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爺眼神倏地犀利起來:“黑白兩道,盜亦有道,什麽事,都得有個分寸,不能過線!蕉老二殺死龍海升,這件事,本與我無關,可我被蕉老二玩了,背了一口大黑鍋!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從中作梗,引龍海升上鉤,與蕉老二共同鏟了小刀會!”


    蔡貓、孫二爺一愣,心道:難道不是嗎?


    胡八爺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這個黑鍋我背就背了,可遠東貿易公司呢?日本人有股份,全天津衛的人都知道,這是漢奸公司,這個罵名,我可背不起,我必須和蕉老二劃清界限!大義問題,民族氣節,來不得半點馬虎!”


    “好——”蔡貓和孫二爺一聲怒讚,心裏卻說:你這個老狐狸也談民族氣節了?


    胡八爺又說:“還有,陳三和蕉老二得罪了上海青幫,必死無疑!”


    “啊?”蔡貓孫二爺一陣疑惑,“願聞其詳。”


    胡八爺一笑:“我剛才說凡事都有個界限,不能過界,陳三踩過界了,殺了老華爺!”


    “哦?”蔡貓和孫二爺目瞪口呆,心道:陳三可以啊,還有他不敢幹的事嗎?!


    胡八爺瞥了瞥二人,道:“我是不忍心看你們繼續上當受騙了,你們錢,都被陳三和蕉老二吞了,永遠不可能還給你們了!賭馬,隻是表麵文章,實質就是詐騙,手段就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暫時穩住你們,待時機一成熟,老泰山、女婿、女兒,一張船票,飄洋過海!你們呢?還他媽的幹巴巴地等著收益呢!在這窮水蕩子裏,倒騰軍火,風裏來,雨裏去,容易嗎,一輩子的積蓄被卷走了!”


    蔡貓、孫二爺倒吸冷氣:“八爺開示,醍醐灌頂!多謝,多謝!”


    但很快二人心裏就長草了:胡八爺可不是什麽善茬,老油子了,他怎麽會突然揭開這層陰謀,告知真相呢?


    他又不是菩薩,


    他想得到什麽呢?


    胡八爺看透了他們的心思,笑道:“我當然有私心,我所要的就是:將來扳倒蕉老二和陳三後,在二位爺的軍火盤子裏,給我加雙筷子!”


    一言甫出,蔡貓和孫二爺心怦怦直跳,啥玩意?胡八爺要插手軍火生意?!


    這不是老胡的作風啊!胡八爺不碰軍火的,胡八爺隻做正經生意,如妓院、布匹、馬匹等等。


    他們二人不知,這恰恰是胡八爺的作風!


    他們對胡八爺的認識太淺薄了!


    胡八爺一向是瞅準時機,見風使舵!


    胡八爺做的買賣,都是順應曆史潮流的,這是個做生意的天才!有極其敏銳的市場眼光!


    義和團興起時,胡八爺倒騰黃表、燒紙、檀香、白布、藍布、拂塵、戲服,大賺一筆,因為義和團團民需要這些東西,裝神弄鬼。


    八國聯軍攻破北京城時,胡八爺倒騰駱駝、馬、牛、驢、騾子,3000貝子、阿哥,需要跑路啊,家財萬貫,得帶著,妻妾老小,得帶著,騾馬、牛車生意火爆十足。


    西洋服飾登陸天津港口時,他做服裝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後來又做香水生意、鼻煙壺生意。


    33年河北蝗災,他倒騰糧食,又大賺一筆。


    這麽多年來,他隻有兩個東西沒倒騰:軍火和大煙。


    現在,胡八爺敏銳地察覺到,軍火生意,是下一個風口,這個風口是時代給予的發財機會,因為日本鬼子步步緊逼,狼子野心絕不會止步於東三省,中日大戰,在所難免。


    所以,他想搞軍火生意,當然是賣給中國軍隊了,這點基本的覺悟,他還是有的。


    而且,他在軍隊人脈最廣,隻要有貨,肯定能推銷出去。


    這就是他穿針引線、秘密勾兌,非把蔡貓和孫二爺搞到他棋局裏的原因。


    而且是一箭雙雕,用蔡貓和孫二爺的手,幹掉蕉老二和陳三,同時,獲得蔡貓和孫二爺的信任,搭上軍火生意這條線,隻要讓他搭上,早晚把蔡貓和孫二爺擠出盤子。


    倒騰軍火,最重要的就是貨源,那些美國貨、英國貨、荷蘭貨,哪裏來的?


    通過哪些渠道,運入天津港的?


    胡八爺要把整個走私網絡,摸清,而後拿下這條生意線,統領全局。


    所以,才拋出橄欖枝。


    蔡貓和孫二爺也不是傻子,胡八爺太刁了,怪不得透露陳三賭場裏的機密呢,原來早有所圖,但現在,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押在賭場裏的錢就沒了,而且,胡八爺知道他們的藏身地,這就預示著胡八爺早就在他們的隊伍裏安插了眼線,立馬換地方,也無濟於事,上百號兄弟,誰是內鬼,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來。


    還有一種選擇,就是殺了胡八爺!就今晚,就現在!立馬弄死胡八爺,死人封口,一了百了!


    但蔡貓和孫二爺不敢,胡八爺既然敢帶著這麽寥寥幾個人來拜訪,那就是胸有成竹,你敢造次,水蕩子給你炸平了!


    誰知道外圍有沒有胡八爺的隊伍?


    胡八爺猜到二人在想什麽了,笑了笑,道:“貓爺,二爺,我今天能坐在這裏,跟二位交談,就是帶著誠意來的,我完全可以換一種說辭,不跟二位托底,可我沒有,我實話實說,我亮了底牌,就是為了省去相互猜忌的環節!是否同意,二位爺看著辦!”


    蔡貓和孫二爺麵麵相覷,良久,蔡貓說:“八爺,夠坦誠!那晚生就直言不諱了,陰謀,你戳破了,可錢呢,我們依然沒要迴來!沒見到真金白銀,我們也沒法答應您的要求,您別怪我說話難聽,大餅,誰都會畫,個個都是神筆馬良,從陳三那裏,我們已經吃得太飽了,沒有特殊情況,不想再吃了!”


    胡八爺哈哈大笑:“說得好!我和陳三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從不畫餅,我得讓您們見到真東西!我既然寫信給你們戳破陳三的陰謀,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讓你們要迴本屬於你們的本錢!”


    “請講!”


    胡八爺看了看蔡貓和孫二爺,目光犀利,一字一句說道:“綁、架——沈、心、茹!”


    蔡貓和孫二爺嚇得身子一顫,這個提議可從未想過,雖然恨蕉老二和陳三,但綁架沈心茹,這個事可大了!


    沈心茹可是蕉老二的獨生女,就這麽一個女兒!


    天津衛著名才女,女子學校高級書法教師,一代大師李叔同的高足,英國大使查爾斯伯爵的夢中情人,新晉賭神陳三的老婆,龍海升當年可遇不可求的追求對象,老百姓津津樂道的好姑娘,豐子愷、張大千的同門,中英日三國談判首席翻譯官,南京國民政府認可的外交翻譯,這玩意能隨便動嗎?


    而且蕉家和四姨太一族多有來往,四姨太與沈心茹關係不一般,動了她,四姨太能坐視不管?


    四姨太隻是一介女流,可背後是韓大帥啊。


    另外,隔行如隔山,倒騰軍火的人,幹綁票,不專業啊。


    所以,盡管蔡貓、孫二爺對本金心急如焚,卻從未想過走這一步。


    胡八爺嗬嗬一笑:“時過境遷了!綁票別撕票,別把人弄死就行,我們對付的是蕉老二和陳三!明白嗎?蕉老二就這麽一個女兒!陳三爺就這麽一個老婆!所以這是他們唯一的軟肋!綁了沈心茹,一切迎刃而解!你們可別忘了,蕉老二現在手上有的是錢!剛剛吞了白小浪將近2000萬的巨款!”


    蔡貓和孫二爺一陣躊躇。


    胡八爺冷冷地說:“辦法,我替你們想了,是否采取,在於你們!我走了!”


    說罷,起身就走。


    柳爽攙扶著他,開門走了出去。


    蔡貓和孫二爺這才如夢方醒,趕忙追出去,拱手道:“八爺訓示,我們定當好好考慮,八爺慢走,很快給八爺迴話!”


    胡八爺頭也不迴,兀自離去。


    胡八爺斷定:他們必然會綁架沈心茹!


    因為在軍火商眼裏,錢就是命,是爹,是娘,沒了錢,他們什麽也幹不成了!


    隻是有一點,他們絕不敢撕票。


    胡八爺也不想讓沈心茹死,不是因為胡八爺不忍殺生、菩薩心腸,而是因為這個老變態,早就覬覦沈心茹了!


    老東西藏得很深,變態深埋心底,一般人發現不了。


    而且老東西特別有定力,為了吞下一個獵物,他可以等,十年幾十年地等,就像獅子趴在草叢中,靜候獵物靠近。


    早在沈心茹13歲迴國時,他就開始惦記沈心茹了。


    那時的沈心茹豆蔻年華、亭亭玉立,穿著一身西洋碎花裙,戴著英倫貴婦麻紗帽,腳下法國純手工小牛皮鞋,跟著媽媽迴到闊別5年的天津衛。


    彼時蕉爺正是春風得意時,在裕昌大飯店擺下十八桌宴席,歡迎自己的老婆和女兒迴國。


    胡八爺也是受邀之列,那一刻,他就對沈心茹垂涎三尺了。


    誰能想到一個叔叔伯伯輩的人,會對一個小丫頭心存邪念啊!


    這個老家夥心理不正常,他像狼一樣,窺視著沈心茹一天天長大,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當沈心茹年滿十八,出落成大姑娘時,老家夥心裏越來越癢癢。


    但礙於蕉爺的威力,他不敢有絲毫表現。


    每次去蕉府談事或者聚會,他都恭恭敬敬、滿麵慈祥,甚至他還給沈心茹買過昂貴的宣紙、毛筆、西洋染料,作為長輩對晚輩的關懷,送給沈心茹,讓沈心茹寫字畫畫。


    沈心茹還高興地說:“謝謝胡伯伯。”


    沈心茹根本沒發現,胡八爺慈祥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巨大的禽獸之心。


    蕉爺更沒發現,他與胡八爺相交40年,從沒想過這個老狐狸會打自己女兒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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