,您得輕點。”


    陳三爺一驚,慌忙捧起沈心茹的臉:“茹茹,你怎麽了?怎麽了?受傷了?”


    沈心茹絕望地看著陳三爺,眼淚無聲滑落。


    “茹茹,你怎麽了?是不是海震宇那幫混蛋傷害你了?”陳三爺迫不及待地問。


    沈心茹搖搖頭,俄頃,喃喃說道:“孩子……沒了。”


    說罷,哇地一聲哭起來。


    陳三爺的心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全身一哆嗦,隨即一把將沈心茹摟在懷中:“別怕,別怕。”


    “我對不起你!”沈心茹嚎啕大哭。


    “沒有!沒有!”陳三爺緊緊摟著沈心茹,“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咱們的孩子。”


    兩人抱頭痛哭。


    人生若隻如初見,該多好,可惜人生就是一場修行,所有的美夢都會被打破,當走過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閱盡層出不窮的苦楚悲歡,才知道一切繁華錦繡都是過眼雲煙,人生苦海,日子就是修煉。


    就像弘一大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這一生,隻有健康和快樂是屬於你自己的,隨緣修善,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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