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立冬了。


    節氣管著氣候,東北氣溫驟降。


    二十四節氣,用現代天文學解釋就是地球的公轉軌道在天體上投射的大圓圈的24等分。


    古人以大地為中心,認為太陽圍著地球轉,所以就形成了現代物理學的“相對運動論”,以地球為參照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謂之黃道。


    節氣是地球在太空中的坐標,由於地軸和黃道不是垂直的,所以形成了黃赤交角,正是這個交角,才產生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才有了天幹地支、生辰八字、命格高低。


    如果不存在黃赤交角了,就不存在四季更替了,術數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沈心茹本來就是身弱格局,文人嘛,以前是教書先生,也沒什麽體育運動,所以特別怕冷,早早地就把棉襖棉褲穿上了。


    肚子也越來越大,整個人像個熊貓,一躍成為國寶。


    亟需要特殊保護。


    飲食起居更需格外注意。


    東北的大戶人家,冬天吃什麽?


    不是普通人想象的滿桌子酒肉,而是餃子。


    晚年的張學良先生和趙四女士曾迴憶,當年在東北,一入冬,全家仆人就包餃子,包一大堆,一層層碼在廚房,很快就凍上了,家裏來客人了,便取出一些,用熱水煮著吃,這是對貴客最好的招待。


    因為天太冷了,零下幾十度,不可能切肉炒菜,肉凍得比石頭還硬,蔬菜都凍爛了,生火極難,炒菜很不方便。


    所以,沈心茹從入冬那天開始就吃餃子。


    她倒是不忌口,雞蛋韭菜、豬肉大蔥、羊肉芹菜,都能吃得下,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也得吃。


    但天天吃餃子,她也受不了了,酸男辣女,她特別想吃糖葫蘆,估計懷的是個男孩。


    她就托山杏出去買糖葫蘆,每次買兩支,凍得嘎嘎硬,她喜不勝收,一顆顆把山楂吃下。


    隻是一個月期限馬上就要到了,她還不知道陳三爺是否已從上海迴到天津了,更不知道陳三爺和自己的父親用什麽方法把自己救出東北。


    她不敢想那麽多了,想多了就失眠,對寶寶不好,她是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和山杏在院子裏散散步,曬曬太陽。


    把一切都交給命運。


    而陳三爺現在,更是心急如焚。


    首先他讓蕉爺聯係海爺,先用錢把海爺穩住,海爺在北平那邊的銀行有戶頭,先給海爺注入了500萬。


    海爺等到北平那邊的銀行轉入東北銀行的戶頭後,才發來電報:500萬已收到,還差1500萬,望蕉兄信守承諾,令愛一切安康,勿念。


    他倒是算得清楚,遠東貿易公司這個盤子有多大,他如數家珍,同時通報了沈心茹的平安狀況。


    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看似都很順利。


    但陳三爺和蕉爺卻如熱火上的螞蟻,因為他們根本做不到轉讓一半的股份給海震宇。


    眼看半個月過去了,爺兒倆已經扔出去1600萬了,給海爺500萬,給劉督統1000萬,從上到下打通關係。


    還有100萬,給了柳爽。


    這是柳爽要的活動經費,柳爽承諾10天之內,獲得海震宇那邊的真實消息,想盡一切辦法,讓海震宇坐下來談判。


    陳三爺問:“什麽辦法?”


    柳爽迴答:“我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辦到!”


    陳三爺不得不相信她,因為她傳過來的消息和海震宇在電報中的描述,基本一致。


    胡八爺的情報網還是夠硬的。


    每晚,陳三爺夜不能寐,焦慮等待各方消息。


    他已讓肥牛賃了一間房子,把藍月及其父母轉移到租賃的房子裏去了。


    藍月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知道他為沈心茹的安危著急,也不知該怎麽勸他,話說不好,反而會激起他的反感。


    藍月每天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兩人也無夫妻生活。


    陳三爺每晚都駕車出去,也不在租住的屋裏睡。


    藍月以為他又去沈心茹的小院了,他寧可守著一個空房子,都不願和藍月同床。


    藍月的心受傷了,眼淚滾動:“你是寧可在那個空房子裏待著,也不願在這裏和我說幾句話嗎?”


    陳三爺一愣:“你誤會我了。我晚上睡不著,開車在大街上逛。”


    “有什麽好逛的?”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的心靜不下來,開著車沿著海河一圈圈逛,我反而能安靜下來。”


    陳三爺說完,走到藍月身前,為她拭去眼淚。


    藍月伏在陳三爺懷中,柔聲道:“我可能有了。”


    陳三爺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了?”


    藍月擦了擦淚痕,撲哧一笑:“我們從上海迴來已經半個月了,早前我和你在一起,已有8天,8加15,正好是23天,我23天來一次,這個月身上沒來。”


    陳三爺陡然一驚:“啊?”


    “嗯!”藍月堅定地點點頭。


    陳三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趕忙把藍月摟在懷裏,心裏卻一下想起遠在東北的沈心茹,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深夜,藍月已睡去。


    陳三爺滿腹惆悵,從租賃的房子裏走出來,啟動汽車,行駛在夜幕下的天津衛。


    他真的睡不著,天津衛給了他太多的傷感,太多的苦難,太多的幸福,他隻有穿梭在每條街道,看著熟悉的景物,思念著過往的舊人,內心才能稍稍平靜。


    初冬的寒意,透過車窗撲麵而來,海河水無聲流過,楊柳皆已落葉,枯燥的虯枝蜿蜒盤旋。


    他平穩地駕駛著汽車,在十裏洋場路過。


    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天太冷了,下半夜,黃包車夫都很少見。


    突然,他看到一個人,蜷縮在路邊電線杆下,偎依在牆角裏,不停地咳嗽。


    他降低了車速,借著昏黃的路燈仔細一看,此人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趕忙停了車,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一看,此人二十來歲,麵容憔悴,喘息不定,咳嗽不斷,每咳一聲,都會吐出濃濃的一口血。


    這是肺癆,而且已病入膏肓。


    再仔細一看,不由地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此人認識,他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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