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所有人陸陸續續進入賭場大廳,並且,來了一批新觀眾,有市政府的官差,有租界巡捕房的人,杜月笙也來了,身邊跟隨著一眾恆社骨幹,還有一些和杜月笙交好的上海灘大佬。


    之前這些高人不露麵,是因為沒到最終決賽,他們隻看最後一場,因為這才是巔峰對決。


    大廳內氣氛驟然不同,杜大老板的氣場就跟別人不一樣,一身黑色長袍,圓頂禮帽,周圍的恆社骨幹也是長袍馬褂,圓口布鞋,一撩長衫,跟隨杜月笙坐在了觀眾席。


    整個陣勢,莊嚴肅穆。


    很快,又走進來一個軍閥模樣的人,身後帶著幾個士兵,杜月笙一看此人駕到,趕忙起身,抱拳相迎:“徐司令,歡迎,歡迎!”


    徐司令是誰?


    是西川大軍閥劉湘的屬下,四川軍閥沿江而下,來給張萬曆助威了。


    幕後瓢把子都盯著最後這場決賽呢,之前劉湘給杜大老板發過電報,現在派人來親自坐鎮,無論誰輸誰贏,不能欺負人,不能搞貓膩。


    張萬曆的娘家人來了,萬曆爺再也不勢單力孤。


    徐司令昨晚已經和杜月笙見過麵了,杜月笙設宴款待,並安排了下榻飯店,現在徐司令準時駕到,杜月笙趕忙將徐司令邀請至身邊落座。


    徐司令年齡四十有餘,留著小胡子,一身戎裝,和杜月笙握手寒暄,而後灑脫落座。


    明眼人都看清了,這場賭局,不僅是陳三和張萬曆的對賭,更是上海幫和四川軍閥的較勁。


    一點四十五分,對賭雙方進場。


    張萬曆從二樓闊步而下,身後三個徒弟,一人舉著道幡,另一隻手與另一人撐起一麵杏黃大旗,第三人敲著鑼,氣勢喧囂,轟轟而至,杏黃旗上八個大字熠熠閃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神仙態勢,昭然天下。


    很快來到賭桌旁,張萬曆環視眾人,行道家稽首禮,向所有觀眾致敬,現場爆發出一陣熱烈掌聲。


    無論真神通,還是假神通,張萬曆畢竟一路過關斬將,走到決賽,讓人不得不佩服。


    張萬曆一撩道袍,坐在椅子上,靜候陳三爺入場。


    不僅張萬曆,現場所有人都在等待陳三爺入場,這一賭場後起之秀、風流才俊,搞了這麽大的一場大賽,無論魄力、心機、操作能力,都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杜月笙和徐司令也在翹首以待,他們都想看看這個攪動上海灘風起雲湧的後生,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之前報紙上見過,那是死的,今天,要見活的。


    之前,陳三爺一直想通過皮爺親自麵見杜月笙一次,但皮爺都不答應,其實不是皮爺不答應,是杜月笙不允。


    現在杜月笙來了,恆社元老都來了,上海灘除了恆社的死對頭,其餘大亨也都到了。


    甚至有的大亨,還帶來了太太,太太們也想一睹陳三的風采。


    整個大廳座無虛席,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等待從陳三入場。


    眼看就兩點了,陳三爺還是沒出現,廳內不禁躁動起來,人們議論紛紛:“怎麽迴事?陳三怎麽還不出場?”


    “不會跑了吧?”


    “不會,他跑不了!”


    “可能是懼怕張萬曆,正糾結呢!”


    “也許,也許!”


    眾人正聒噪著,驀地,賭場後院傳來一聲脆響:叮——


    像是銅鈴,但聲音比銅鈴細,宛若遊絲,透人肺腑。


    叮——又是一聲脆響。


    叮——三聲脆響過後,整個大廳安靜下來。


    隻聞其聲,未見其人,所有人都歪著腦袋,盯著後院大門。


    有懂行的人,已經聽出來了,這聲音是佛門引磬發出來的,一種銅質法器,也是一種樂器。


    咯吱——門開了。


    叮、叮、叮,又是三聲脆響,餘音繞梁,聲停,寂靜……突然,鼓聲突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鏘!


    以銅鈸落定。


    人們再次抬眼看時,陳三爺已率領法師團走了進來。


    謔——這個陣勢,比佛道兩家的法事都大!


    陳三爺一人走在隊伍最前麵,一身嶄新白色長袍,幹淨利落,手持佛門引磬,目視前方,引領眾人入場。


    身後,三個縱隊:


    左側,由盲僧統領,乃佛家法團,十幾個和尚,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前排每人一個引磬,後排每人一個木魚,虛閉雙目,緩緩前進;


    右側,由跛道統領,乃道家法團,十餘個道士,身穿道袍,手持拂塵、天蓬尺,三清鈴,後排配以銅鈸、銅鐃、牛皮鼓,肅穆而來;


    中間,由“老儒”鄭小俊統領,乃儒家法團,十餘儒生,峨冠博帶,士大夫氣息濃厚,前排手持玉圭,中排手持笙簫,後排抬著古箏,儒家六藝,果不欺人。


    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賭博,需要把三教聲樂團都弄來嗎?


    正愣愣地想著,陳三爺引磬一甩,叮——


    一聲起引,萬聲跟,鈸聲傳來:鏘鏘、鏘鏘鏘!


    鼓聲緊至:咚咚、咚咚咚!


    隨即收音,萬籟寂靜,寂靜之中,簫聲突起,一聲長鳴,如雲鶴升空。


    隨即,鑼鼓聲至,古箏奏響,肅殺之音,傾瀉而下。


    笙簫和鳴,氣勢喧囂,排山倒海,滾滾而來。


    躁而不亂,很有節奏,陳三爺就在這梵音環繞中,一步一步走向大廳。


    杜月笙和徐司令的眼睛都直了,杜月笙不由地迴頭看了看皮爺,那眼神仿佛在說:這是在幹嘛啊?


    皮爺笑了笑,點點頭,那意思是說:陳三自有分寸。


    其實皮爺心裏也沒底,但事已至此,他必須按照陳三爺的安排行事。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才是陳三爺最擅長的東西,調動大場麵,鬧中取靜,一直是他的絕活,當年在歐洲表演,數萬人觀看,他一人統領“魚龍漫衍”大型魔術,搞得井井有條,場麵越大,越利於他發揮。


    這佛道儒三家聲樂團,或者說法事團,是從哪兒弄來的呢?


    陳三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之前不是貼出告示,懸賞高人嗎,來了一百多個,陳三爺挑出三個,其餘的很失落,剛要走,陳三爺喝住了:“別走!另有安排!”


    “什麽安排?”


    “按我說的辦,有錢拿!”


    一聽有錢,這些江湖術士、妖僧、妖道、跳大神的、出馬的、通靈的,自然是很高興,他們會個屁啊,但騙錢的本事還是很大的,裝逼的本事也不小,尤其是做法事,裝神弄鬼,搞點聲樂烘托氣氛,都是拿手絕活。專騙老百姓。


    陳三爺精挑細選,把他們編成三個編隊,一隊扮演和尚,一隊扮演道士,一隊扮演儒生。


    其實很多人,不用化妝,本來就是扮作和尚、道士遊走江湖。


    全他媽是騙子,正經的和尚和道士,誰會出來滿大街嘚瑟啊!


    但和尚編隊人員不夠,需要其他人來湊,其他人一陣吭哧癟肚,不想剃禿子,陳三爺笑道:“誰剃禿子,多得兩塊大洋!”


    嘩——所有人都奔過來:“三爺!三爺!我剃禿子!我扮和尚!我有一顆佛心!”


    陳三爺都驚了:“你不是道士嗎?你看這一身道袍多好啊!”


    “無所謂,佛道本一家!”


    “去泥馬勒戈壁的!”陳三爺罵上了,“乖乖滾迴道士團隊!要不,我不給錢了!”


    編排半日,法師團成立了,就等今日一用。


    張萬曆不是帶了三個徒弟嗎,又是升黃表,又是作法,又是燃香,又是禱告,陳三爺弄了個更大的法事團,無論從聲音、隊形、表演、氣勢、唬人程度,都要蓋過張萬曆!


    場麵一亂,陳三爺就有下手的機會了。


    況且,那盲僧,那跛道,都是深不見底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張萬曆不一定吃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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